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复始,大地回春,一轮圆月当空照。元宵,街上的人们正在猜灯谜、逛庙会,夜幕降临后还有燃灯放焰、舞龙、舞狮……
白天的天气,晴空万里、万里无云。孩童们正在街上嬉戏玩耍,劳力汉和妇女们东一榔锤西一棒,左顾右盼,这里瞧瞧,那里望望,人多的地方聚聚,好似就图个热闹和新鲜。几个耄耋人弓着背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悬挂在绳索上的红纸,红纸上黑色毛笔字写着各式各样的灯谜。一群年轻人也时常探头探脑地向那上面瞟几眼,好像都看懂了似的。
烟火勿近便放心。(打一字)
千古一轮天上月,每逢今日分外明。(打一节日)
低头思故乡。(打一中草药名)
除夕夜守岁。(打一歇后语)
…………
不远处,一个老头手里端着个破碗,拄着个拐杖、佝偻着身子,正朝这边慢慢走来。
阳光洒照在老人的脸上,金黄金黄的,眼神慈祥而安宁,一股还未与冬天彻底告别的干涩春风拂乱了老人那蓬松的头发,也许本来就是乱的,只不过在风的吹拂下显得不那么自然罢了。他就是罗行天,人们又称他罗老。
罗老的走近并没有惊扰到其他人,瘦弱单薄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大家的闲庭信步中。
眼前的一块鱼尾石引起了罗老极大的兴趣,石碑上刻着“龙门巷”和“耕读传家”几个大字。
罗老伫立良久、不肯离去,虽然以前罗老也只不过是位地地道道的泥腿子,不是什么文化人,但对文化的东西却有着浓厚的兴趣。管这个街叫“龙门巷”莫非有什么来历,这耕读传家与这“龙门巷”又有什么瓜葛呢?
罗老踌躇的举动引来路过的一个本地乡绅的注意,也许是觉得好奇,乡绅也停下脚步,凑上前去,发现罗老原来是个乞丐,双眼紧紧盯在碑帖上,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到底看懂了什么没有,他也不得而知。
罗老许久都没发现旁边站着的乡绅,等他发现时,乡绅正准备离开。
他走上前去,请教乡绅。
相传,这个街名的来源有一段传奇故事。这个南方小县城历代很少出名人,世代以牛耕传家。
突然有一天,一位穷苦出身的白面书生考上了秀才,后来做上了当朝宰相。曾经有一天,他回老家探望父老乡亲们,看到家乡的破街小巷有感而发,即兴给它提了个名:龙门巷,说是鲤鱼跃龙门,念书的孩了们就如同“鲤鱼”,一朝考上秀才、进士就越过了“龙门”,走出了穷苦的家乡。后来人们就制作了一个“龙门巷”的牌匾挂在入巷的牌坊上,也就成为了千古佳话。而“耕读传家”则表示这里世代百姓以牛耕和读书安身立命,生生不息。
乡绅说完一声哀叹,乡绅是科举考试的最后一拨人,时运不济、命运多舛,一连考了好几年,直到最后科举取消也没考上。
罗老听完,向乡绅投去钦佩的眼神并赞叹这个地方历史悠久,文化厚重。后来多日,罗行天也亲身体会到了当地浓厚的乡土气息和人文荟萃。
乡绅听到眼前这个乞丐的赞许,甚是喜悦,他年轻时为了中榜,饱读诗书,可每次落第后总落得别人讥笑和流言蜚语。没想到日薄西山之年还能得到别人的肯定,而这份赞扬还是来自一个素未谋面的乞丐,要是来自别人的,他并不觉得有多稀罕,甚至认为那只是客套奉承罢了。
“打士……飞象……马过河。”一片嘈杂声,前方一群人围坐在文庙广场前的石墩旁,好不热闹,
罗老平时不喜热闹,独庞宁静,一个人静悄悄地呆在一个地方,一个人安静地暇想,一个人寂静地走在去要饭的路上。但这次不一样,今天是传统佳节,到处都是热闹气息,另外,他对这个地方的文化产生了兴趣。他平时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当然他也并不需要太多的兴趣。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吃饭、睡觉、漂泊的路上,偶尔看到熟悉的场景也会陷入沉思。
