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福寺的后院不大,背倚靠着山,院内中央有一座钟楼,钟楼里悬挂着一口大铜钟,按照寺规,每天早晚以及遇到法会时,都需要撞钟,更显眼的是院中几棵菩提树硕大无比,足足几个人围起来才能合抱住。
平时寺庙里除了烧香拜佛的香客和几个过路僧人就再也见不到其他人了,香客多是一群普通的平民百姓,并没有虔诚的信徒。农历春节香客最多,其次就是寺庙举办庆典活动的时候,再者就是偶尔有事前来祈求保佑平安、许愿和还愿的百姓。
寺庙整体建筑比较庞大、鳞次栉比,但名气并不怎么出众。
大雄宝殿、大愿宝殿和天门殿连在一起,三者在一条线上,坐北朝南,两边各有东厢楼和西厢楼,也就是僧房和斋堂,供僧侣起居,另外就是藏经阁,里面有数不尽的经书,一层厚厚的灰土覆盖在上面,看上去,已经有些历史了。
寺庙没有方丈,连正经和尚也没有,更别提什么贵客和居士来这修身养性、参禅悟道了。仅有一个当地年纪大的老师傅在里面打理,有时,他晚上搁寺庙住,有时赶回家中。吃的也多是香客们送的,其次就是用香客供奉的香油钱买的。
寺庙原本是一座小的土地庙,嘉庆年间改为普渡庵,后改为西福寺。相传三祖僧璨曾在此传道布施,寺庙历经战火洗礼,古迹被摧毁,后来广大佛教徒纷纷要求古刹重辉,自发组织,大力乐捐,有钱有信仰的人大度慷慨捐的多点,周边平民百姓随意捐点,就这样寺庙建成了现在的规模。
就在此前两天,有个五台山的和尚路过此地,在此借宿了几宿,每天早上起来撞钟,上香、诵经、礼佛。
这天,他像正常一样,早起,撞钟,礼佛,等这一套法事做完,已经到了吃早饭的点了。他赶紧生火煲粥,出家人食素,早晨就着咸菜喝了两碗粥。
不大一会儿,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可他却闲不下来,也许是他本性勤劳,也许是觉得借宿他地,入乡随俗,得表现的真诚,他提起扫帚,洒扫寺庙门前的尘土。
这时,不远处,一个老头手里端着个破碗,拄着个拐杖、佝偻着身子,正朝这边慢慢走来。
当老头走近寺前广场时,正在埋头扫地的和尚隐约感觉有人正朝自己走来,抬起了头,看了看眼前。
一个乞丐老头正朝寺庙走来,乞丐老头正是罗行天。
罗行天瞧了他一眼,然后便又低着头,佝偻着身子慢慢悠悠地走进了寺庙,罗行天平时不信佛,但一旦走进寺庙便表现的十分虔诚,对寺庙的规矩也略知一二,他从偏门走进,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生怕踩到了门槛。
走进后,他把所有供奉的菩萨和佛祖都拜了个遍,虽然没带香火,但把该有的上香、跪拜、叩首都做了一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弥勒佛,笑哈哈的,敞着个大肚子,金衣披身、圆头挂耳,看上去就十分喜庆,似乎热情迎接着每一位前来寺庙烧香祈福的香客。弥勒佛位于寺庙的第一个建筑物天门殿,左右两边是四大金刚,四大金刚造像高大,约莫六米有余,罗行天站在面前,得抬头仰视才能看见四大金刚的面目,个个手持利器、脚踩鬼兽,面目狰狞,看上去十分威严。
紧接着就是大愿宝殿,坐落着十八罗汉和释迦牟尼,同样跟天门殿布局一样,如来佛祖坐落正中间,十八罗汉位于两边,只不过这里多了一只佛鼓,位于法堂的东北角。
罗行天拜完大愿宝殿所有佛像后跑去佛鼓前面敲了三下,也许他刚才许下了一个美好的愿望,但他显然不知道佛鼓的用处。
很快寺庙的住持来了,住持是寺庙附近村子里的一个老师傅,老师傅的头发全白了,就连眉毛也是白的,看上去比罗行天要稍微年长,老师傅走上前来,绕着大愿宝殿转了一圈,最后在东北角佛鼓前看到了尚未离开的罗行天,他看了看面前这位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乞丐,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坏的目的后便离开了。
