灵武灵武,终于到了。
张邦卿望着城楼上刻着的灵武二字,以及不远处郊野上驻扎的大军,不由得长舒了口气。
灵武戒备森严,城门口便有十几个披坚执锐的军卒分列两旁看守,另有几个衙役盘问着进城的人。
张邦卿因穿士子服佩长剑,便被衙役给注意到了。
仔仔细细地询问着,直到张邦卿拿出户籍官文以及当年被乞骸骨时皇帝赐的金印,方被恭谨地放行。
一个守城的精明的衙役见到张邦卿手上的官文、金印,又听了他的来意,不禁自告奋勇地要领着他前往太子办公的地方——县衙。
穿过拥挤与热闹的人流,张邦卿跟着衙役到了县衙。
县衙处穿着官服走来走去的人很多,虽然门口不过只有四人守着,但观其精神气势,便足以使张邦卿料定他们最低都是六品之境的强者,不由得暗自惊喜,看来,朝廷底蕴犹在。
张邦卿停在县衙门口,衙役则是走往那四人中的某个人前,弯腰低声说着些什么,边说还指了指张邦卿,最后,不知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衙役拱了拱手便走了,而那位听着的人就大步走到了张邦卿的面前。
只听得那人轻说道:“殿下现正有事,既然这位先生是来投效殿下的,不知钱粮多少,兵马多少?”
张邦卿向后一退,施了个揖礼,而后挺身恭声道:“唯钱粮一身,兵马一人尔。”
那人皱了皱眉,说道:“这...也罢,老先生就请在偏房稍等片刻,待殿下处理完事,自当相见。”
张邦卿拱手,道:“如此,还请大人带路。”
那人却不走,而是在门口处随意拽了个人,便让张邦卿跟着那人去偏房,不过口中解释道:“老先生,我还要守卫县衙安危,不妨让这位大人带你前去罢。”
张邦卿见此,点了点头。
来至一所偏房,张邦卿见到已有数人在那等侯。
张邦卿与之聊了会,才发现他们都是响应号召来灵武打算抗击叛军的义士。
几人从最初时的拘谨,慢慢变得熟络了起来,谈古论今说兴道亡,便是那排兵列阵计谋策略也随手拈来。
张邦卿不由得对几人别目相看,时不时地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因讨论而口渴的人,茶已喝了多次。
太子李乾璋方穿着一套常服急忙赶到,口中还歉意地道:“对不住,冷落了各位义士,府上人因我在处理政务,一时没敢通禀,乾璋来晚了。”
张邦卿等人见此跟着起身,拱手道:“太子言重了,我等在这相谈甚欢,倒也是未觉呆了多久。”
太子坐上主案后,接着笑问:“既是如此,倒是乾璋打扰了。只不知乾璋可否参与诸位的讨论?”
“却之不恭,却之不恭。”
...
月欲上柳梢,人已至黄昏。
不知不觉众人便在那处偏房里聊到了日暮苍山的时段。太子在这期间因有事而提前离去,赶着与大臣们商讨着机密要事去了。
天黑后,众人各散,张邦卿被安排憩于一处招待着来投的人的大居所中的一间小屋,安稳地睡了一夜。
天虽已微亮,但却还无人来宣教,张邦卿便在屋中,找了个桌子,展卷读起了书。
天子诏书,皇后懿旨,太子便是教令。
不知时间偷溜了多少,只见席间的花影明显地向座前移了大段距离,鸟雀窥于檐上欢喜晴浓,碧叶上零碎的阳光闪闪地在风里轻摇。
宅子外传来了扣击铜环,以及士卒行走时铁甲碰撞的声音。
这间宅邸的仆役也在此时敲起了张邦卿的屋子的门,于是,张邦卿便将书好生放好后,走了出去。
木门一开,便见一个穿着朱红袍的太监领着十几个小太监及甲士在那庭中立身等待着,旁还有此前就在这宅邸的官员、义士与仆役围在一堆好奇地看着。
那朱红袍太监一见到张邦卿出来后,便将手上捧着的教令展开,不似太监阴柔的浑厚的声音顷刻传出:“今有前翰林待诏,天下诗表张邦卿,愤群凶而慷慨,临大节而奋发,于此动荡之时,以骸骨之身远迈关山而赴召,艰难之际,忠义在心,孤心甚慰,故擢其为御史台监察御史,领左武卫参军,望诸君共勉之。”
念着念着,朱红袍太监身后走出来个捧着官服与官印的年轻宦官。
“张先生,还请接旨。”那朱红袍太监应也算是个熟人,要不怎么不叫他张大人而是称呼为张先生。
“谢过殿下”,张邦卿将躬着的腰挺直,走上前去领了旨、官袍及符印,轻声问道,“这位公公,我们可曾相识?”
“先生不曾认得在下,但在下却认得先生,当年先生在长安打抱不平,拳殴赵国公家长公子,酒泼临安侯世子,剑指长安不良帅,而我便是昔日那围观的小童之一,故此在下不呼大人而称先生。”
张邦卿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既然张先生领了旨,那在下就先回去禀告了。”朱红袍太监说完后,便转头领着那一帮卫士回府复命去了。
张邦卿将人送出宅子后,才收好教令与官袍、官印,无视了那些想要来攀些关系的众人,径自出了宅邸,前往署衙报到。
白日悠悠,浮云去来。
张邦卿在这城里呆了已有一个多月,顺便在主路上租住了个房子,而当初一同在太子面前聊过天的义士也都有了各自的官职。
有些人事务繁忙,从此后便再难遇见;有些人则相对清闲,还可在各自无事时聚上一会;而有些人则因相距不远,便可时时相见,时时。
这一日,鸟雀在屋外的古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张邦卿像往常般收拾好自己的衣裳,走往左武卫军营处去巡视将卒,并打算好好操练一番自己手底下的一帮兵油子。
就在张邦卿刚出门时,却见一匹快马,马上坐着一个甲士,甲士身后插着玄色小军旗,疾驰向府衙而去。
张邦卿不由得起了好奇,毕竟瞧这架势,应该与前线抗击安长明、李道礼、赵成端(安思远的嫡长子及大将)的战事有关。
张邦卿内心极为希望是个好消息,毕竟也没见那甲士有多急迫,那么,依他在朝多年(虽然那时也没见过有几场战争),但依他看了那么多书的敏锐度,猜也能猜出来了。
于是张邦卿便打算暂时放过他的手下,到军营让其自行操练后,便转而出营走向府衙去了。
张邦卿走入府衙后,已是有些时候了,远远瞧着那关起了门的会谈书房,不由得撇了撇嘴,找了个地方,静静地看着丫鬟添完茶,便在木椅上呆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