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天子驻跸安龙后,实际上已经被孙可望软禁。其令所有天子随驾兵马驻扎在城外,非有命令,不得入城。行宫也开始按照一定规格修建,只是甚是粗陋,所有行宫及随驾人员的举动,均需报告孙可望。左藤及靖之也是举手无措,整日仰天哀叹。
这一日,贺九仪带领兵马来到行宫,气焰十分嚣张,直接逮捕兵部尚书杨鼎和,左藤带兵阻挡道:“贺将军岂能如此犯上?”
贺一本正经的说:“标下奉秦王令,逮捕杨鼎和,尔等不得妨碍。”
左藤道:“杨大人乃堂堂兵部尚书,没有皇上旨意,你怎能如此抓捕大臣?秦王令也不得如此!”
“下官只知有秦王,不知有天子!”
左藤大怒,拔刀欲与贺相拼,被部下挡住,仍大骂道:“汝等胆敢抓捕朝廷重臣,罪同谋反,我要奏明天子,诛你九族!”
贺九仪将杨鼎和带出行宫,便在总兵府将其杀害,却并未给出任何说法,又派人用毒酒杀死首辅严起恒,整个行宫人心惶惶,但众人畏惧孙可望势力,只能不了了之。靖之听闻,便欲率军冲击总兵府,将肇事者缉拿,被左藤拦下,并告知,这是皇上的旨意。
十天后,周炳荣总算回到了行宫,向天子秘奏了关于行宫定在安龙的原因,并说明了贺九仪等诛杀大臣的真正原因。
原来在天子南宁准备出发之时,孙可望本来是计划让行宫在昆明货贵阳之间选择,如布置在昆明,则担心天子与李定国、刘文秀等在一起,可能使得其二人利用天子以令诸侯,使自己陷入不利局面。而如果安置在贵阳,则自己又事事需请示圣旨,于是便只能随机在滇黔边境寻找一小城,并派人看守,将其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如明太祖之于小明王故事。自己则在贵阳建造宫殿,设置六部,宛如一小朝廷,其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而其派贺九仪等杀死大臣,也是因为此二人之前一直阻止朝廷册封其为秦王。而如此捕杀大臣,更加让东林士大夫对大西军充满了敌意。
奏折让天子惊魂不定,若如此,自己岂不是真成了小明王?但又无计可施,手中除了忠毅营的兵马,根本无兵无银,无地无民,在他人榻旁酣睡,岂能从容?因此诏令公主与靖之在月内完婚,以收拾人心。
根据孙可望对行宫的银、粮供应,(每年银八千两、米六百石)根本不够维持,使得行宫内生活起居简单粗陋,哪里还有皇家的尊严。因为公主的婚礼,孙可望派人送来银一万两,其他用品、珠宝等若干,赐宅一处,供公主及靖之居住。而总兵府对忠毅营的粮草、补给也是各种理由供应不足。
大婚当日,靖之在蓉园(孙可望所赐宅院,靖之取名为蓉园,以怀念湘土,立志克复湖广,也有对居家生活的恬静和向往)大摆宴席,行宫全体人员和在滇、黔的朝廷官员如杨畏知等都赶来祝贺,左藤和周炳荣更是日日大醉,但是除了副总兵王爱秀派人送来贺礼外,无一人亲临。
靖之洞房中看着公主,心潮澎湃。想当年在鸳鸯江畔一时兴起,未想竟成今日之福,此当是天赐良缘。脑袋中又浮现起纯贞的面容,可是自己很清楚,应该忘记昔日时光了,不应该再让眼前这位自己第一次就很尊重,觉得应该爱护的人再受到冷落。
靖之掀开公主面纱,自己的新娘竟如此美丽动人,在那一对跳动的长长睫毛下,是那清澈明亮的双眸。真是娇艳轻盈一朵花,西施敢与斗容华?公主羞涩的低着头,靖之笑道:“未想我徐靖之,世代佃农,今日竟有如此艳福?人生竟有如此美妙辗转,宛如梦境一般。此生能与公主白头偕老,不枉此生!”
“怎么相公还叫人家公主吗?”
“恩,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呢?”
“应该叫人家娘子。”
“我呀,以后就叫影子,希望恢复山河后,你我就如同影子一般一刻也不分开。”靖之如今已经很害怕再与自己的心上人分别了。
公主娇羞道:“听相公刚才之意,似乎把我当成了战利品或者是赏赐之物,如此感慨!”
