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才露尖尖角,荷叶像一把油纸伞浮在水面上,一把金色的阳光洒照在荷塘上,泛起波光粼粼,鱼儿欢快的跳跃吃着荷花,稻田里的稻子长势喜人。夏天的空气里除了稻花香这种令人心旷神怡之外,便挑出不来什么再令人神清气爽的事物了。空气里有时还弥漫着腐烂的臭味,农民挑出去的金汁在严热的天气里四溢,傍晚周围充满着蚊子,阴雨过后的晴天,蚊子多如牛毛一般。
夏天那些不好的感觉在罗行天看来都不值得一提,因为他再也不用像冬天那样为寻找暖和地睡觉而发愁了,随便找一处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即可安眠。
罗行天离开西福寺后一直向北走,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就停下来就附近四周转转,安顿几天,然后又继续向北。这天他来到了一个破旧的祠堂,祠堂里摆放着先辈们的灵牌和一些先祖的画像,泥土墙上看不到任何起眼的地方,唯一引人注意的是门前的那对石狮和祠堂拐角处的一口大铜鼎,也许是因为沉重,才没有被作恶的人偷盗去。
风吹日晒,日久经年,石狮上附着一层墨绿色石化颗粒,经过潮湿的空气发酵,硕大的铜鼎表面附着一层铜绿。
罗行天离开寺庙的第一个晚上便在祠堂过夜了,祠堂比较简陋,泥土地沆沆洼洼,屋顶上布满了蜘蛛网,除了几个蒲垫可供睡觉之用,再也找不出能凑合的。
蒲垫一字摆开,上面铺上随身背的棉被即可安心的睡上一觉。
祠堂湿气较重,墙角黄色的泥土上透着白绿色的霉点,更麻烦的是晚上会有蜈蚣在潮湿的地上爬行。对于一个老头来讲,倘若长期睡在这种地方肯定是伤身体的,好在,也就睡上一宿,顾不上这么些思虑。
夏天的布谷鸟很早就已经在村东头的树枝上“布谷、布谷……”地欢唱着。太阳公公也很勤奋,不一会儿就已经挂在枝头了。
罗行天,睡的倒挺香,祠堂虽说阴暗,但夏天也倒挺凉快。
夏天人的食欲要比其他季节旺盛些,也许是高温身体里各种催化酶更有效果吧,当然除了最严热的时候,人热的实在没胃口,即使再美味的佳肴也看不上眼,再稀有的山珍海味也不想尝上一口。
罗行天醒了,饿醒了。醒来后有点蒙,也许是对这个初次留宿的地方很陌生,然后,又躺下,没过多久,便又睡上了。
中午时分,蝉鸣声刺耳,时刻提醒着酣睡的罗行天一天已经过去了一半。
罗行天再次醒来,看着外面斜射进来的太阳,十分刺眼。他不能再这么睡下去了,收拾好随身行囊走出了破旧的祠堂。
他走过青砖石巷,穿过泥墙黛瓦,来到村口的一口古井旁,弯下身子,用破旧的陶瓷碗舀了口水,水清澈见底,看上去像泉水一般干净无杂,他站起来大口喝下。也许是太渴了,喝完他又舀了一碗。一气灌下去,他用手擦了擦嘴角,朝井口瞟了一眼,身体前倾,俯首朝井里的水仔细看了看。
原来,他在端详自己的容貌,他从不照镜子,也不知道自己长成了什么模样。
井里自己脸影的轮廓在水中波动,一晃一晃,他并没有惊讶自己骨瘦如柴的脸廓,他也记不起自己出走时的模样,更想象不出他现在应该有的模样。
虽然不渴了,但饥饿感随之而来,罗行天得去寻找吃的。
他已经走过了炊烟,继续向前,已无烟火人家,但他又不曾打算走回头路。
他回头眺望着走过的村落,远望行进的方向,脚步又慢慢向前挪动了。
前方不远处便是这个村子的乱葬岗,村子里去世的老人和一些非命原因逝世的年轻人都埋葬在此。
前不久,一个炎热的傍晚,村里一名青年下河摸河蚌,结果不幸溺水身亡,父母悲痛万分,村子里的人帮忙简单料理后事,正埋葬于此。
乱葬岗是罗行天前行的必经之路。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乱葬岗,走过一排排坟茔,肃穆凄凉。最后,来到一具新坟冢前。很明显,这坟墓的盖土是新的,也没有长满杂草。墓前的石碑也略显简陋,一块青砖石,石块上仅刻有死者的名字,并没有儿孙后代的名字。