罗行天拜完了大愿宝殿,之后他便来到大雄宝殿,这是寺庙最大的一座建筑,当然里面供奉的也是寺庙的鼻祖“谭”老爷,“谭”老爷是一尊菩萨而不是佛,至于为什么称他为“谭”老爷不得而知,反正这个地方的人们是一直这么称呼的,传说他很灵验,人们来寺庙祈愿求签,都来他这,曾经有个平民为他家儿子未来的功名利禄祈愿,为此,还专门将名字中加了个“谭”字。后来果真应验,他家儿子学富五车,做了京官,当然后来也提着贡品和香油钱还愿了。因此,坊间传说在“谭”老爷面前祈愿容易实现,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传开了。此外,大雄宝殿还有观音菩萨,阿弥陀佛、大势至菩萨。
罗行天每到一处佛前仔细端详,然后虔诚地跪在蒲团上三叩首。他那干柴似的手、脸上的灰、枯草似的头发,和那破旧的棉袄,都散发着纯朴的光,俨然一副破庙里的神像。
拜完佛已经快中午了,也到了饭点了,平时这个点已经在人家门口候着要饭了,但今天,他不用再出去了,在寺庙要点斋饭也可填饱肚子。
都说菩萨普渡众生,出家人慈悲为怀,想必一个叫花子要口饭吃应该不难。
罗行天在寺庙里转了好大一圈才来到了西厢楼的斋堂,斋堂门头挂了一块匾,鎏金的字写着“思禄斋”三个大字。
罗行天打小家里穷苦,书几乎没念,仅识得一些简单的汉字。斋堂门头的字他并不全认识,只是一股香油味将他引到了这。寺庙虽然大,但斋堂和僧房等附属建筑特高低错落、层次分明,即便没有那股素食的香味,他费点功夫也该能寻到。
刚一进斋堂,住持和过路和尚正吃着素食,两人面对面坐着,边吃边聊着。住持问的多是和尚生活起居上的关心,而和尚多是请教住持的佛法,其实住持也没有受过高深佛法洗礼,更没有什么鸿篇大论,最多也就是自己的心得体会。住持平时没事时就喜欢抱着藏经阁的书独自一人在禅房静思。
对于眼前的乞丐,他俩并不陌生,以前战争惨烈和自然灾害严重年份,经常有叫花子来寺庙讨口吃的,一来二去,住持也就见的多了。更重要的是,上午他们彼此都已经打过照面了,脑海中已有大致印象。
罗行天并没有向住持和过路和尚打招呼,而是直接去了灶房,灶房里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忙着,住持他们管她叫梅姨。
梅姨是寺庙请来烧锅的,就来自附近村子,平时只烧一顿午饭,主要是为了需要吃斋饭的香客。
梅姨听见有人进来了,连忙放下手中活,抬头看了看,一个老头手里端着个破碗,拄着拐杖走进来了。
罗行天看见梅姨抬起头,他连忙说出了他的口头禅:“行行好,给口饭吃。”
梅姨听见了说话,但她作不了主,只是看了看庭堂。
发现住持还在,赶紧走了出来,上前征询主持的意见。
以前,梅姨刚来寺庙做饭时,遇到叫花子要饭,都要问问原因,但最后都得住持的允诺才能给饭。后来,她就不怎么问了,一看到叫花子模样的人进来,她心里便有了准备。还没等要饭的开口说话,她便去征求住持的意见,有时住持不赶巧,吃过了或者还没来,她便让要饭的直接去找住持,有时也私下偷偷地施舍点。
住持一般都会应允的,只是偶尔乞丐多的年月或者香油钱不多的时候,他会嘱咐梅姨少给点。
这次,住持同样不出意外准许了。
梅姨得到肯定回复后,给罗行天盛了一大碗素食,素食虽然没有荤食营养,但在香油的浸润下,香气扑鼻。
对于眼前的一大碗素食,罗行天是心满意足的,他既不挑剔,也不讲究。平时向庄稼人要饭,不在乎给的多少、也不在乎碗里盛的是啥,更不在乎跟锅里是不是一个样。
记得有一次,那是一个酷暑的夏季响午,庄稼人都在田里忙着收割稻子,罗行天在村子里乞讨,都已经过了十二点钟了,家家户户烟囱都不见冒烟,只有门口稻床上晒着稻谷,老人和小孩在旁边看着,一有公鸡来琢食,他们就吆喝着驱赶。
响晴的天空,空气里都是热浪,在风的吹拂下,一股一股地贴近脸旁,犹如刚掀开的锅盖,热气扑面而来。
罗行天肚子分外的空的慌,实在走不动路了,他找了一户农民家门前的柳树下坐着,静静地等着。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有余,一个青年男子夫妻俩拉着一板车稻子从田里回来了,板车前是一头老黄牛,牛脖子上挂着牛轭,两根绳子通过牛轭串出牵引着板车。夫妻俩浑身是泥,妻子在前面牵着黄牛,丈夫拽着板车把控着方向。
一到家,妻子来不及帮丈夫卸下稻子,便做饭去了。
做好饭已经快下午一点钟了,外面骄阳似火,是一天中最严热的时候,树底下的老黄牛热的喘着粗气。丈夫刚卸完稻谷,来不及喝半口水,便去提了一大桶水给树底下的老黄牛,水里加了点盐,盐可以补充劲儿,牛干活使了不少劲。牛像鲸鱼吸水一般,还没三两口就喝的透着底儿,肚子很快就鼓作起来。男子放心不下牛没喝饱,又去提了一大桶。
