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总有三灾六病不期而至。年纪大了的人身体也会变差,尤其像这样流浪的乞丐更是如此。
罗行天也不例外,这天意外病了,高烧不退,什么都不想吃,也不想动弹,一个人独自蜷缩在角落里,靠机体自愈,能不能扛过去全听天由命,最终是死是活也无人知晓。就如同一片脱离大树枝干的树叶,飘零落地,最终落向何处,全然与大树无关。
一天快过去了,高烧丝毫没退,身体也虚弱的很,除了喝点水,其它食物分毫未进。外面炽热的太阳烤着大地,地表温度能烤熟鸡蛋。罗行天身体内热与外热交加,额头大汗淋漓,不一会儿,背心也湿透了。看不出是天气严热出的汗,还是体内湿热出汗。
他转过笨重的身子,用手勾来了随身携带的瓦壶,一口气喝完了壶里的水,然后又躺回原处,闭上双眼。
傍晚,他觉得身体有些许好转,但仍没有胃口,准备出去弄点水,留作夜晚口渴时喝。
生病的人身体消瘦的很快,短短两天时间,看上去罗行天消瘦了一圈,面色苍白,四肢乏力,看上去像变了个模样。
他踉踉跄跄来到大街上,拄着个拐杖,每一步都走的很吃力,平时几步之遥的路,现在要花上两三倍的时间才能走过去。一双浑浊锈滞的眼睛无神地望着路,瘦弱佝偻的身躯如一棵枯草在风中飘摇,银白色的花发像雪花般在风中飘拂。
街上的行人路过罗行天身旁时,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有的甚至摇摇头。似乎在他们心中,眼前这个乞丐已经活不长久,他们都离的很远,生怕离的近了,沾上了瘟疫似的。
罗行天拄着拐、低着头望着脚下,他根本没看见旁人的眼光,也无心在乎别人的想法,他只想尽快找到一户人家要点水。
好大一会,他才来到一户商家,他站在门前,提起手里的水壶,想以此引起铺主的注意,他没有力气喊出声来,即使喊出来,也微弱的不能再微弱。
铺主起初没注意到,正在盘点着店里的货,拿着算盘计算着一天的钱货进出与收入。
外面一声突然巨响打断了店主的思路,店主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朝外面瞧了瞧。他瞧见了靠在铺户门框上的乞丐罗行天。
他一看就知道是个要饭的老头,但看上去像是病了。
他下意识的跑到门前,问问老头干嘛,可不能死在自家门口,晦气,更不能死在铺子里,万一要饭老头家人找到了,讹诈,那就遇到大麻烦了。
罗行天虚弱的没说话,再次提起手中的水壶,铺主看到罗行天手里的瓦壶明白了他的意思,给他装上了一壶水,然后看着他艰难地离开了。
罗行天一手提着瓦壶,一手拄着拐杖,他要再次回到楼兰镇街坊那个名人故居那,他之前就在故居门前的长廊上睡了一宿。
他慢慢移动脚步,鞋底拖在地上,连抬脚的劲都很吃力。一步一步地向目的地挪动着。走出不远,他眼前冒起了金星,天旋地转闹慌似的站不稳当。
“砰……”,瓦壶砸在地上,碎了,随即罗行天身体也赖了下去,整个人倒在地上,没了知觉,眼神迷离,尚有微弱的呼吸,但他已经身不由己,只能躺在那儿,等待着好心人扶他一把。
一秒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
还是不见有人扶他,眼看天都要黑了,来来往往的行人熟视无睹,有的连瞅都不带瞅一眼,唯恐避之不及;有的不由自主的瞟一眼,然后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好在,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头把他扶坐起来,老头自己跪在地上一边扶着他的背,一边给他喂些水喝。
罗行天嘴角微动,喝完水,才有了知觉。
老头姓荀,也是一个乞丐,只不过他早年因为身体有点小毛病,腿脚不灵活,干不了活,家人嫌其懒惰,断了粮,其实相当于赶了出来。
荀老头比罗行天要小半个属辰。
“你好点了没?”荀老头担心地问着眼前的老头。
罗行天发出微弱的声音,听不清说的啥。
荀老头摸摸罗行天的额头,发烫的很,荀老头用方言嘀咕着。