看到路边小女孩和小男孩快乐的玩耍,起初,他就会想起自己孙女和孙子的模样,但日子久了,记性也就差了,只记得大概岁数,已然记不清长成什么模样。看到路边送葬的队伍抬着棺材,他会贮立良久,一直望着送葬的队伍消失在视野中。
眼前的热闹景象引起了他的的关注,罗行天凑上前去,两个老头正坐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下着象棋,旁边围了一片人,有凑热闹的,有旁观的,还有不知目的凑上来望一眼就走的。当然,最主要的是棋友,两个老头旁边各有几个岁数大的,一到赛局焦灼时便出主意,指点着,争论着。有时,两个老头不兴别人讲,一顿臭骂,骂完了又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下棋,所谓棋场上是生死对手,棋下是知根知底好友,也不过如此罢了。
罗老以前闲时也偶尔看别人下棋,但自从做了乞丐,云游为生后,他就不再看人下棋了。
路上遇到的都是陌生人,陌生人见到也是擦肩而过,不嫌弃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更别提去凑近看陌生人下棋了。甚者,他看别人下棋时就喜欢说话,但身在外面,给陌生的下棋人出谋划策容易挨骂。他索性不看了,这样也不会有什么闪失和过错。
今天,是他漂泊后第一次看到有人下象棋,难免想凑个热闹,解解乏。他慢慢落坐在石墩上,放下手中的碗和拐杖,抖了抖衣服上的灰,一本正经地远眺着两个老翁下棋,看的很入神,偶尔有人不注意地站在他的前方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便站了起来,把头抬的高高的,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棋局,看的尽兴时,他也想说两句,但一想到两边老头都不熟悉,说错了怕被别人笑话,他便欲言又止。
下棋人的时间过得很快,太阳已经慢慢昏暗了,两个老翁开始收拾棋子和棋布,准备回家。
“卖大馍了,热乎乎的大馍……”远处传来了叫卖声。
罗老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眺望,干瘪的肚子正咕噜地响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已经看了一下午的象棋,竟然连午饭也忘记要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竟不知要去哪里,平时中午吃了,晚上挨一顿饿一天也就过去了。但今天午饭没吃,晚上再饿一顿怕是受不了。他竟一时没了任何主意,以前可没要过晚饭。只能听天由命,待天黑了,去人家乞讨试试。
这是他第一次乞讨晚饭,能不能讨得到,心里完全没底。但这是他能填饱肚子的唯一办法了,要是夏天,他还可以捡点野菜或者别人扔掉不吃的东西。
他沿着小街迈着细碎的脚步,小街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毛毛雨。他停下脚步,原来这里还有一群不肯离去的人们围着猜灯谜,有的在思索着,有的在讨论着,有的在五马观花地观看,有的嘴上念叨着谜面,有的手指了指,还有的摇摇头……
罗行天继续沿着挂满灯谜的街道走着,他偶尔停下来朝灯谜望一眼,权当是路过打发时间罢了,因为他对灯谜根本不了解,以前也很少参加元宵节日活动,仅是多年前,在家乡带着孙子看过一次,但那也仅是凑凑热闹。
“烟火勿近便放心。”这个谜底到底是啥?三个年轻人正争论着,突然,其中一个年轻人喊出:“你们俩谁猜对了,俺赏两块大洋。”
“嗯……”,罗老习惯性的哼了一声。
“谜底是恩。”另一个年轻人喊着说。
“这不算,这明明是那个乞丐喊出来的。”第三个年轻人不同意。
“对,对,对,这分明是他喊出来的,怎么能算你的。”提出赏钱的年轻人应和着,也不同意。
“乞丐明明是年纪大了,路过哼一声罢了,你瞧他眼睛都没朝这边看。”猜对的家伙辩解着。