坟墓前摆放了些许熟食和野果子,熟食并没有被飞禽走兽或老鼠野猫所食,也没有爬满蚂蚁,很有可能是死者的家属刚放上去不久。
罗行天顾不上什么禁忌,他走上前去,嘴里叨叨了几句,也不知道嘀咕了什么。
拿起坟前的熟食吃了起来,他吃的很饱很饱,当然这些食物如果没被罗行天吃掉,隔几天,也就自然消失了。
罗行天吃完便又重新上路了。
沿着阴森的小路前行,要是黑夜没有月光的陪伴,更加增添几分恐惧感,好在白天阳光强烈,穿透了整个小树林。
不大一会功夫,就越过了小树林。虽然罗行天年纪大了,但好在腿脚还很灵活,走起路来,不太吃力。
梅雨季节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天,不大一会就可能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树上枯死的败叶飘零落地,狂风卷积着厚厚的乌云,翻腾着,一会儿西边的云裂开了,黑色的云峰镶上了金边,雨气在骤积着,黑压压的天空不时被一道闪电划破,像一道伤疤贴在苍天的大肚皮上。
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临,罗行天加快了步伐,心里想着尽快找到一个避雨的落脚点,哪怕犄角旮旯也能歇脚。
继续向前便有一个小土窑,可暴风雨却不曾给他任何防备。
说时迟、那时快,雨来得那么急又那么大。
罗行天全身被淋湿了,肩上背的麻袋也湿透了,好在最终赶到了土窑里。土窑没有主人,应该是一座被人遗弃的瓦窑,地上还散落着瓦砾。外面的雨还在不停地倾泻着,意犹未尽。
雨后的天空像被洗净了一番,通透蔚蓝,看上去是那么的几净明亮。过了一会儿,天空又晴了起来,不远处还挂上了一道彩虹,看上去绚丽多彩,又过了一会,雨气蒸发了,彩虹便也消失了。
罗行天走出窑洞,仰望天色,天空明朗,如果不是地上仍积有雨水,那谁也分辨不出刚才已经下过一阵暴雨。
罗行天赶紧回窑洞拿出麻袋。
他手提着麻袋走出来,明显不是准备赶路,即使雨过天睛,也给不了他对未来天气的信心。
他拿出麻袋里的被褥,放在窑洞前枯死的矮灌草丛上。太阳照在上面,一点一点蒸发着棉被里的雨水。
窑洞里没有垫作睡觉的东西,马上就要天黑了,他也不准备继续赶路,他得赶紧去附近找些枯死的野茅草回来。
傍晚时分,他垫好了睡觉的地方,准备开始睡觉了。
虽然睡得很早,但也不能安眠,走了一天,腿脚也累了,躺着好歹比较踏实放松。
夏天昼长夜短。转眼间,月亮便高高挂起,天空中星星点缀,在云雾里像是和月亮捉迷藏,时而隐约、时而浮现。
流浪的乞丐是没有生活仪式感的,也不会拘谨于生活的细枝末节。
人有三急,这不,罗行天实在憋不住了,膀胱可不能憋出病了,要不是窑洞小、不透气,夏天里的空气传播杂味实在太浓烈了,他才不会出去,随便挪几步即可随地方便,对于他来说,再精致的地方也只是个临时居所。
罗行天提着裤子走了出去,给窑洞前的草地施了肥,不过那肥水堆积在一块,要不是雨后,可能隔天,绿油油小草就烧死了。
雨后的小草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绿油油的,在微风的吹拂下,露着星星点点,带着雨水的绿叶显得暗绿。
也许是光斑刺激了罗行天的视觉神经,转身准备回去时,左前方草地里的闪闪发光引起了他的注意,罗行天发现那一闪一闪的光亮与植物叶片上露珠在月光的反射下大不一样,他走上前去探个究竟。
走进草丛里,罗行天用脚小心翼翼拨开草丛,发现泥土里冒出一个闪闪发光的黄色石头状的物件,就着月光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金黄色的马,在微风拂动的草丛里,随着月光时隐时现,罗行天用手拿起裹杂着泥土的黄金马,沉甸甸的。他以前从未拿过金子,只是听人说过和路过街边当铺、古玩铺时瞧见过,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金子,只是感觉很沉。
