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朱雀门,兵部就在左手边上倒也好找,问题是进不了朱雀门。这就尴尬了,苏渭身无官职更无佐证,守皇城的兵甲不认识苏渭,自然不可能仅凭苏渭的自我介绍就把他放进去,是以几番交涉无果后只能放弃,想着回去后让其他人来,毕竟府中除了自己和红蚁,余者都是有诰命在身的,宫城都进的去,莫说这皇城了。
可正要退去之时,忽的瞧见门里有个太监正往这里来,苏渭眼尖,记忆力更好,虽只是远远的扫过一眼可也立刻就认出此人就是早间给他传纸条的那人,此刻见他那颐气指使的模样,显然位份不低是个大太监,于是乎,苏渭便不走了,静静的站到一旁等他过来。
待得进些,黄四喜终于认出了苏渭,即惊且喜,紧走几步来到苏渭面前,热络的像是与苏渭相识已久似的:“公子怎得来啦?倒是赶巧,奴婢正要去寻公子呢。”
黄四喜自称奴婢,有些耐人寻味,苏渭却未深究,便问他为何要寻自己。黄四喜答:“圣人让奴问公子,是否喜食鹿肉,若喜,可随奴婢进宫参加午宴。”
这话听着似乎是皇帝看重苏渭故而以此施恩,苏渭却知道绝不会这么简单,因为若要施恩直接赐肉即可无需来问,既然要问,那么这就是个选择题。题中之意应是:你愿不愿意入朝为官,若愿意,可直接进宫官至极品,亦可选韬光养晦静待时局。
皇帝的态度让苏渭有些疑惑,隐隐感觉皇帝有些急迫的想让他进入权利顶峰却又有些踌躇不定,这其中机巧当下却无法得知,所幸苏渭心中早有主见,于他而言,一步登天虽然是易如反掌,但所谓过犹不及,在根基不足的情形下贸然进入旋涡的正中心,怕是会适得其反,甚至有粉身碎骨的风险,所以,苏渭斟酌着回话道:“圣人隆恩,草民万死难报。这鹿肉嘛,草民是极喜的,只是今日家中搬迁离不开人,怕是没这口服了。故只能请公公代替草民谢恩了。”
作为皇帝的身边人,黄四喜自然知道苏渭的意思,他更聪明的地方在于从不主动发表自己的建议,是以二话不说当即就表示一定如实转达,后才问苏渭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渭可没那闲心去数落守卫兵甲的不是,当下便简略的表明了自己的来意,看的出来,黄四喜是有些错愕的,不过这个聪明的小太监一句话也不曾问,当下就招呼了身后一个小太监自去兵部报信,又着一小太监去牵了辆马车,对苏渭说:“这马车是奴婢出宫所用,驾此马车出入宫门倒也方便,公子若是不嫌弃可先用着。”
这般明显的示好苏渭当然看的出来,傻子才会拒绝,于是乎推脱两句便顺势接下,眼下兵部也不用去了,便直接架着马车往回走。本也不急,便一路闲逛,回到翼国公府时正巧一对官兵赶至,领头的是个三十几许的莽撞汉子,对苏渭的尊崇简直是狂热,只见其噗通一声跪在了苏渭面前,竟是声泪俱下:“公子总算醒了,天佑我大唐,天佑我万民啊。”
这阵仗倒是让苏渭有些不知所措,赶忙扶起这莽撞汉子并问:“万不敢当,却不知尊驾怎么称呼?”
汉子情绪激动:“公子叫我林三就好,林朗是我大兄,不知公子可还记得?”