哞一声粗长的吼叫,似乎告诉主人喝饱了。男子看看木桶里水,还剩半桶,他知道牛已经喝饱了,这才放心。
坐在另一棵树脚下的罗行天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罗行天觉得挺不好意思,不敢前去要饭了,他觉得自己的乞讨不劳而获,连个牛也比不上。他静静地坐在树脚下,注视那头老黄牛的动静。
正在家中吃饭的青年男子一家毫无察觉自家门前杨树下坐着的乞丐,也许是罗行天背靠柳树朝大门的另一面不容易被发现吧。
罗行天在外面静静地坐着,此时他并不觉得饿了,他想着别人是吃饱了为着饿,而自己是饿了为着吃饱。
这时,青年男子端着饭碗走了出来,原来是出来瞧瞧稻床上晒的谷子。
他注意到了树底下静坐着的老头。他端着碗走了过去,罗行天站了起来,藏在一旁的破碗和拐杖露了出来,青年还未等罗行天回话便明白了。
他将老头带到家中,盛了饭,青年男子的妻子夹了菜,都是些蔬菜,没有荤菜。虽然灶台上的盘子里还剩一块肉,但他们并没有夹给他的意思。
肉可是值钱的稀罕菜,在战火纷飞的农耕时代,对于农村人来说,鸡蛋都顶半个荤。除了家里来人或者有病人了需要舍得,一般很少吃肉的,当然夏季“双抢”累的够呛,也需要补补身子。
罗行天接过碗,向他们鞠了一躬,当然他也看见了那碗里仅剩的一块肉。主家如果愿意施舍,那他会更加感激,不给的话,他也不曾奢望。
罗行天端着饭碗走出了斋堂,他没有和住持他们一起坐在斋堂里同吃,而是选择坐在寺庙大门前的古灰色石阶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吃着斋饭,吃的很惬意,吃一口停下来咀嚼几下,再望望前方。
中午时分,香客们早已不来上香了,罗行天看到的只有香炉生起的紫烟和门前看似静止但却清澈见底微微流动的河水。
寺庙在战争年代是个避难的好地方,这一点就如同西方的教堂,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当然也有穷凶极恶的歹徒和鬼子没有信仰。因此,寺庙的命运也不尽相同,有的就饱受战火的洗礼而毁于一旦。
避难本身的意义就比较宽泛,在战争年代,避难首先是保命,其次是不被饿死,这和现代还是有所不同的。
寺庙恰好就具备了这样的功能,既能避免战争无情的残害,又能逃避土匪地痞的讹诈勒索和攻击,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填饱肚子的嚼儿,至少不被饿死。
另外,寺庙的发展也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迁。最早的时候,寺庙既有官方的也有民间的,官方的是皇帝为了弘扬佛法、掌管狱讼、刑事和礼乐而设立,如大理寺、太常寺、白马寺。当然,官方设立的这些寺并不是后来的寺庙,只是后来慢慢演化为了民间的寺庙。还有一种民间发起设立的,如土地庙、药王庙、石头老爷庙,这种多是为了祈求平安,保一方风调雨顺,又或是因为某个人、某件物而附属的神话传说而兴起的。
故而,往日的寺庙为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和颠沛流离的苦命人提供了短暂的停歇,甚至精神上的慰藉。
罗行天也和众多无家可归的乞讨人一样,“老和尚撞钟,能过一天是一天。”他准备在这破庙待上几多时日。
快到黄昏的时候,坐在门前的罗行天看见住持走出了寺庙,过了很久也不曾回来。他不知道住持已经回家去了,更不知道他今晚不会再回来了。
夜晚的寺庙空荡荡的,除了过路和尚和他,就只剩下一尊尊大佛和菩萨雕像。
住持临走时吩咐过路和尚把佛像前面的蜡烛和檀香点上。
这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和尚正忙着点蜡烛和上香。
檀香气笼罩着整个寺院,闻不见任何炊烟味,仔细看,寺内一条小路蜿蜒至后山,曲径通幽,门前一条小溪水护神庙,庙的四周不见人家,与世独立,风雨的夜晚,树叶的沙沙声、雨滴的嗒嗒声、诵经的袅袅声交织在一起,催人入眠。
罗行天没有闻到炊烟味,更没有看到中年妇女的身影。初来乍到,头一个晚上,他并不知道寺庙的日常。