原来这个宝贝疙瘩是在白天暴雨的反复冲刷下才露出泥土的,夜晚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光芒,适才罗行天无意中发现了它,才有幸成为它新的主人。
罗行天不紧不慢地双手捧着这稀罕宝贝回到了窑洞,小心地用细碎麻布将它用心包好,放在麻袋里。
然后又躺下了。
漆黑的窑洞里倘若不是散落的月光沿着洞口偷偷爬进来,碗大的针眼也不能瞧见。
翻来覆去,罗行天始终睡不着,脑海里想的是都是与黄金马相关的。钱财对于一个乞丐来说或许并无多大用处,相比乞讨的路上发现一些意外的惊喜更容易让人精神上满足。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金子铸成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更不知道拿去当铺鉴定,当然他所有想的都与钱无关,他也不需要钱。
窑洞外的青蛙声也渐渐消停,仅偶尔有稀落的乌鸦声,“哇、哇……”
这在南方的夏夜很常见,夜晚的天空偶尔飞过一两只乌鸦,断断续续的哇几声。当然,老百姓都把这当作一种凶兆,象征着即将有人去逝。久而久之,潜移默化,听见这声音,都觉得瘆得慌,尤其黑灯瞎火的偏僻村子,晚上一不小心听见这声音,起鸡皮疙瘩。
已经快午夜了,夏天的夜晚像小偷一样,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却让人睡意浓浓。
罗行天极力挣扎着不去想那宝贝玩意,但越克制,脑海里想的却更深刻,好似心与大脑不在一条船上。反倒,静下心来,更能入睡了。
……酣睡声此起彼伏,罗行天熟睡了。
第二天醒来,罗行天好像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跟往常一样,他并不急于赶路,躺在简陋的铺草之上,直到毒辣的太阳红遍天际,地上树枝也没了影儿。他这才闲庭信步般走出窑洞,憔悴的表情显得有几分狼狈。
憔悴不仅仅是由于人们心灵受到创伤,更有可能是没有让心灵休息好。
扛着麻袋,穿着捡来的草鞋和裤衩背心,披着的杂乱头发盖住了两侧的脸颊,从远处看,若不是显眼的灰裤衩和肩膀磨破了的蓝背心,已然不能分清是男是女。他已经好久没有修理头发了,当然也没有人给他剪。以前拿捡来的,锈迹斑斑的剪刀自己修理,可不是,前些日子,剪刀转轴锈断了,这不头发还没来得及捯饬。
继续乞讨之行,向北,继续向北……
一天又过去了,又渴又饿,傍晚时分,罗行天来到了山峦叠翠、天蓝地绿的江南水乡,这里小桥流水,行人熙熙攘攘,布衣躬耕于田垄,商贾林立于街前,一派繁荣景象。
孩提时代常见乞丐入户乞讨要饭,但很少看见乞丐手里拿着银两去买吃的,这大体是因为乞丐本来就没有钱,但总归偶尔有些零钱吧,捡来的、被施舍的,他们也不愿意去铺子买,更有可能是根本就没机会瞧见这样的行为。
记忆中,九十年代的中国,当俺还是一个小儿郎时,夏天兑换的冰棍还是卖货的老头从自行车后座椅上的冰箱里拿出来的,拿出时,都不容你多看冰箱里一眼,倒不是老头小气,而是他要赶紧盖上厚实的棉被。更别提四十年代村子里有什么正经小卖铺了,当然,俺打记事起直到上初中都没去过县城一次,见不到乞丐上铺子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水乡并不大,但铺子里基本的小零杂儿还算比较齐全,尤其农民自给自足的农产品和口粮小街随处可见。
这是罗行天乞讨以来头初次来到小乡镇,看到了新气象,古色古味的小乡镇充满了历史久远感。