靖之笑道:“娘子误会了,我怎能如此?只是回想自己过去,虽有尺寸之功于社稷,最大福分莫过于能娶到娘子。只怕是我祖上十代积德,才使我能有如此福分,真情流露而已,娘子切莫怪罪。”
公主笑着低下了头,笑着道:“未想相公平日大将风度,如今也是这般油嘴滑舌。”
“那是末将对公主殿下,如今是相公对爱妻,自然不同。你可不希望我如同上朝一样跟你过日子吧。”
“谢谢相公美意。不过刚才相公自叹今日之艳福,其实相公不必如此。自古英雄不问出身,妾能嫁给天下最优秀的英雄,也是得我年少之愿。想我太祖皇帝也是布衣出身,却也不失为一代雄主。况且相公昔日为英雄,今日山河破碎,却成为皇室,不见得是福事。”公主忧伤起来。
靖之一叹,自己一句话,竟也能让娘子说出这么些道理,果然是帝胄之家,心中更加欢喜起来。“娘子知书达理,我不及也!”
“相公,你可知道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吗?”
“这个自然是知道的。”
“可你知道他们虽然结为伉俪,最后却又凄凄惨惨。后来卓文君送给司马相如一首诗,我择一句,已经绣在了这件战袍之上,请相公过目。”说完取出一个包裹,里面真是一件白色的战袍,在胸前用针绣着一行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靖之将其穿起,合身,也挺好看,自然很满意,见到这行诗,自然也知道这个自古相传的故事,便道:“我本愿踏破匈奴,再有家室。如今蒙天子垂爱,自当肝胆相照,岂有司马氏徒有文章?我愿对天盟誓……”
“我不要你盟誓,相公。自古多少相爱之人,都躲不过岁月流逝,沧海桑田?我知道相公乃忠义之人,必非那司马相如可比。”公主赞许道。
“娘子,那我们休息吧。”靖之说完抱起公主。
这几日,左、周二人经常来蓉园一起喝酒,说起如今之势,孙可望之威,也都是顿足捶胸。这一日,正聊起广西局势,周炳荣道:“二位兄长,我在贵阳时,听闻秦王准备挥师东进,出兵湖广了。”
“此话当真?”靖之一下就兴奋起来。
“八成把握是真的,我在的时候,孙可望经常召集军事会议,云南的兵马也开始向贵阳方向集结了。如果消息属实,那这可是大动作,听说秦王兵马号称百万。”周炳荣道。
“恩,三弟是目前对大西军最熟悉的朝廷官员了。对了,还有杨畏知大人,三弟,他最近还好吗?”左藤道。
“怎么,二位兄长,这件事你们不知道?杨大人,他已经被秦王诛杀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不是皇上颁旨要拜他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吗?”左藤急切问道。
“贺九仪杀死杨尚书和严大人后,杨畏知大人便上疏弹劾他。结果本来就招了秦王的忌,我在奏折中说了,杀二位大臣,本来就出自秦王的旨意。后来皇上下诏,要重用杨大人,秦王更加生气,就将他杀死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秦王真是要谋反,也太心急了点吧。”左藤愤愤的说道,“这岂不是将自己不臣之心,公之于众?”
“是啊,不过,只要他真心对抗鞑子,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发作,毕竟我们目前最大的敌人就是鞑子。”周炳荣道。
“只是,我们也要做好准备,防止尾大不掉,又酿成刘承胤、陈邦傅之祸。”左藤说。
“三弟,你刚才说,大西军要进入湖广,同鞑子作战?难怪近期是偶尔有兵马从安龙经过,兴义兵马也有动作。我料,我出兵随大西军进军湖广,指日可待。”靖之冷冷的说道。
“二弟,这是为何?”
“大哥,你想想。第一,秦王兵马出兵湖广,与之对阵的可是孔有德,据说,八旗兵马也要南下了,秦王定会尽出滇、黔兵马主力,可是,怎能放心在安龙有忠毅营的存在呢?兴义兵马调走,就没有能制约朝廷和忠毅营的军队了。其二,我等只为报效国家,我愿收复疆土,不为门户之争。其三,我若战场立功,收复湖广、两广,那时,再将陛下迎接桂林旧宫,岂不更好?其四,我忠毅营在安龙,是得不到发展的,粮饷能否齐全,还需看总兵府的脸色。”
“二弟果然有见识。可如此,皇上身边就连一支可以倚仗的部队都没有了,万一有什么事情,可如何是好?”