他一个人独自呆坐在大雄宝殿地的拐落里,坐在一把老式紫檀椅上,这把椅子是住持平时白天坐着看管寺庙的,他背靠着椅子,闭着双眼,两手互相伸进衣袖里,看上去,像睡着了。
和尚这时,已关闭了寺庙的大门,去了斋堂。他晚上得自个儿热下中午的饭菜,垫巴下肚子。
吃完,他独自一人去了禅房,坐在蒲垫上打坐,双腿盘着,双手分别放在腿上,腰杆挺的笔直。打完坐,和尚准备再看会经书,然后就差不多到了睡觉的点了。
“喵喵……”不知哪里来的野猫钻进了寺庙,又或是原本一直就待在寺庙里的野猫。
罗行天打了个哈欠,快睡着的时候头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他被他自己惊醒了。
在烛光的点点斑驳下,看到了刚才那只叫唤的白猫,白猫朝佛前的贡桌下快速钻去,也许是冷的叫唤,也许是饿的叫唤,但钻进贡桌下就再也没见出来了。
罗行天怕惊扰了它,并没在乎,只是眼神小心地盯着桌边看了许久。
刚才的惊醒激活了他的大脑细胞,睡意有些减退,但脚却冷的厉害,也许是坐了太久,血液没有全身流动。
罗行天起身,他拿起脚旁麻袋里的棉被铺在拐角处,盖上破棉袄,躺下睡着了。
此时,那只流浪猫也四只脚蜷缩在身子下方,正在桌子下方眯着眼。
过路和尚看完经书,准备巡视一遍寺庙里的火烛,就准备睡了。
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干燥,巡视火烛不可大意,和尚小心地察看每一支蜡烛的火芯和边缘破损情况,仔细补好已经正在往外滴油的蜡烛。
最后,来到大雄宝殿,他在整理破损的蜡烛时,在时强时弱的蜡烛火苗下,隐约看见了拐角处的罗行天,他没有看到整个人,只是看到了白色的棉被。
走近一看,发现棉被上躺着个人。他并没有被吓到,常年累月在寺庙跟佛打交道,尤其夜晚的时候,已经习惯了。
和尚叫醒了熟睡的罗行天,罗行天睁开眼,努力地辨别着眼前的这位僧人。原来就是白天看到的那位过路和尚,和尚也看出了罗行天就是白天那个要饭的叫花子。
和尚心地很慈善,关心罗行天的冷暖,好心劝他和自己挤一挤,在禅房将就一宿。
罗行天没有接受和尚的好意,他执意要在宝殿过夜。和尚说不通,只好将自己化缘随身携带的一床棉被让给了罗行天,自己用着寺庙提供的床被。
半夜时分,罗行天还是被冷醒了,也许是寺庙太高大空旷。
他爬起来,将佛前尚未燃烧殆尽的蜡烛移走了几支放在身旁不远处,烛火驱走了寒气,罗行天又安稳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和尚起来很早,像头一天一样撞钟,上香、诵经、礼佛。
罗行天其实早就被这钟声、经声吵醒了,但他没有起来的意思,蜷缩在暖和的被子里,因为他不需要起早,更不需要吃早饭。
早上八点钟左右,住持赶了回来,他要接待一天前来祈愿的香客。
和尚这会正收拾东西,准备向住持告别。
他来到住持的禅房,向住持表达了感激之情,住持也很客气,送了一本寺庙最古老的经书,希望他回去好好参悟。
和尚肩挎着乾坤袋,经过大雄宝殿正准备离开寺庙。
这时,正躺着的罗行天从远处透过窗花看到了背着乾坤袋的和尚和住持在大雄宝殿的走廊上边走边聊着离别的话。
罗行天赶紧起来,将昨晚和尚送给自己的棉被折叠好,追了上去,将棉被递给了和尚,站在一旁的住持很是惊讶,不知其然。
和尚连忙解释,住持这才明白,原来罗行天在寺庙住了一宿。
“不要了,这个被子送给你老人家吧。”和尚宽厚地说。
“俺一个老头怎么好意思要你出家人的东西呢,年青和尚,你心地善良,将来有造诣啊?”罗行天诚恳地说。
“你还是要了吧,在冷的时候也好暖和身子,这么大岁数还在外乞丐,不容易。”和尚殷切地劝着。
罗行天不再推诿,他知道和尚送他被子是真心的,这可不像乞讨路上别人送他衣物被服,那都是用破用旧了不要的。
和尚走出了大门,向住持抱拳告别,住持也向他挥手示意。
和尚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寺庙的门前只剩下住持和罗行天两人,住持向罗行天寒暄着,打听着他家住的地方和家里的人口的情况。
“家里原本应该六口人,后来大儿子和小儿子在战场上相继失去了性命,大儿子没留后,小儿子娶了儿媳,生了一男两女,儿媳还算孝顺,去年战火烧到了故乡,被迫逃难。”罗行天说的很详细。
住持听的也很认真。
罗行天又接着补充:“在逃难的路上,俺和儿媳走散了,现在找不着北,也不知道她们过的可好?”
