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一百零八坊,东西两市作为商业的基础其繁华自不必表,而东市比之西市,不仅繁华,且要奢华。便比如苏渭和李旭此刻用餐的这间酒肆,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奢华之处实乃苏渭生平仅见。
当然,这酒菜的价格自也无需多言,不过苏渭和李旭都不是在意这些琐事的人,是以吩咐店小二上些招牌酒菜后便不去计较,苏渭示意李旭继续之前的话讲,说真的,李旭的见解超出了苏渭的意料,只是不知这是别人教的还是他自己琢磨的,要是其自己琢磨出来的,那么此子的聪慧和见识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李旭见苏渭听得一点也不费尽,竟是有一种找到了知己的感觉,于是乎话匣子打的更开了,说:“没有银子,货物便流通不便,久之必乱,所以,就算没有抚恤金这等事也必须尽快解决银荒这个危局,否则大厦将倾。”再看向苏渭,见苏渭一连认同,更兴奋了:“大兄觉得我说的对吗?”
闻言,苏渭不置可否,却是问:“那你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李旭当即脱口道:“丝绸之路必须再起,中原的商路也必须打开,不过这些远水解不了近渴,最简单快捷的方式是和北元进行贸易,用我们的丝绸粮食去换他们的白银,在那茫茫草原上,最无用的就是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了,想来他们愿意的很。”
话听到这里,苏渭忍不住的鼓起掌来,可正要夸赞两句却听得隔壁桌传来摔杯之声,继而一句咒骂传来:“哪来的无知小儿,似这般投敌卖国的言论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恬不知耻,要脸不要。”
侧眼看去,这白面书生正怒目而斥慷慨激昂,见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后更是面目赤红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激动不已:“我大唐与北元世代为敌,远的不说,就在今年,尚有翼国公府一十八忠良和五万将士命丧北元之手,你竟要卖他们粮食和丝绸,难道不知养虎为患,尔等是要资敌吗?”
苏渭愣了一下,暗道这哪来的愣头青,这不是找死吗,果不其然,苏渭发现那七个暗桩已经磨拳擦爪了,再看李旭,被骂的小脸潮红双目圆瞪,蹭的一身站起身来,眼看着要出人命,万幸苏渭咳了一声加重语气:“小旭,坐下。”
血战六千里,李旭已经习惯了听苏渭的吩咐,而当他坐下,七个暗桩也随之继续隐匿。苏渭这才看向那书生,冷笑道:“书生所言,往外邦一针一线皆为无节之人,是否?”
书生言:“当然。我辈唐人,当以廓清环宇为己任,焉能资敌误国。”
苏渭:“既如此,今春萧关一战,朝廷向北元贡粮千车,绸万锻,银百万,此何为?莫非叛国?”
所谓杀人诛心,苏渭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大家像是看疯子似的看向苏渭,却听苏渭又问:“何为资敌?增敌国力者是为资。粮食可强北元乎?丝绸可强北元乎?大谬。北境多牛羊,其肉可食,其皮可衣,余者皆锦上添花而无实用于国也。以其无用之物解本朝之困局,此乃良策也。尔等书生为博直名恣意妄言不知所谓,实乃吾国吾民之小人,该杀。”
却听“杀”字落处,于无声处听惊雷,馆内顿落修罗场,一时间满座皆丧胆,无人再敢一言,再看那书生首当其冲,目瞪口呆腿肚子都软了,只能由左右友人相扶着仓惶逃走,像是笑话。
见状,苏渭这才低眉,那摄人心魄的血煞之期顿消,而馆内之人看向苏渭的目光却是敬而远之,连视线都在小心的回避,那店小二端盘子的手都不稳了,这让苏渭心中好生无语,暗自决定今后一定要小心控制自身的杀气。
相比于馆内食客,李旭虽年仅十岁可也是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故而不甚怕,反而兴奋的道:“大兄也觉得我的想法可行吗?”
苏渭先前训斥那书生的话,摆明了是支持李旭的,可当李旭问起,他却摇了摇头叹气道:“此法自是良策可此时再用已经晚了。你当那北元为何今年宁愿少要粮食也要这么多白银,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
闻言,李旭顿时惊愕:“北元怎会知我朝缺银?”
见这小子一句就问到了点子上,苏渭对他的聪明更加赞赏了,这小子,有远超同龄人的智慧,世所罕见,便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无需多言,二人皆会意,朝中内有内奸身居高位。
当此时,酒菜已经上齐,苏渭也不客气,自顾自的给自己斟满酒,立马对这满桌的美酒美食发起了攻势。李旭也要喝,却被苏渭一筷子打在手背上,李旭哭丧着脸道:“也不是没喝过。”
苏渭嘴里塞满了支吾说:“那时喝酒是为了小命,你还在发育,喝酒伤脑你不知道吗。我昏迷的时候你喝没喝我就不管了,之后至成年,不准再喝。”
见苏渭竟然敢对李旭动手,七个暗桩顿时犯了难,上吧,苏渭声名在外,他们不敢,不上吧,毕竟是对皇子不敬,追究起来他们担当不起,万幸他们看到李旭一点也没恼,那神色虽有些埋怨可更多的却是舒心,于是乎明智的决定装作没看到。
实事求是的说,这家酒肆的价格贵自有人家贵的道理,不仅环境奢华,这酒菜更是美味,昨日宫中赐的鹿肉已是美味,这家酒肆的厨子手艺一点也不遑多让且犹有过之,这让苏渭不由得大加夸赞,不吝赞美之词,渐至大快朵颐,狼吞虎咽,李旭本想继续银荒的话题,见状也只能暂时不提,而苏渭这幅做派,倒也很快冲淡了先前的血煞气,使得馆内的气氛慢慢回暖。
忽听得有人说:“兄台可曾听说,那李太白正往长安来。”又听得有人吟:“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太白想家了,听说作此诗后便动身回乡,他家在剑南道,长安可是必经之地。”
实在是‘李太白’这三个字太过刺耳,再听得《静夜思》,苏渭顿时错愕,险些被噎着。三两下咽下口中饭菜,苏渭急切的问李旭:“李太白是谁?”
李旭不疑有他,说起李太白目中略有痴狂:“李太白啊,诗剑双绝,剑藏浩然道,诗中谪仙人。二十岁成就金刚境,十年游历,惊世名作层出不穷,又称李八斗,天下才情有一石,他李太白独占八斗。”
闻言,苏渭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都有哪些惊世名作,你可记得一二,说与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