这可咋办,如何是好?荀老头以前从未遇过,他自已乞讨以来身体从未出现过什么大毛病,这下可难到他了。
去医院没钱,不去医院会不会死人?他心里没底。
再三琢磨,他觉得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自己是底层的人,深知疾苦,当然对同类富有同情心。
他背起罗行天,罗行天两手抱着他的颈脖子,他左手托着罗行天的腿,右手提着拐杖,向附近的卫生院跑去。
来到卫生院门口,他径直背着罗行天上了住院部,刚一进门,就被值班的医生拦了下来,经过一翻询问,医生指引他去急诊。
荀老头不识字,他沿着刚才值班医生手指的方向直奔过去。
气喘吁吁的他来不及休息,连忙问着眼前的医生是不是急诊,当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才放下罗行天,连忙乞求医生给罗行天瞧瞧。
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最终确诊是急性肝炎。医生解释说是抵抗力下降导致肝炎发作,但无大碍,住院一周即可康复。
这下,荀老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虽然说跟他非亲非故,但有缘相见,也算是同道中人,江湖义气、侠肝义胆。
由于是急诊,医院本着治病救人优先的原则,没有提前让他们缴费。
一切检查完、开好药、安排好病房、挂好点滴,已经七点钟了。
医生跟荀老头说了一大堆医嘱,让他照看好病人,药水滴完了记得喊护士。
荀老头坐在病床旁望着药水一滴一滴地流着,病房除了罗行天就只剩下荀老头,罗行天估计这会药水输进身体,舒服多了,糟了两天罪,也累了,这会也该睡着了。
病房寂静的能听见药水滴答滴答的流淌声。
护士拿了口服的药过来,让荀老头等罗行天醒来,让他服下。还问了荀老头是病患的什么人,并告知他明天要缴医药费。
荀老头欺骗护士说是他弟兄,并答应护士明天一到医院上班的点儿就缴费。
待护士一走,荀老头犯起了难,他在为医药费犯愁。平时吃饭都要靠乞讨,上哪弄这么一大笔医药费。
他头皮发麻,挠了挠头。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低着头,一只胳膊肘关节撑在大腿上,手忖着脸,在为筹集医药费烦神。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罗行天醒了,他双手撑着床,上半身要起来。荀老头见状,以为他不舒服,立马过去把他搀扶起来,让他背靠着床头。
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荀老头立马去开水房给他打了一壶水,并按照护士的医嘱分好药,将水和药放在床头柜上,告诉罗行天,待水凉了,把药吃了。
罗行天看清了荀老头的真实面相,他要感谢这位陌生人。
自从晕倒过去,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隐约记起有人扶他起来,但他有气无力,已然不记得扶他起来的人的模样。
“哦,还没来得及跟您老说,俺姓荀,叫俺荀叫花子就行,俺在路过街头的时候看到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把你扶了起来,又看你发高烧,就把你送医院来了。”荀老头向罗行天介绍着刚才的经过,但丝毫没提医药费的事。
“谢谢你,要不是你,估计俺已经去了。”罗行天激动地说。
两人从自我介绍聊到乞讨往事,直到药水点滴完了,荀老头去喊护士才打断了聊天。护士站有护士正吃着面点,荀老头觉得肚子有点空荡荡的,虽说乞丐平时很少吃晚饭的,但今个傍晚背了一个大活人跑了那么多路,对于一个平时“游手好闲”的乞丐来说,着实累坏了。
这大晚上上哪去弄吃的,是个麻烦事。荀老头还要顾着罗行天,他赶紧问问。
罗行天装作吃不下,让荀老头只用弄自己吃的,不用管他。
荀老头知道罗行天是骗自己的,他也没多说,只是让罗行天照看好自己,自己去去就回。