“俺怎么知道他刚才没朝这边看,也许看了呢。”第三个年轻人反驳。
“是的,就算他没看,也是给你提示了,这不算,你这白捡一便宜,不公平。”打赏的家伙想赖账。
“取消赏钱。”
“耍懒,你根本就没诚心想给。”
他们三个人继续争论着不休,罗老却已经走远了。
一股炊烟的味道顺着烟囱在微风的轻拂下吹进了罗老的鼻孔里,罗老顺着烟火味来到一户大户人家,站在大户人家院墙外,透过花窗,他看见堂厅供桌上点着的蜡烛火苗儿一跳一跳的,墙上挂着的孔子造像中堂字画大气庄重,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再朝灶房的方向看去,一位中年妇女正下着汤圆。
他不紧不慢地来到院墙的铁大门前,大门紧锁,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很久都没有回应,他又连续敲了两次,最后一次屋里的人听清了,门从里边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身高六尺有余,满身绫罗绸缎,一身宝贵气,秃着脑袋,捧着大肚子站在罗老的跟前,显得盛气凌人和高大威猛。
“你谁呀,找谁呢?”还没等罗老开口,中年男子便质问起来。
“讨口饭吃,施舍点吧。”
“去、去、去,没有剩饭。哪儿的叫花子,这么大晚上还要饭,懒鬼一个。”中年男子毫不客气。
“行行好吧,俺饿了一天了。”罗老露出渴望的眼神,说话有气无力。
“俺管你饿了几天,自己好手好脚的,怎么不去挣口饭吃。”中年男子任凭罗老解释就是无动于衷。
“俺是落了难,年纪大了,没办法了,就为了讨口饭活着。”罗老说话颤颤巍巍,一副可怜相,脸色煞白,生怕惹怒了眼前的大个子。
“叫花子见的多了,都口是心非,骗子一枚。”男子有点不耐烦了。“饭还没做好,今个要饭没有,要,去别的地方要。”
罗老只好作罢,没想到他平生第一次要晚饭,还碰了壁。他越想心里越觉得不是味儿,想想自己要是儿子还在,要是不想连累儿媳,他也不会落的这步田地,一把老骨头还这么求人施舍。
旁边没有路,他顺着墙脚下的小路准备离开。绕了一圈,却来到大户人家大宅后面,他无意间顺着屋内蜡烛的余光向里瞟了一眼,透过窗户,他看见了大个子一大家子正在开心地吃着汤圆,谈笑着,看上去十分幸福美满。
他怕屋里的大个子中年男子再次瞧见他,于是低着头轻轻地离开了,大约没过一会,大户人家的门前燃起了巨大焰火,焰火窜上天,照亮了整个夜空,那一瞬间,在焰火的照耀下,罗老觉得眼前突然一亮,但没过几秒,眼前又一片漆黑,仅有一点月光的点缀,如同幻觉一般。
继续走着,他来到了另一户人家门前,一位中年男子正在门前往家抱柴火。灶房里,中年男子的内人正在下着汤圆,灶台下面,有个小女孩正在烧着火,红色的火焰照的小女孩脸通红通红的,像一颗熟透了的苹果,罗行天看见小女孩格外亲切,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孙女,他想象着孙女是不是正在远方陪伴着她的母亲生火做饭,过着欢快的元宵。
“不要烧了,烧好了。”女孩的母亲喊了声小女孩的名字小花。
这名字与罗老孙女的名字很像。
小女孩站了起来,灶台下的火由于没有了木柴逐渐微弱直至熄灭。
罗行天的幻想也就此打断了。
刚才憋着一肚子气还没消呢,他不准备讨口吃的了,可肚子又咕噜咕噜地响着不停。他饿的实在难受,走了那么多路,初春的天气还没暖透,人的体力消耗的也忒快。于是,他静静地站在外面等着,等着小女孩一家人吃饭时,再去敲门。
小女孩家灶房的门关上了,但堂厅的蜡烛久久没有亮起来。
罗行天等的有些急了,他原本以为他们一家也会像大个子一家在堂厅吃晚饭的,可现在堂厅的蜡烛迟迟不见亮起来。按照农村的习俗,一般喜庆的日子,一家人都是在正厅桌上吃着团圆饭。
可小女孩家似乎有点不一样,他走上前去,轻轻地敲了敲灶房的木门。
“伯,有人敲门。”小女孩耳朵机灵。
“哪嘞?俺怎么没听见。”小女孩的父亲刚才没在意。
“咚咚咚。”罗行天又敲了三声。
小女孩的父亲这次听清了,他还走到门前便对外喊了一嗓子。
“谁呀?”