苏渭当然记得,六千里血战,千余草莽相随,连他在内竟只回来了十三人,回想起来竟是一时唏嘘,对这林三顿生亲切之感,仅因为林朗是他大兄,于是乎言语间立刻热切起来:“你大哥跑哪里去了,难道不知道我醒了?这杀才,敢不来见我?难不成还要我去找他不成。”
苏渭的态度令林三倍感激动,赶紧解释说:“公子莫怪,随公子回来的十二骑都被朝廷派去了各大军镇委以要职,此时怕是还不知道公子已经醒转。”
闻言,苏渭只得暂时按下心中思念,和林三叙着话简单的了解了林郎等人现今的境况,心中很快便有些底并断定这又是那位的布局,且由此推断那位之野心怕是早就按捺不住了,佐以先前圣意中的两难之意,苏渭心中暗讨:这可不是什么好时节,得想办法把这个苗头按下去……
不多时,银子已经装好车,苏渭要留林三午饭。林三很是意动却无奈职责在身不得不离去,苏渭便也没有过多挽留,给他留下了新房的地址后便让他离去。林三还是很靠谱的,听说苏渭要搬家,便留下了几个官兵帮忙。
红蚁和几位深深眼睁睁的看着那银山被拉走,眼中那不舍已经渲之欲出却无可奈何,只能用力的捂紧自己的口袋,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没多时,秦棠扶着老太君走出来,对众人说:“也别再耽搁了,这就走吧,午饭就在新宅里面吃。”
得,老太君都发话了,谁敢不听,一行人当下开拔,有了黄四喜送的马车和官兵帮忙,倒也顺当。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远,足足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这才到,再看到眼前新宅之境况,苏渭顿时以手抚额,我的个乖乖,长安城里竟有这这般破败的地方。后来才知道,这宅子乃是鬼宅,闲置十数年卖不出去,可算等到了翼国公府这冤大头。
得,午饭也别吃了,总得先把吃饭睡觉的地方收拾出来呀,更无奈除了红蚁之外哪个都不是干活的料,正当苏渭一头烂额之时,救兵到了,只见黄四喜领着四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赶到了,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哎呀,去了翼国公府才知公子已经搬离了,紧赶慢赶这才追上,不过这鹿肉怕是都凉了。”再见这满院狼藉,顿时惊道:“这满院功勋,怎能住此?不妥不妥,这要让陛下知晓,是要发怒的。请公子和各位夫人们快回翼国公府吧,奴婢这就去上报皇帝。”
苏渭多么想就此应承下来,无奈老太君却走出来说:“都是老身的注意,且老身既然来了就不会走,除非朝廷彻底的解决了将士们的抚恤问题。否则老身死在这里。”
苏渭这才彻底明白堂堂翼国公府为何会沦落至此,原来都是老太君故意的,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却为了将士的抚恤沦落至此,这让天下百姓怎么看当今皇帝和朝廷,说白了,老太君是在倚老卖老威逼君王,可真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而对此,苏渭没办法,皇帝也没办法,黄四喜更没办法,他只能吩咐一个小太监赶紧回宫调些太监宫女过来,再和其他的三个小太监一起动手先把正堂收拾出来,这才请出圣旨,竟是给苏渭封了个从八品的小官,为四门助教,隶属于国子监四门学,职责是协助四门博士管教学子,且这些学子的年龄皆在七八岁至十一二岁之间,说白了,就是苏渭所知的小学校职工,还是不任教的那种,类似于图书管理员之类的。当然,毕竟是国子监的四门学,名头还是响亮的。
这旨意让苏渭颇有些哭笑不得,他已料到那位会献给自己安排个闲差,却没料到竟是这么个差事,倒也不是不好,不过想要清净是不可能了,进了四门学,且不说小孩子闹腾,那些儒生更不好相与。
虽有不满,可不能因此抗旨不是,便只得接旨,并向黄四喜打趣道:“唐立国千载,任免四门助教这等小官的旨意怕是就这一道吧。”
黄四喜才不会接话,像是没听见似的招呼太监继续打扫,老太君和几位夫人想要帮忙,吓得黄四喜当下跪在地上以死相逼,把苏渭都看笑了。不过这黄四喜确实会做人,且很擅长把自己权利范围内的事情做到极致,便如当下,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便有十几二十个太监宫女火急火燎的赶来,且一应打扫工具应有具有,干起活来那更是利索,于是这破败的宅子肉眼可见的变得干净整洁,该修缮的地方亦在有条不紊的复原。不过两个时辰的光景,这宅子已经焕然一新,一扫之前破败之像。
这永阳坊地处长安城西南角,宅子又处永阳坊西北角,是以人烟稀少,偏的是不能再偏了,倒是落了个清净,是以这下午动静虽大,可也没几人瞧见,只惊了几个左右邻里,奈何胆小故而只敢远远看着。
黄昏时,总算一切妥当,红蚁生了火,将黄四喜送来的鹿肉热了。苏渭要留黄四喜晚饭,黄四喜却急着赶回宫去,苏渭也不强留,将之送到门口,却见黄四喜欲言又止,略一沉吟便知其深意,便说:“祖母之症结在于抚恤,苏某倒有一法或可解此难局,今夜将整理出来,劳烦公公明早派人来取。”
闻言,黄四喜面有狐疑,他本想求苏渭再去劝劝老太君总得住个像样的宅子,可苏渭既然如此说他也不便再多言,只是心中却疑惑,国库空虚这是事实,满朝这么多聪明人都解不开的难题,你这刚醒来就能解开了?难不成你还能施法变出来银子?
苏渭自然变不出银子来,不过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他有远超这个时代的眼界和理念,他非常的清楚,世界从不缺少财富,缺少的是有价值的创意和设计,他更清楚,只要有好的创意和设计,钱绝不是问题,完全可以通过预售甚至是融资的方式去获取。恰好,苏渭知道一些这个时代没有的绝好设计。比如说造船,苏渭曾通过小苏打探过,这个时代的造船技术与苏渭所知的明清时期相差甚远,这让苏渭总有种危机感,所以在那幽闭的十年中凭着前世的记忆和扎实的数理功底还原了很多模型,本就是要在合适的时机流传出去以应对未来必将发生的危机,而现在,时机刚刚好,即可以解了眼下抚恤金的燃眉之急,又可以借着朝廷急迫这股东风使得朝廷大力支持推波助澜,堪称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