荀老头东找西找,寻着味儿首先来到医院食堂门口垃圾桶旁,他翻找着里面的食物,并没有发现什么能吃的食物,都是食堂扔的碎菜叶和坏透了的熟食。
荀老头又来到医院旁边的餐馆,寻找门前丢弃的餐余垃圾,他沿着医院旁边的一条街巷走,沿边是一排餐馆,他每到一家餐馆门前,就仔察看门前有无扔弃的食物,每到一个垃圾桶旁就认真翻找里面的食物。
最终在一处垃圾桶内翻到了餐馆扔弃的馒头和客人吃剩的残羹剩饭,他小心翼翼用遗弃的陶瓷碗装好,分成两份,稍微干净好点的放一块,脏的放一块,拿在手中正准备离开。
旁边的餐馆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看上去像是餐馆的老板,手里提了些许饭菜,不知道是干嘛去。
老板是实在人,直话直说,走到荀老头跟前。“老头,这是剩的饭菜,今个没有顾客了,你都拿去了吧,总比你在垃圾堆里捡的干净。”
荀老头接过饭馆老板施舍的饭菜,感叹着:“上天还是眷顾苦命人呐。”
荀老头拿着捡来的和被施舍的饭菜来到罗行天的病房,将老板施舍的那份递给了罗行天,自己吃着垃圾堆捡来的。
罗行天见荀老头手里也拿着一份,所以并没有推搡,很是感激,但他并不知道他的和荀老头的不一样。
吃完,荀老头坐在病房椅子上眯了一夜,陪着罗行天直到天亮。
罗行天和荀老头醒来很早,快七点钟的时候,护士来抽血,要化验看看结果。
等到上班时,护士又来催医药费了,荀老头这才想起医药费的事,要不是护士提起,他都忘记了。
护士正好在病房的时候对荀老头说的,罗行天也听见了。
荀老头没有吱声,他也拿不出这么多医药费。
护士见荀老头没有回应,又说了一遍。“等会到点了去前台交下医药费。”
罗行天应了护士的要求。
荀老头紧张的心才放松了下来。
荀老头不解,眼前的乞丐跟自己一样,哪来的钱,莫非不是诓她,缓兵之策,叫花子也会用兵法啦。
他没有当面戳破他的谎言,他更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谎言。他要做的就是相信他。
过了一会,罗行天说话了,他让荀老头去名人故居那长廊寻找自己的麻袋,麻袋里有西福寺住持曾留给他的一笔钱财。
荀老头按照罗行天的交待找到了那个藏在长廊木凳下面的麻袋。
他提着麻袋来到罗行天的病房。
罗行天让他按照护士的要求付了医药费和住院费。
上午,主治医生来了,主治医生说罗行天的病情已有所好转,高烧也退了,但仍需要住院一周输液治疗,且后期要静养。
医生和护士都不知道他们是乞丐,只是看上去破破烂烂,不仔细瞧还有点像瓦窑厂工人般模样。
主治医生走后,罗行天问了荀老头医药费和住院费多少。当荀老头告诉他后,他开始心痛钱了,一下花了这么多,他有点舍不得,况且这还是住持给他的钱,他不能乱花。遂萌生了出院的想法,他不想再治了,也没那么多钱治。
他告诉了荀老头自己的想法,荀老头劝他再住两天,不行再想想别的办法,他去外面乞讨些钱财,要么告诉医院,让医院减免些。
罗行天不肯,他怕麻烦,他坚持要走。
荀老头拗不过罗行天。
他跑到主治医生办公室,告诉了医生要出院的想法,医生很是惊讶,才住一天就要走,这是对自己健康、对家人不负责任的表现。
但医生也说不通荀老头,最后只是撂下一句狠话:“出院可以,后果自负。”
在得到荀老头的肯定答复后,主治医生给荀老头出具了罗行天准许出院的告知单。
荀老头拿着告知单去护士站拿了医嘱,又去药房拿了些药。
最后,办理好一切手续后,他扶着罗行天走出了住院部。
他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罗行天最终还是让荀老头把他送回名人故居那,那没人管,可以在长廊上待上好长时间。下雨天长廊上面的顶棚可以避雨,晴天可以遮阳,不冷也不热。
到了名人故居长廊后,荀老头将罗行天安顿好,自己去讨要些吃的去了。
刚到一户人家那,由于带的碗比较小,只够自己一人吃,于是荀老头要求施主多施舍点,并向他说明原因。
施主觉得很奇怪,心里想着要饭的竟然还有团伙要饭,这是拖家带口出来要饭嘛。
本来人们对乞丐的印象就不好,这下施主一置疑,更不会多给他饭菜了。
“去去去,给你够吃就可以了,还想多要。”
荀老头无奈,只好作罢。