“哎,你老可不容易,生了两个出色的儿子,媳妇也很懂事,祖德厚而家风正呀。”住持露出敬仰之情。他想不到眼前的这位乞丐老头命运竟如此坎坷。
“走散也好,至少没连累到儿媳,俺一把年纪了,也不能为她做啥,跟她们在一起,只能是个累赘。”
“可别这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更何况你老人还很贤德。”
“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两个孙女和孙子,有时候吧,看到路边小孩,就会想念她们。”
“不要悲伤,有因必有果,缘聚缘散。你老人家慈悲大度,相信一定能早日与她们团聚的。”住持说完双手合在一起。念叨“阿弥陀佛。”
罗行天与住持一起走进了寺庙。
白天,零星的祈愿香客前来求佛。住持忙着接待香客,有时遇到求签的人不懂签中所写内容,还要请他解签。
每每遇到前来求签解签的人,住持都面带微笑,仔细解说着。
偶尔遇到个别抽的下下签,他解完签,最后也满怀关心地说着和善的言语,香客刚一拿到签心中十分忐忑,最后在他的解说下也渐渐宽心了。曾经有个青年的母亲为他儿子的病来寺庙求签,祈愿儿子的病能早日康复,儿子得的是不治之症,恰巧那天抽的签是下下签,她心中十分害怕,住持按照签的字面意思给她解说了一通,青年的母亲听完慌了神,一脸茫然,住持看出了她的焦急和惶恐,最后安慰:“施主不必担心,吉人自自有天相,令郎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这天,住持接待完上午前来拜佛的香客,差不多十二点钟了,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独自一人来到斋堂,坐在桌边吃起来,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对面少了个人,也许是比前两天吃的快了许多,也许是没人陪他边吃边聊天。
脑海中这才想起,过路和尚已经离开了寺庙。脑海中又一连串冒出了早晨送别和尚的场景,这才又想起了乞丐老头。
他赶紧放下手中的碗,绕寺庙里转了一圈,寻找着乞丐老头,最后,在藏经阁门前的石阶上找到了正在躺着晒太阳的罗行天。
原来,罗行天上午回到寺庙后就将被子从大雄宝殿移了出去,寻找了一处阳光明媚的角落继续懒洋洋地睡觉。
“老,醒醒……”住持朝罗行天喊到。
罗行天醒了,侧着身子,睁开眼朝住持站立的方向看了看,阳光直射,刺的他睁不开眼,他头扭向另一方,站了起来,这才发现住持来了。
罗行天盯着住持,他不知道住持的姓和名。
“差点把你给忘了,俺吃饭的时候想起了你。”住持解释说。“已经响午了,肚子饿了吧,快随俺来斋堂。”
罗行天跟随住持去了斋堂,梅姨给他盛了满满的一碗。罗行天坐在桌边和住持面对面。
当天晚上,住持将过路和尚住过的禅房给了罗行天,并叮嘱他保重身体。
罗行天自此每天就吃住在寺庙里。
一开始,他每天闲的没事干,吃完就睡,睡醒便是吃饭。
后来,日子久了,他心里也许过意不去,也许是为了打发时间。于是,每天要么上午要么下午抽空将寺庙的场地打扫干净,初一十五人多的时候打扫两遍。
住持年纪大了,干不了体力活,以前罗行天没来的时候,寺庙的卫生打扫都是香客自愿出力的,还有路过的和尚临时借宿几天,也有帮忙打扫。
罗行天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与大多数平民百姓一样,只是个是普通的信仰者。以前,逢年过节,罗行天也偶尔去寺庙烧香祈福,其他时间,并没有刻意去拜佛请愿。因此,他除了每天扫地,并不会跟随住持去点烛、烧香、拜佛。除非住持有事时,让他帮忙。
按照传统的烧香文化,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是固定的烧香时间。因为每月这两天百无禁忌,都是可以去烧香拜佛的。所以,每当初一、十五就会有广大百姓到西福寺礼拜。有时人多,有时人少,大部分都是老者,而且男的居多。这也很容易理解,年轻男人们都忙着干农活,女人们都忙着干家务,没有时间往寺庙跑,最重要的是年轻人的心态与老年人不同,老年人年纪大了,时日无多,经历的也多了,对神、佛这种衍化比较向往,在他们内心深处,甚至神、佛代表了人生的美好归宿。
当然,现代人对神学、佛学的看法或者说宗教信仰跟以前又有所不一样,有人说随着物质生活的丰富和科技水平的提高逐渐破除了封建迷信,但现实中看到的并不完全是这样,反而现代寺庙祠堂建的越来越多,信奉的人们也仍络绎不绝向功德箱敬奉着香油钱,祈祷着一切美好的愿望能够实现。
而西方文明社会,基督教的教徒们也正在教堂里虔诚的做着祷告……