“大哥,不要担心。只要秦王出兵,那前线的战事就是最重要的,我们与秦王的目标就是一致的,在这段时间内,皇上的安危肯定没有问题,再说了,兴义驻军减少,大哥的一千锦衣卫足以护卫天子。”靖之慢慢说道。
“看来二哥心意已定。这么说,二哥明天就去请战?这不好吧,朝廷对秦王出兵一事,都尚未知晓。”
“非也,非也。秦王的书信不日就会抵达朝廷,到时候只要大哥和众位大臣点头,我就随军出征了。”
“不过二弟,即便你真的出征,那肯定也是在大西军之中,你可得小心,别被人家收编了队伍。”左藤担心道。
“大哥,你放心,忠毅营全大多为我家乡子弟,不会被他人收编,再说了,他秦王也看不上我这点兵马。我到时候肯定会独立成为一军,担任大军前锋即可,哈哈哈。”
“果然还是我威风凛凛的徐将军,还以为跟公主进了温柔乡,就全不识兵,豪无斗志了。”周炳荣笑道。
“三弟,你这么说,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件事。”靖之突然沉重起来。
“二哥请说。”
“我曾经与清军交过手,不过都是孔有德的兵马,也都还以汉军为主,还未与真正的八旗铁骑交过手。即便是绿营兵,其野战实力也非同小可,兄弟我可见识了。此后,虽然也有练兵,不过却未找到如何破敌之法,只能以计胜之,但若对阵野外,双方冲杀,绝无胜算。”
“是啊,我见秦王兵马也在日夜操练,但是我军与北兵还是有差距,主要在于,骑兵的数量和作战素质。我军缺少骑兵,骑术和刺杀技术也不如敌军,我军整日操练各种步军战阵,防守而已,还是缺少主动歼敌的能力。”周炳荣也说道。
“我倒是想起我大明永乐皇帝,数次带领明军将士,击败蒙古铁骑,还有我大明的魏国公、曹国公等,无一不是与蒙古人野战争雄的大将。他们都是怎么克敌制胜的,我要好好研究一下。既然要出征,真得做好一切准备。”
“二哥,你现在火枪有多少,弹药是否充足?马匹尚有多少?”周炳荣突然问道。
“还有一些。上次在广西,朝廷补充了不少,本来还添置了数门从澳门买回的大炮,只是可惜临走时,太仓促,现在能用的只剩五门了。现在火枪共有1000余支,马匹1800余匹。我忠毅营现在全体将士有5300多人,可谓兵强马壮。”
“既如此,那我回去将之前在兵部收集的一些资料整理整理,大哥,你也去看看,宫里有没有一些资料,再问问其他大臣,有没有对我大明操练兵马熟知的人,我们可以请教一二。”
“哎,可惜啊,如果郭先生在,那就太好了。”靖之叹道。
这几日,兄弟三人都在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可惜行宫中已经没有资料可以寻找,而随驾的官员又大多都是文官,对于当年祖宗称雄天下早已忘怀。靖之天天在军营,看着军士们的训练,冥思苦想。
靖之约来兄弟二人,聊起最近的发现。左藤摇摇头,周炳荣道:“二哥,我倒是跟尚书大人聊起永乐大帝出征蒙古旧事,这些事情都在前朝都有记录。尚书大人熟知本朝故事,也做过研究,且在万历朝,我朝曾出兵朝鲜打击倭寇,其中也有很多可以借鉴。”
“怎么说?”靖之道。
“我军在朝鲜多次以少胜多,除了战略以外,便是火器和骑兵的巨大威力;而在永乐之前,我军的骑兵基本都可以横扫天下,蒙元的战力早已不如我大明,且永乐爷还擅长使用火器。其主要战术思想就是,充分利用火器的远程打击距离。在敌军骑兵冲锋时,神机营先在前排,为了发挥火枪的持续打击能力,火枪分为三排,第一排射击,第二排准备,第三排填充,如此循环,敌兵经过神机营的第一轮打击后,便减少了冲击力和速度,当进入弓箭射击范围后,再由火枪和弓箭进行第二轮打击,经过此番打击,敌军已经再而衰了,再有骑兵从两翼包抄攻击,如此可尽可歼灭敌军。再有步军攻击,俘虏敌军和收拾敌军辎重。”
靖之道:“贤弟之言,让我茅塞顿开。只可惜,在广西时候,才装备了1000支火器,不过这个比例已经大大高于北军了,忠毅营骑兵也是训练有素,如今我只有充分利用火炮、火枪和弓箭的协同效应了。往后的训练科目也必是以协同作战为主。”
靖之说干就干,自永历六年二月起,靖之便开始着手将忠毅营按照大战要求进行改编,实际上也是按照明初永乐军制进行了部分调整。全军分为四个营,即神机营、骑兵营和步军营;每营设管带一人,其中神机营分为三个百户,每个百户有三百人,神机营管带可根据总体作战任务,具体设置其火枪阵地;骑兵营下设两个百户,分为骑兵左队和骑兵右队;步军营下设弓箭队、步军大队、辎重队;另外选拔全军最优秀兵士300人,组成中军营,配给火枪100支,弓箭200张,战马300匹,可独立进行特殊作战任务和战役总预备。靖之找来军中会唱湖南花鼓戏的士兵,将作战纪律和要点,编成湖南当地歌曲,人人都习得,每日出操前,都在营中高声唱起,倒成了安龙独特的景象。
永历五年四月(公元1651年),孙可望派冯双礼等率领骑兵一万余人,大举开赴湖广战场,开始了主动攻击清军的序幕。同时命令李定国率领云南主力悉数随后跟进,李定国于永历六年四月,也由贵州率领大军进入湖南。此时,孙可望数次上书,要求忠毅营随自己的大军,马上进入湖南前线,天子不得已,命令靖之不日将率领忠毅营全体将士,随秦王大军开赴湖南作战。
这几日,靖之白天抓紧训练和做好各项准备,晚上则与秋影依依惜别。因为公主已经有了身孕,因此,靖之更加爱惜。靖之抱着公主,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公主不停的安慰靖之:“相公,有天子和父王还有左大人等人照顾,我自然会没事的。只是希望相公全力破敌,早日得胜回朝。”
“娘子,你我新婚燕尔,叫我如何忍心离去?”