他是众多普通老百姓中的一员,更是众多乞丐中普通的一位小角。既没有鹰击长空的凌云志,也没有卧薪尝胆的坚韧劲,仅是逐波而流的时间过客罢了。
罗行天走到一个小烧饼摊铺前,看了又看、久久不愿离去。
起初,烧饼摊铺前好多顾客,老板忙着招呼顾客,没有细心发现摊铺前的乞丐,不大一会,买烧饼的的愈来愈少,老板发现了拄着拐杖,端着破碗的罗行天站在摊铺一旁,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摊上的烧饼。
老板见他久久不肯离去,便拿了一个烧饼递给了他,罗行天污浊的手接过烧饼,他沿路走来翻了不少破烂。
乞讨就如同一场不要钱的买卖,买卖的是口粮,交换的却是良心,有时也会有贪心的买方,嫌卖方不够大度,当然,也有没有善心的卖方,他们被假乞丐伤透了心。
罗行今天是幸运的,他遇到的是一位善良的老“卖家”。
正当罗行天准备转身要走时,老板又递给了他一个烧饼。
罗行天坐在小巷拐角处的角落里独自吃着手里的烧饼。
“咳咳……”,噎住了。他放下手中的烧饼,寻找麻袋里的瓦壶。
拧开盖子,提起壶底向嘴里倒了倒,没有水。原来白天在路上喝完了。
他提着瓦壶向街边布庄老板讨要水喝,布庄老板给他装上了满满一壶烧开的水。他接过水壶又回到了角落里,仍然坐在那块条形青砖上。
看着碗里剩下的半个烧饼,他又放下了手中的瓦壶,拿起烧饼啃起来,吃完烧饼,他打了个嗝,再喝一气水,肚子差不多饱了。
小巷两边稀稀散散的街灯陆续亮了,卖烧饼的老板不见了,小巷的铺户门早已打烊,巷子里的行人也已消失,仅时而三两过客,喧闹的小街又回归了沉寂。
喧嚣是生活的高潮,沉寂才是生活的本质,由繁到简,由动及静。
罗行天低着头,东倒一脚、西插一步,佝偻的孤独身影在灯光的照映下微微颤动。
大地为床、天为被,乞丐四海为家。他乡容不下肉身,故乡容不下灵魂。
随便找一处得过且过,一年中都是这么过来的。
罗行天懒得多走,转过胡同拐角,觉得眼前的铺户门前是个好地方,铺户有门槛,也有长长的屋檐,他就睡在门前的屋檐下。
夏天的夜晚,万里无云。圆圆的一轮明月挂在头顶,月光照在罗行天脸颊上,他陷入了沉思。
首先想到的是他的亲人,两个沉睡故乡的儿子,一走就是七个年头,也不曾去坟前扫墓,跟儿子唠唠嗑。他努力地回忆着与儿子一起的时光,“儿子陪他喝酒,给他买喜欢抽的旱烟,一起干庄稼活……”回忆着,回忆着,儿子的模样渐渐模糊了,老人扭着头朝头顶的月亮望了望,然后头又扭回来了,双手擦了擦眼角。
不一会儿,老人再次陷入沉思,他在细算着他的孙子、孙女现在该有多大了,然后想象着他们现在有多高了,想到小孙女翠花,一股悲伤之情涌上心头。
后面还想到了西福寺的住持,想着想着,最后睡着了……
早晨,铺户的老板推开门,门前躺着的人吓的他魂飞胆破,这是他开店以来头一次看见有人在他铺户门前夜宿的,也不知是死是活。
等他回过神,喊了喊门前这位沉睡的老人,老人没作应答,他又连续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回答。
老人昨天夜深时才熟睡。
老板心里发怵,他更加不能确定老人是死是活。
老板弯下身,双手拽了拽老人胳膊。
老人手动了,老板紧张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紧接着打了个哈欠,老人醒了。
罗行天睁开眼,眼前铺户的门敞开着,旁边站了个中年男子,街上行人骆驿不绝。
他这才意识到已经睡过头了,眼前的铺户都开门营业了。
他赶紧起身,收拾收拾简单的行囊,转身抬头准备向老板赔个不是,发现老板已经不在了,门楣上两个描金的字“当铺”映入眼帘。
原来他昨晚在当铺门前睡了一宿。
正当他背起麻袋准备离开,麻袋里的黄金马与破碗碰撞出了声音。这让他想起来他前天拾得一件旧物,但不知是何物?