罗行天,每逢初一、十五起的比较早,早早的将寺庙的地扫上一遍。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寺庙以干净的空气和泥土的氛香迎接着香客们前来上香。中午时分,就很少见到有香客了,下午的时候,罗行天睡醒,再将寺庙地上的尘土打扫一遍,结束一天的忙碌,寺庙就又重归沉静。
……
花开花落,寒来暑往,一度春秋。回首过往,罗行天已在寺庙度过了整整两个岁月,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与住持从陌生到熟悉,最后情同手足,平时住持视他如兄弟,他视住持如大哥,两个人打理着这座千年古刹。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已经迟暮之年的老人身体健康是最大的幸福,无灾无病,无欲无求,静待人生之烛燃烧殆尽。
这一年,住持的身体并不太好,更让他伤心的是他的老太太在年初时过世了。
深秋的岁月,树叶枯黄,秋风萧瑟,气压有点高。
住持老人这天上午在照料寺庙香烛时,突然晕倒在大愿宝殿,碰巧被前来上香的香客看见了,连忙去禅房喊来了正在熟睡的罗行天,罗行天和年轻的香客将他搀扶进禅房,放倒在床上,身上盖好棉被。
罗行天又急忙去斋堂喊梅姨去村里请郎中过来瞧瞧。自己端了碗糖水进了禅房,将糖水放在罗汉床旁边的小茶几上凉了会,小心翼翼地将住持老人扶起来,背靠着床板,一勺一勺将糖水喂进住持老人的嘴里,还不停地给他打气,让他别睡,坚持住,郎中马上就来。
住持气息缓弱,说不了话,随时都有可能睡去。
“罗老,郎中给您请过来了。”还未进门的梅姨在门前喘着气。
郎中也走的上气不接下气,背着个木头药箱子,戴了顶黑花帽子,穿着一席白色马大褂走进禅房,刚一放下药箱,就开始了望问关切,走上前去给住持老人号脉,拨开眼睛瞅瞅瞳孔,沉思了一会,便问起住持老人的状况和发病原因。
罗行天向郎中详细地说出了经过。
“这位老人气血虚弱,面色惨白,眼睛无神,恐怕来日无多。”郎中如实地说。
罗行天听完,面色失望地看着郎中,恳求郎中医好他。
“生死病老乃自然规律,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郎中摇摇头。
罗行天再次恳求他开点药方子,死马当活马医。
郎中勉强答应了他。
罗行天喊来梅姨照看住持老人,自己随郎中去诊所抓药去了。
抓完药回来,已经下午了,罗行天顾不上饿着肚子,急忙跑到斋堂,按照郎中的医嘱煎着中药,斋堂没有专门煎药用的罐子,他将每天早晨用来煨稀饭的陶罐当作药罐子,生起炉火,慢慢煎熬。
中年妇女还在禅房照看住持老人,她一个妇道人家照看一个老头,别的忙也帮不上,只能万一出现意外,好喊叫帮手。
罗行天,坐在炉子前面,望着时大时小的火焰,火小了,添加点木炭,火大了,压一压,中药讲究小火慢熬,煎出药汁。
灶台上竹编菜罩冒着热气,原来梅姨做完饭菜,怕饭菜凉了,将竹编菜罩扣在上面。
罗行天看到了灶台上竹编菜罩,他顾不上吃饭。他得先将药煎好,给住持老人服下,这才能放心。
药已经煎了两个钟头了,黄连、白芨、川芎、党参等中药材夹杂在一块,药味已经完全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空气中,味道上头。
罗行天找来搪瓷碗,将药倒进碗里,然后又小心地向陶罐里添加了些热水,剩余的药随余火继续煎熬。
罗行天端着药向禅房走去,屋子里的梅姨正坐在窗旁边的乔木椅上,时而望着窗外,时而看看躺在床上的住持老人。
她看见了罗老的身影,还没等罗老踏进禅房,便立马站了起来。
梅姨眉头紧锁,似乎对住持老人的病情很担心。
住持老人随时要坏,罗行天也忧心忡忡,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便不会放弃。
罗行天将药放置在床前的小茶几上,上前用手摸了摸住持老人的额头。
还是暖和的,他这才放下心。
“过来搭把手。”罗行天喊梅姨帮忙。
在梅姨的拖拽下,他们才将住持老人扶了起来,还是背靠着床头板,这样方便喂药。
罗行天一口一口的给住持老人喂着药。
站在一旁的梅姨只能静静地看着,平时这个点,她早已洗好碗筷回家去了。
罗行天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喊着梅姨赶紧回家去,这儿俺一个人可以照料。
梅姨有点不放心,毕竟罗老年纪也大了,让一个年纪大的老头照顾另一个年纪更大的老头,这实属无奈。
住持老人没有子女在身边,唯一的一个儿子,前些年去外地谋生,就一直没回来,老伴年初去世,也没有回来,还是村子里的人帮忙料理后事的,到现在,杳无音讯,也不知是生是死。
“俺要不晚点回去,万一有个乱子,俺可以跑腿或者搭把手。”梅姨想的周全。
“药喝了应该不打紧了,你还是趁着亮赶紧走。”罗行天催促梅姨走。“呕,对了,你明儿来早点。上午寺庙有香客,还得有人照看,俺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梅姨点了点头,离开前,他不忘提醒罗老斋房里饭菜扣在竹编菜罩下保温着。