“行行好,给点吃的。”罗老央求着。
中年男子拉开了门,在皎白的月光照射下,眼前有一位老头站在面前,背有点佝偻,手里端着碗。
“莲,这儿有个要饭的,给他点吃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小女孩的母亲放下手中的碗,连忙盛了一碗热乎乎的汤圆,一个一个倒进了眼前的乞丐碗中,汤圆没有溅起烫滚的水,倒是碗壁烫的罗行天手指尖不停地摆弄着,也许是手掌起了茧,两只手掌紧紧地捧住了碗。
“爷爷,爷爷,别的乞丐都是讨午饭的,你怎么讨晚饭呢?”小女孩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哪来这么多事,好好吃你的饭。”女孩的母亲责备她了。
小女孩噘着嘴,不高兴了。
“啪啪啪”远处响起了鞭炮声,鞭炮声响停息后,紧接着就是锣鼓声,声音清脆响亮。一年一度的舞龙舞狮正式开始了。
罗行天碗里的汤圆还没开始吃,他的耳朵却被这鞭炮声和锣鼓声吸引了,他平时虽喜安静,但这是他要饭以来第一次见到这番热闹的景象,他当然不想错过,况且想着以后可能会静静地死在荒郊野岭,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更别提什么法事、追悼和送灵之类的热闹景象了。他停下脚步,呆在一个月光能照射的屋檐下,快速地划动着汤勺,吞起汤圆,刚入嘴的汤圆就被滑溜下胃,都没来得及咀嚼味道。
不大一会,他便将汤圆吃的干干净净,连碗里的汤也喝的一点不剩。喝饱吃完,他顺着锣鼓声找到了舞龙舞狮的队伍,队伍举着火把,像一条蜿蜒的龙在不停地游动着。
队伍里,有年轻人、有小孩、更有老叟老妪。
带头的是两个老翁,可能是他们比较懂这一行,也可能是他们比较德高望重,一般年轻人对这些传统习俗的门道知道的并不多,也不知道该怎么把玩。一个老翁手里拿着舞狮的绣球,另一个老翁手里拿着舞龙的龙球。
每到一户人家,舞狮的两人组合在门前提前摆弄好姿势,在绣球的引诱下,摇头摆尾的缓慢走进这一户人家,在绣球的引导下,在锣鼓声乐和鞭炮的伴凑下,狮子摆出各种造形,同样的动作有时重复几遍,看上去好像狮子对这户人家恋恋不舍的样子。狮子是吉祥的动物,是丛林之王,是祥瑞的象征,通过这种舞狮的方式象征着这户人家以后富贵吉祥吧。最后,这户人家主人拿出贡糕摆在地上,或者拿出一匹鲜红的布匹,俗称彩,缝在狮子的背上,这才预示着舞狮即将结束。
狮子,用嘴夹住贡糕摇头晃脑地走出大门,这才正式结束了这户人家的舞狮表演。去下一户人家,又是同样的动作重复表演一遍。
罗行天,跟着锣鼓的队伍和一帮看热闹的人群准备挤进即将开始舞龙舞狮表演的这户人家。他进去之前,提前将要饭的家伙事儿放进了一直背在肩上的麻袋里,和衣服等杂物混在一块,然后放进了一处枯萎的茅草丛,他怕带着这些东西被别人说不吉利。
刚挤进去这户人家,他就又被挤了出来。来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了,堂厅里四周的凳子上都站满了人,凳子前面也站了两圈,仅留有一小块地方供舞狮表演。
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待在外面,等狮子进去了,他顺着狮子进去的道站在大门口处观看。
看着狮子在屋里欢天喜地的蹦跶着,他也随着围观的群众拍手称快,嘴里喊着好,他看的很投入,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个要饭的,旁边的人看的更投入,都没看出来他是个叫花子。
舞狮子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就该论到舞龙了。由于龙比较长,在屋内难以施展,因此,龙也就没有进入屋内表演,在主人家门前表演。
舞龙的人数更多,多达十几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根支起龙整个身体的长棍子,他们摆弄着棍子,不断地展示扭、挥、仰、跪、跳、摇等多种姿势,龙整个身体也就游起来了。不过,这确实是个体力活,表演一处人家倒不觉得有啥费劲,但是每家每户都要表演就要消耗不少体力。
鞭炮声响起,舞龙开始了。龙是由竹篾编织而成,里面绑了手电筒,整个龙摆起来,在黑夜里,忽而在门前盘踞着、忽而舞动着。人们以这种方式祈求平安和丰收。
舞龙结束后,同样去下一户人家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罗行天看的很入谜,但他没有继续跟随大队伍,在他看来,他观看这些仅仅是随心所欲、图个新鲜,当然目的也仅是看看,回味一下曾经家乡的味道,而不是为了尽兴,更何况,每家每户表演的都是一样,他并没有太多耐心一直凑热闹。
罗行天独自一人离开了聚集的人群,去寻找自己藏在草丛里的麻袋。找到麻袋寻一处草垛或者涵洞安静地睡上一晚,一天也就结束了。
他来到扔麻袋的草丛边,仔细寻找藏起来的麻袋,由于当时着急去看表演,还未来得及做记号,现在找起来很是麻烦。
茅草枯萎的颜色与黄麻袋差不多深浅,且这一大片茅草,他无从下手,找起来确实费劲。
他有些懊悔,心想着随身携带,背在肩膀就好了,反正也没挤进人家屋里,仅在门外看了下热闹,也不会被别人说道的。
后悔也无济于事了,所有一切都已发生。他只能硬着头皮一处一处翻找,从茅草地东边找到西边,从茅草深处找到浅外,从里边找到外边,找了个遍,硬是没瞧见,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放哪了。
“明明就在这儿,怎么找不见呢?”他自言自语。“会不会被别人拿去了?”