于是他赶紧将要来的饭菜送了回去,给饿着肚子的乞丐大哥先吃,自己再去别的人家要一次。
荀老头这次来到另一户人家,又要了一碗。
茶余饭后,乞丐要饭的事在村子里传开了,最后人们一说才发现同一个乞丐中午要了两次饭,他们瞬间觉得被骗了。
荀老头再来要饭就没要到了。当然,一般乞丐在同一个村子很少出现接连几天要饭的情形,荀老头这不过是特殊情况,他要照看一个年纪大的乞丐老头,不能走远。
虽然在这个村子要不到饭了,但是饭还是得要,只能去隔壁村子要饭,要多走不少路,来回两趟更得费力。
在汲取了头一天碗太小的经验后,荀老头捡来一个稍微大点的陶瓷碗,这样便能盛下两个人的份量。但人们施舍是看人给而不是看碗给,好在有些人没有尺寸,总感觉要将碗装满。
一个村子只能要一次,在附近村子都要了一遍后,荀老头没地方乞讨了。
这是第五天了。罗行天身体恢复的很快,气色也好多了,虽然没有以前好了。
罗行天知道荀老头的难处后,他提出离开楼兰镇名人故居,边行走边乞讨,但是他不确定荀老头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行讨。
乞丐行走天下,四海为家,居无定所,随心所欲。
荀老头打量了罗行天一番,觉得他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支持他继续前行了。
再者,留在此地,实在也没地可要饭了。
他自己去哪行讨都无所谓,反正都是要饭,在南要也是要、往北要也是要,有个伴还可以唠唠嗑,打发下无聊闲散的时光。
“俺们一起走吧,罗大哥,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荀老头用坚定的语气对面前这位乞丐老哥说。
“那可委屈你了,接下来俺们各乞讨各的,俺的身体也好了差不多了。”罗行天满怀愧疚。
他们一路向北,穿过丛林沙石,越过河流峡谷,翻过丛山峻岭。一路乞讨,一路行走,最后来到大古镇。
在大古镇的头一个夜晚,他们在镇上的市民广场睡了一宿。
第二天中午,他们按照原来的约定,分头要饭,待傍晚再一起汇合。
要饭的行当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东西:就是没有成群结队要饭的,都是形单影只的。这与古代丐帮可不太一样,他们大多聚集在一起,更像一个团体。
傍晚时分,荀老头和罗行天约定在大古镇桥头堡汇合,桥头堡有两条分岔路,一条去往胡杨村,一条去往火云村。
夕阳西下时,一个拖着疲倦的身体出现在胡杨村去往桥头堡的路上,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火云村去往桥头堡的路上。
荀老头走起路来,步伐比罗行天要快,虽然去往火云村的路比胡杨村的路稍远,但荀老头还是先来到桥头堡,他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等待着罗行天的出现。
过了好久,都没有人影,他开始担心罗行天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倘若倒在路边,也无人知晓。
他站起来,跺来跺去,内心十分焦急和不安。
他望着去往胡杨村的路,始终不见人影。
他更焦急了,他决定沿着去往胡杨村的路找他。
刚开始的路比较单一,只有一条道,过了大概二里地,出现的岔口,他不知往哪分,更怕万一走错了,与罗行天走岔了。
实在没辙,他只能在此耐心等待。
快天黑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朝这边走来,从远处看,一个约莫七尺有余的白发苍苍老者。
“应该是他,应该就是他了,上天保佑。”荀老头嘴里嘀咕着。
罗行天走的很慢,荀老头等不及了,他迎上前去看个究竟。
不出意料,果然是罗行天。
当荀老头与罗行天交谈后才知晓,原来罗行天半路上迷路了,一时分不清去往大古镇的路,好在有人路过,问清楚后才弄明白了来时的路。
荀老头与罗老头就着月光,边走边聊着。
当他们商量下一步要去往何处时,往南还是往北?