鉴别宝物的机会来了他当然不能错过,径直走进当铺,小心放下背上的麻袋,拿出宝物让当铺店掌柜鉴别,店掌柜拿出放大镜仔细瞅来瞅去,看成色、看硬度、看光泽。
“这是个赝品,没毫用,”店掌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赝品是几品,值几个铜子?”罗行天不懂。
“赝品是假货,不值钱啦。”店掌柜的回复。
“你既然拿来了,俺就收了当个摆件,你也别多说,俺就吃个亏,给你两个铜子。”店掌柜的补充道。
罗行天充满疑惑,倒不是兑不了几个钱,而是不能接受被骗,万一上当受骗了,他无法原谅他自己,以前种庄稼赚的都是血汗钱,当然不能容忍骗子不劳而获。
“俺是看在你在你年老的份上才给你当,一般人俺根本不会收。”店掌柜的昧着良心说漂亮话。
这并没有打消罗行天的疑惑,他乞讨也遇到心地不好的人。
“当然俺收了,如果你来赎,俺们照价退你,过期不赎,吃亏的也是俺,你放宽心。”店掌柜的把奸商那一套活儿全亮了出来。
正当罗行天将信将疑时,门前的军警巡逻路过。
店掌柜的老板瞥见军警,急忙催促赶紧当,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两个铜票。
罗行天还在犹豫着。
住持给他的钱他一分没花,他根本不需要另外再添一笔钱。
“不当了,俺自己拿着,等需要用钱时再来。”罗行天边说边拿回了店掌柜手中的黄金马。
店掌柜不舍,这可是他眼中的好宝贝。
罗行天将黄金马放回了麻袋,背起麻袋准备离开当铺。
眼看老人就要走出当铺了,店掌柜的急的撵了出去。
他将罗行天喊回了当铺,开出了更高的价格。
可是,眼前的这位老人根本不是需要钱的时候。任由店掌柜说破嘴皮子,就是不当。最后,店掌柜实在没办法。
“你要用钱的时候随时来,给你最高价钱。”店掌柜为痛失一笔邪财作最后的挣扎。
罗行天没有回他的话,背着麻袋离开了当铺。
就在罗行天离开当铺后,店掌柜的立刻吩咐长工武子跟踪罗行天。
罗行天走到哪,武子跟到哪,在拐落里暗中观察,在背后装作行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罗行天丝毫没有防备,他不知世间险恶,也许他觉得他一个社会最底层的人,得到的应该是同情,至少不会被别人打什么歪主意。
罗行天走在镇上,镇上可比乡野山村热闹多了,摩肩接踵的行人,满目玲琅的商品,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吃,罗行天应接不暇,这样的小吃他都不曾尝过。
物质匮乏的社会人们首先想的是填饱肚子,对于乞丐来说更无他求。
罗行天挪动着脚步,经过引人注目的摊贩时,瞅一眼岸板上的商品,然后又继续前行。
大街上有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家公子大摇大摆,也有牵着灰头土脸农村娃的妇女,还有像罗行天一样要饭的乞丐,蓬头垢面地乞求别人施舍。
中分时分,路人的行人少了许多,饭馆里坐满了顾客。
罗行天肚子也饿了,他该乞讨点吃的,大街上除了饭馆比较好要饭,其他铺户就没那么容易。他走进了一个名叫“食为先”的饭馆,饭馆里顾客挤满了,跑堂的也没搭理他,罗行天左顾右盼,惹得正在吃饭的顾客满脸嫌弃,最后走到柜台前,向店掌柜的讨要午饭。
“去去去,哪里来的叫花子。”店掌柜正忙着赚钱,懒得搭理他。
罗行天不为所动,仍然赖在那不走。
店掌柜的见眼前的叫花子依旧不走。吩咐上菜的跑堂给他盛了饭菜,打发他走。
罗行天端着饭菜离开了饭馆,在饭馆对面的胡同里慢慢享用。
武子眼见罗行天在进食,不会走远,连忙跑回去向掌柜的报告。
当铺掌柜的指使武子继续跟踪,并再三嘱咐他要跟紧了,跟丢了要他小命。
武子吓的不敢怠慢,他不明白为啥店掌柜的让他跟踪一个要饭的叫花子。
罗行天吃完饭,躺在胡同的地上小憩了一会,麻袋就放在他的身旁。
武子靠在墙上,紧紧地盯着罗行天。