他心生怀疑,但回想起刚才藏起来的时候,四周的确不见任何人,他便不再相信会被别人拿走了,更不相信谁会要他这些破玩意儿,又不值钱。
他努力回想着藏起的地方,回想了好久,脑海里也没能留下印象。
他有些着急了,今晚找不着这些东西,就没有睡觉的盖被了,明天更没有要饭的家伙了。
天空突然起风了。
在微风的吹拂下,枯萎的茅草像水中的波浪一样,一片接一片向风吹动的方向倾斜着,那藏在茅草中的麻袋露出扎口的白色纱布,在月光的照耀下,已可辨别。
罗行天站在原地,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发现身后的这片茅草丛里闪现了自己隐藏的麻袋,他喜出望外,如同一个困惑自己已久的难题被迎刃而解了。
原来,他找错了方向,他的麻袋藏在了他背对着的这片茅草丛里,而且就在跟前。
锣鼓声随风飘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感觉离的已经很远了。
在他寻找麻袋的时间里,舞龙舞狮的队伍把这附近人家都舞遍了,现在正在远处几户分散的人家表演。
他没有太多兴趣再去看表演了,即使就在眼前,他也决不会再多看一眼。他心里最想的是去哪儿找一个涵洞睡上一觉。
初春的天气,晚上还是有些冷的,湿冷的感觉,尤其南方雨水偏多,空气湿润。不像北方那种干冷,空气中的水分都被寒冷的天气冻住了。
罗行天行走在乡间泥土路上,在月亮的陪伴下并不那么孤独,他走到哪,月亮跟到哪。
很快,眼前出现了一座拱形矮桥,矮桥下流淌着浅浅的溪水。罗行天走到桥堍,俯下头朝河面看了看,要不是桥下有水,这个拱形矮桥下就成了今晚罗行天睡觉的好地方。
既有点失望又有些期许。失望的是好不容易发现了一座矮桥,却不能当作睡觉的地方。期许的是发现了流水,上游肯定有干涸的小溪。
他沿着小河两岸的河堤走着,在一个支流分叉的地方拐过去,再沿着支流向上走了几百米,便发现了一条干涸的小沟,小沟平常夏天暴雨季节充满了水,向前缓缓汇入小溪,再向前并入大河,最终涌进大海。
干涸的小沟上有农民搭建的木桥或石板桥,用来秋天收割稻子时方便行走的。
罗行天眼前不远处就有一处简易的木桥,木桥下面是干涸的泥土,桥下有足够一人睡觉的空间,由于小沟比平地略低,因此能够遮挡一部分风吹。
罗行天小心地走进沟里,放下背上的麻袋和手中的拐杖,看了看眼前的这座木桥,搭建木桥的木头估计有些年头了,在岁月的沉淀中和大自然的侵蚀下,边缘已经有些腐烂。
罗行天顾不上眼前这座木桥的形态和外貌了,更不在意它是否会断裂,将就着凑合一夜吧。
在他的人生里,凑合早就成为了一种常态,相比追求完美,还不如用追求完美的时间躺下来静静的思考一下凑合的价值,这样来得更实际点。
他开始布置一下睡觉的窝了,就这样躺在泥土上肯定是不行的。去附近农田里抱了一大摞稻草,铺在桥下的泥土上,又寻思找几根树枝靠在两边的桥肩上,再在树枝上铺满稻草。
桥两头是沟坝,桥肩两边被树枝和稻草围起来,这样,夜晚就不会再冷了。
罗行天躺在桥下暖暖地睡了一宿,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高高挂起,远处寺庙传来的钟声和低沉悠扬的诵经声,他这才发现已经巳时了。
他头发髭髭着,眼泡儿有些浮肿,眼角下有一层白色的米粒疙瘩,他打算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