罗行天告诉了荀老头的想法,并告诉他自己有一个儿媳还有一个孙子两个孙女,只是早年怕连累他们,自己离开了他们。
荀老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无处可归,儿子媳妇把他赶出来了,也不可能回去再找他们了。
说到这,荀老头显得有些伤心。
罗行天看出来荀老头的无奈,他拍拍荀老头的肩膀,让他跟着一起走。
荀老头不干,他觉得与罗大哥一起乞讨尚行,但不可能跟着去往他家。
眼见这位曾救过自己命的陌生乞丐,他内心感激之情仍油然而生,他不忍为了一己之私而与眼前这位小老弟分道扬镳。只好作罢,安慰荀老头,与他一起边走边乞讨。
荀老头是个心地善良的老人,他不想这位罗大哥家离子散,他心里过不去。虽然他曾救过他的命,但这在他心里,这是两码事。
“你还是回去找你儿媳和孙儿们吧,好好安享晚年,俺还是跟从前一样,继续闲游乞讨吧。”荀老头对罗行天诚恳的说。
“明个再说吧。”罗行天不再想说这些事儿。
夜晚,他们继续在市民广场的地上睡着。
下半夜时,天空出现了闪电,不大一会就起风了,感觉是要下雷阵雨。
荀老头和罗行天赶紧收拾东西找了一处避雨的地方。
早上醒来,地上积满了雨水。
雨后的早晨有一丝凉爽,更适合卧着不动。
但饭总得吃,罗行天和荀老头又准备分头要饭了,也许吃完这顿饭,他们就准备一路北上,也许就分道扬镳了。
他们还是按照事先的约定各自乞讨,然后大约几点钟在一个岔路口松柏树下汇合。
约定完,他们挥一挥手,“分头行动。”
乞讨完,罗行天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早早就来到松柏树下等待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荀老头。
等了好大一会,始终不见人影,按理说,前几天都是荀老头先到,不应该迟这么多。
人呐,有时还真有第六感,罗行天心中有一股不安涌上心头,说不出具体是啥,总感觉不好。
他耐心地等了半个钟头过去了,仍不见人影。
他有些焦急了,满头大汗,手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的汗。
他望着看不到尽头的路上始终不见有人向他走来。
很遗憾的是中午的那次“分头行动”成了他们所见的最后一面,罗行天再也等不来荀老头了。
接到村子报来的消息后,大古镇一群民政部门的人员和警察正从大古镇向罗行天这边走来,手里拿着皮划子和鱼网之类的,从远处看还以为是打渔的,要不是走近看身着不像。
“这大热天怎么会淹死人呢?”经过罗行天时,民政部门人群里一个青年男子跟旁边的警察交谈着。
刚开始罗行天没反应过来,待那群民政部门人员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他们去的方向正是荀老头乞讨的方向。
他赶紧上去问个明白。
政府官员告诉他是一个老者,听当地人说发现时,已要漂在河里了,不知道是想不开还是不小心掉进河里了。
罗行天不安更加强烈了,内心的焦燥、不寒而栗。
他想打听更多的信息,但他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罗行天有种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他那就是荀老头。
他决定跟着这帮民政部门官员去看个究竟。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的路,他们来到毛古里村旁的一条小溪旁,小溪上有一座窄桥,小溪两旁栽满了水柳。