罗行天在梅姨走后,在禅房坐着陪了住持老人半个钟头。
虽然,住持老人说不了话,也已经睡着了。但他仍然按照郎中的嘱咐,服药后,观察有没有不良反应。
半个钟头后,罗行天去了斋堂,饭菜已经全凉了,他没有放锅里再热一热,并不是嫌麻烦,而是为了省时间,马上天就要黑了,还要打理寺庙的火烛和檀香。
太阳下山了,天色也黑了下来,罗行天开始给佛像上香点烛,他从天门殿一直弄到大雄宝殿。
最后,在“谭”老爷那,他点完烛、上完香后,磕了三个响头,心中默默许了个愿。
香烛点完,回到禅房照看住持,住持显然已经熟睡了,能不能缓过来,就看今晚的药效了。
罗行天坐在禅房靠窗子旁的椅子上,屋子静如幽谷。
坐着,坐着,便有了睡意,他趴在旁边的桌子上,两只胳膊垫着脑袋,渐渐地便睡着了。
秋天的夜,那种凉爽的感觉,让人一下子进入了梦乡。
罗行天刚才做了个噩梦,回忆着住持对他的点点滴滴,突然有一天,住持去世了,他被新来的住持赶了出来。
突然,嘈杂的声响惊醒了他,外面起风了。
罗行天醒来,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老式摆钟,已经走到横着的位置了,他得去巡查一遍佛前的火烛。烛光一闪一闪,向上窜动的火苗时长时短,像舞动着的鬼火,一阵风吹来,一两根蜡烛悄然熄灭,一般人见了还真瘆得慌。
巡完火烛,他再次回到住持的禅房,吹灭了禅房里的煤油灯,回到自己的卧榻。第二天他还要早起撞钟、上香、点烛。
早晨灰喜鹊的喳喳声叫醒了他,来不及洗脸,打理寺庙,首先去了住持的禅房,他喊了喊住持老人。
住持老人醒了,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罗老,竟有几分面生。
“您终于醒了,钱老。”罗行天惊喜,一夜提心吊胆没睡着觉。
住持姓钱,平时罗行天都喊他钱老。
“俺到底怎么了?”钱老开口说了话,气息较弱。
“你昨天晕倒了,后来就不能说话了,找来郎中给你瞧了病,开了药方。”
“呃,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罗行天终于松了口气,他心中暗想着菩萨显灵了,昨天的祈愿实现了。
后来的两个月里,在罗行天的细心照料下,住持老人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已能够像往常一样打理寺庙,只是记性越来越差了。
佛教的朝拜日有很多,大部分都是逢九逢百的日子,观音菩萨的诞辰、弥勒佛生日、释迦牟尼佛出家日等,佛教朝拜日也是人们去寺庙烧香拜佛的契机。
腊月十九这天是“谭”老爷生日,西福寺准备举办庆典。
住持和罗行天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梅姨也一大早就赶过来做饭。
上午,周边的百姓闻讯赶来,很快就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冬天,田地里基本没有需要打理的庄稼了,油菜正在幼苗期,老农们有了闲暇时间。
庆典除了烧香拜佛祈愿活动、还安排了民间艺人唱戏、说书、马戏等活动。这也是农民一年中所见不多的文化消遣了。
四面八方赶来的老百姓和摆摊子的商贩混杂在寺前空地上,好不热闹。
有的在戏台前拎着脖子站着看,有的赶了个早,抢到了戏台前板凳上坐着看,还有的小孩们叉坐在大人们肩膀上看。
大人们、小孩们、老人们都嘴角含着笑。
小孩子最高兴,因为有了摆摊子的,可以买到好吃的零食,平时可不多见,一年也吃不上一两次,辣椒糖、炸蚕豆、香瓜子看了直流口水。
中午时分,有的人离的近的回家吃午饭去了,有的离的远的,干脆不回去了,买点大馍或烧饼凑合着,还有更大方的,直接去寺庙斋堂吃饭,斋堂吃饭得付钱,按人收费,大人带小孩子的只收大人的饭钱。
住持老人忙着接待寺庙里的香客,罗行天则忙着给外面人提热水瓶,保证他们有口热水喝,梅姨则忙着做饭。
一天的庆典活动随着夕阳西下而渐近尾声,广场的人也越来越少了,离的远的大多都早已离开,剩下的多是附近的,还有些不过瘾的。
夜幕降临,住持和罗行天都没有吃晚饭,而是直接去了禅房,忙了一天这会累的够呛。
冬天的夜晚有些寒冷,寺庙里更有些冷清。
冬天的早晨更冷,罗行天早早地便醒了,但寒冷的天气迫使他不想早早地起床,太阳快升起来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好像少了什么。
原来,住持每天早晨的敲钟声没有听到,他也不确定是自己没在意,还是确实没听到。
他赶紧起来看看,穿好衣服,来到住持起居的禅房,发现住持还躺在床上。
他怕惊醒了他,轻轻地离开了。
等他煨好粥,香客们都来了一茬又一茬,还是没见住持禅房有任何动静。