罗行准备动身,但太阳还红着脸,离西下还有一段时间。
罗行天继续坐在巷子的地上,透过胡同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直到刺眼的太阳渐渐温柔下来。
罗行天起身离开。
武子装模作样、转移注意力,担心引起罗行天警惕。他背对着罗行天,只是偶尔转过头看一眼罗行天,确认没有离开,便又扭了过去。
罗行天背着麻袋沿着胡同离开了小巷,武子跟在罗行天后面。
一开始走在胡同里,罗行天并没觉得有什么诡异,直到出了胡同,来到乡间小路,在宽广的视野里,他发现总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跟在身后,他这才有所警觉,怀疑是小偷。
但作为乞丐的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穷光蛋一枚,怎么会被小偷盯上。
直到夜幕降临,武子的幕后指使来了。原来当铺掌柜的让武子趁着夜色抢劫罗行天的黄金马,抢劫不成就杀了罗行天。
这一切罗行天却浑然不知。
他寻得一处栖息地,是一个被人遗弃的茅草屋,也可能是屋的主人不在人世了。
知了开始低声鸣叫,青蛙也开始喧哗……,月夜风高,邪恶正在慢慢降临。
罗行天睡着了,当铺掌柜的在外面把风,指使武子潜入茅草屋劫了黄金马。
武子仔细寻找四周,除了一个起眼的麻袋,就再也瞧不见什么了。就在武子准备翻找麻袋,罗行天好像醒了,翻了个身,也许是武子的手脚惊扰到了他。
武子被吓到了,他静静地站着不动,等待空气重新寂静下来。
武子又开始摸索着麻袋里的宝贝。
麻袋里的黄金马与乞讨用的破陶瓷碗碰到了一起,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罗行天醒了,这次真的醒了。
他站了起来,发现空气中有一个黑影。
他大吼了一声。
武子吓的赶紧扔了麻袋,离弦的箭一样跑到罗行天跟前,锁住他的喉咙。罗行天被掐的发不出声音,感觉快要窒息了。
村东头的狗似乎听到了远处的声响,吠起来了。村里其它不知原因的狗也跟着狂吠起来。
这杂乱的犬吠声吵醒了村东家老纪,老纪躺在床上仔细思索着外面发生的一切,但是这狗叫声不绝于耳,他决定起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小偷进村了。
老纪拿着手电筒扫向四周,没有发现任何怪异。
警惕性高的田园犬都向着茅草屋奔去。
茅草屋离老纪家并不远,也就二里路。
老纪提着手电筒顺着狗叫声方向照去。
灯光打在茅草屋上,当铺掌柜的听到了狗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有那远处打来的手电光,心里甚是慌张。
他赶紧让武子收手。再不走人,万一闹出人命,被官府查到,要掉脑袋的。
当铺掌柜和武子吓的落荒而逃。
罗行天很庆幸田园犬救了他一命,要不是狗机灵,这会儿,罗行天已经命丧黄泉了。
两个恶人跑远了,田园犬没有继续追去,吠叫声逐渐缩小直至消失。
老纪见无事了,便没有多虑,重新回家睡觉去了。
罗行天惊魂未定,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刚才那穷凶极恶的盗徒确实吓到他了。四周漆黑一片,他还没弄清刚才那歹徒为啥要偷盗一个穷乞丐,甚至差点要了他的命。
缓了一会,他决定离开这可怕的茅草屋,虽然深夜里也不知去哪儿好,更不知道能否找到一处睡觉的地儿。
在月光的陪伴下,罗行天背着行囊在漆黑的深夜踉踉跄跄地行走着。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他终于重新找到一个废弃的草庐,没有多虑,他疲乏的肉身已由不得他多想,他倒头就沉睡在草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