溪两岸站满了人,有人手指着小溪里的浮尸,更多的人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死者的身份和死因。
警察在问旁边的群众死者的身份,死者家属等信息。
罗行天挤在人群里,向河面的尸体眺望,试图辨别出死者是不是荀老头。
但离的太远了,且死者面朝下浮在水面上。
这时,政府官员中打捞的同事准备工作已就绪,准备下水将死者打捞起来。
就在打捞起来的那一刹那,四周一片惊虚声。
“这是谁家老头,怎么就想不开呢。”有人感叹着。
政府官员中一道而来的警察勘察了现场,排除了他杀。
群众里传来有人说见过他,中午还给过他饭。
警察把那人喊来辨认,那人再三确认,的确是中午要饭的叫花子。
罗行天看到了打捞起来的死者,他一眼就认出了是荀老头,那个待人友善的乞丐老头,那个救了自己命的老头。
眼角湿润了,眼泪止不出的流了出来,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
旁边一些不知情的群众还以为罗行天是死者的大哥。
警察过来询问罗行天后,群众才明白正伤心哭着的老头和死者是同路的乞丐而已。
他们为死者有这样的同伴而动容,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死者曾救过罗行天一命。
知道了死者的大概身份后,有人又在推测死者的原因,人群里有人说是过桥时不小心滑了下去,有人说是想不开自寻短见,都到了乞讨的份了,谁会想不开呢。
但究竟是什么原因,谁也不好说。
由于荀老头是流浪人员,当地根据民政政策,将他妥善埋葬在公墓。
罗行天回到自己夜晚睡觉的地方,大古镇市民广场,将藏在胡同青石板后面的东西拿了出来,里面有荀老头的衣服等杂物。
睹物思人,看到这,他又想起了荀老头在医院照看他的场景,内心十分愧疚,要是昨天起身就走,就不会出现荀老头被淹死了。
死者已去,生者当足惜。他发抖的手从麻袋里拿出所剩无几的银两,去镇上白事的店买了点黄纸和死人祭奠的东西来到公墓。偌大的公墓除了左边几个没有墓碑的坟冢,其余都刻有墓碑,详细记载了墓主人的姓氏名谁和子孙后代。
左边没有墓碑的坟莹里有一座新墓,土还是新的,一看便知道才埋上不久。
罗行天来到坟墓前,将黄纸摊开,摆上祭奠的物品,将带来的衣物放在一旁。
一边伤心地哭诉追忆着这位陌生而又熟悉的兄弟,一边跪在地上,秋风撩动着他雪白的头发,干柴似的手在地上捣弄着燃烧的黄纸,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像苍老的树皮,衣襟拖着地上的尘土。
许久、许久……不肯离去。
都说人一旦上了年纪容易恋旧,可是一饮一啄皆是定数,何曾能改变,唯有那物是人非最让人思绪万千。
后面一周的时间,罗行天都没有离开过这座小街小巷,而是连续每天去和这位半路相逢知音唠唠。
南方乡下有一种习俗,就是人死有七期百日这说,七期中每一期为七天,当然头期男女有别,七期中头期和末期很重要,所谓有始有终。客死他乡之人无人送终、无人守灵、也无人举孝,话说便会化身孤魂野鬼漂泊在外。
荀老头生前四处流浪,死后魂魄亦四处游荡。
罗行天等不到七期那天,一个乞丐在同一个地方是待不了那么长时间的。
头期那天,罗行天一大早就去了荀老头坟前,这应该是他起的最早的一个早晨了,不知是睡不着还是心有所念。
依旧烧些冥纸冥钱祭奠这位故友,祈祷他在那边不再为辘辘饥肠而发愁。
当天中午,罗行天带着无尽的思念离开了这座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