平时这个点,住持早已起床,无论一年四季刮风下雨,他都风雨无阻。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罗行天心头,住持的身体一直令人堪忧,更何况昨天操劳过度。
他赶紧放下手中碎活,来到住持禅房,站在床前,他喊了喊钱老。
钱老丝毫没有动静。
罗行天怕他睡的深沉,又喊了几声。
还是没有回应。
罗行天顿时有些慌张。
他掀起钱老的被子,摸摸钱老的双手。
双手冰冷,面部惨白,已经没了呼吸。
钱老的面容很安祥,应该是在睡梦中安然离去,没有一丝痛苦。
罗行天悲痛欲绝,眼前的住持虽然只是个普通人,和罗行天并没有血缘关系。但相处三年,他早已把他当作恩人和大哥。
住持老人不是正规和尚,但也算是与寺庙结下了不解之缘,按照此前的寺规,西福寺的住持逝世,与正规和尚圆叔后一样都用荼毗的方式处理尸身。
住持老人老家村子里的人很快知道钱老去世的消息,好多人前来寺庙为他送别。
寺前广场,堆满了木柴,木柴上躺着钱老的尸体,钱老家乡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拿过火把,抛向了柴堆,柴堆燃起了熊熊大火,钱老的身体被大火包围,很快,就只剩下一堆灰烬。
钱老的骨灰被安葬在寺庙的菩提树下,这也是钱老生前的遗愿。
钱老死后的第二天,这里下了一场大雪,这也是那年的第一场雪。
皑皑的白雪堆落在寺庙的琉璃瓦上,增添了几分肃穆。
在千年的光阴里,古庙的形早已发生了千千万万次变化,旧的最终走向灭亡,新的又迎来生机。
五天后,寺庙周围村子里的另一位老长者接替了住持钱老的位子。
住持老者初来乍到,对寺庙并不熟悉,初次见到罗行天时,并不知道他是寺庙什么人。只是后来听梅姨说,他便知道了罗行天的乞丐身份。
这天一早,罗行天便见到了新来的住持老者,住持老者个子不高,比罗行天年纪稍小,脾气不好。
住持老者在梅姨和罗行天的带领下,简单熟悉了寺庙的情况,最后去的禅房,首先来到的是钱老生前的禅房,床上的被子还没挪掉,房间里东西还是原模原样,丝毫未动。
梅姨向住持老者介绍了禅房的主人是已经逝世的钱老。
住持老者点点头,没有说话。
紧接着来到罗行天住的禅房,住持老头询问它的主人。
梅姨指着眼前的罗行天。
熟悉完寺庙的整体情况,住持老者独自一人离开了。
中午快吃饭的时候,住持老者手里提着木盆、木桶和其他零杂儿回来了。
中午在斋堂吃饭,罗行天碰到了住持老者,住持老者接过梅姨递的饭菜,坐在罗行天对面,罗行天跟他聊着钱老生前打理寺庙的情况。
最后,快要吃完的时候,罗行天简单问了问住持老者晚上安顿打算。
住持老者说打今起就住在寺庙里。
罗行天没有接着说,因为寺庙只有两间禅房,他住了一间,另一间就是生前钱老的,还没来得及整理。
又过了一会,住持老者便吩咐罗行天和梅姨把生前钱老住的禅房打扫打扫。
罗行天和梅姨答应了住持老者的要求。
打扫禅房的时候,罗行天在搬罗汉床上的被褥的时候,发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了几行字。
罗行天只认识部分字,并不能理解纸条的全部内容。
罗行天递给一旁的梅姨,梅姨接过纸条,念给罗行天听,念的很蹩脚。梅姨也没念过什么书,只是在寺庙呆的久了,见多识广罢了。
原来,这是钱老生前留下的遗嘱,还没来得及交给罗行天。
他让罗行天将他生前积攒的一些小钱拿去,说他老伴去世了,儿子也不见了,这些钱也没人用了。还叮嘱罗行天等抗战胜利了,要回去与孙子孙女们团圆。
梅姨按照遗嘱上所写的位置找到了钱老收藏钱的柜子,并掏出了柜子角落里的包藏好的钱递给了罗老。
罗行天接过钱,两眼湿润,眼里噙着泪水,不大一会便掉落了大眼滴。
梅姨安慰罗行天不要难过,让他在寺庙继续待着。
傍晚,住持老头来问罗行天禅房打扫情况。得知禅房已打扫干净,住持老头便要求罗行天搬去打扫过的禅房住,将原本罗行天住的禅房腾挪出来给他住。
罗行天很诧异,但他没有拒绝。因为他内心明白,眼前的这位老者是现在寺庙的主人。他不在乎死人睡过的屋子,也不在乎死人睡过的床,更何况是他生前钱大哥的。
……时间过的很快,又过了一年。
这一年夏天,自然灾害,洪水瀑发,洪涝成灾,大量庄稼被冲毁,洪涝后,天气炎热,蝗虫肆虐成灾。田里稻子颗粒无收,农民闹饥荒。
寺庙这一年来祈愿的人也比往年少了许多,隔壁村庄好多老人儿童被饿死。寺庙的香油钱不够用,香客们供奉的大米也很少。
最困难的时候,好多附近的老百姓来寺庙讨口吃的,最后,剩下的陈粮也不够住持老头和罗行天他们吃的。
这天住持以寺庙没有口粮,维持不下去为由,将罗行天轰走了。
其实,住持早就看不惯罗行天了,只是没有合适的理由赶他走,经常背地里和梅姨说罗行天是臭要饭的。
这年夏天,罗行天背着麻袋,拄着拐杖离开了呆了三年之久的西福寺。离开时,他给钱老上了香,再次好好端详了一遍这个让他容身三年的西福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