“嗨,你看,我们的徐大将军又柔情起来了。大丈夫志在四方,怎能如此儿女情长?你只管奋力杀敌,保重自己,不用担心我的。”说完,竟然潸然泪下。
这下倒轮到靖之来安慰公主了。“娘子,我有你的战袍护体,刀枪不入,再说,我年少之时,就立志报效国家,马革裹尸而还。”
“不说这些了,徒增伤感而已。不如,让妾再为相公抚琴一曲吧。”公主走到琴旁,谈起《长相思》来,靖之就在公主身旁,搂着她,二人情意绵绵,难舍难分。
第二日,靖之早早来到军营,天子颁旨,擢升靖之为衡州、宝庆总兵官,赐天子宝剑,率军誓师出征。按照作战顺序,本应当随孙可望同时出兵湘西,只是武冈、宝庆已经被秦王兵马收复,李定国正准备从武冈出发,进攻桂林;因此命靖之迅速抵达武冈前线,随李定国出兵广西。
永历六年五月底,忠毅营抵达武冈,靖之先向李定国报告,来到中军大营,见正中做了一员大将,风度翩翩,表情凝重,靖之不敢多看,按照朝廷礼制跪拜道:“末将衡州、宝庆总兵官徐靖之,奉天子诏来大将军阵前效力,请大将军训示。”
“起来吧,文远,坐下说话。”李定国道。
“谢大将军。大将军认识末将?”
“当今靖江公主驸马,天子身边红人,曾经击败线国安的少年将军,怎能不有所耳闻?只是今日一见,果然英气逼人,有当年汉之冠军侯遗风。”李定国笑道。
“大将军过奖了,末将只是初出茅庐,怎能在大将军面前耀功?”
“文远,这次来我军中,有何想法?”
“我愿为将军前锋。”
“这个不行,你如有闪失,我怎么向天子交代?你且先随我中军行动。”
“将军,无需顾虑,为国效力,本为我辈夙愿。还望将军恩准。”
旁边一个将军起身道:“笑话,你初来我军,便想做前锋,是视我秦王军中无人?再说,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恐怕还是靠自己的老婆才混上总兵吧。”
“不得放肆!”李定国道,“都是为国效力,不得有门户之见,更不得对公主无礼!文远,你刚来,可能还不熟悉鞑子手法和目前敌我态势,不要着急,将来,会有大仗打的。”
接下来,李定国开始跟诸位将军商量进兵之计,靖之只是听着,自己确实初来乍到,应当以学习大西军作战方法为主。
十日后,李定国召集所有副总兵以上军官会议,布置了各军的作战任务,靖之随中军一起行动。靖之见李定国命令果断而细致,布置有条不紊,指挥十余万大军如同烹饪,十分敬佩。直到此时,靖之还从未见过大将点兵,只是听郭先生聊起过,今日身临其境,果然威风凛凛,各将领也是神情凝重,斩钉截铁。靖之想,如果有天自己也能像李将军一样,指挥十余万兵马,攻必克,战必胜,那是多么威武,大丈夫当如是也!
十二日,前锋抵达全州,并与清军发生接触。十五日,大军抵达全州,并将其重重围困。靖之见定国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在亲军护卫下,登上塔楼,观看全州城的情况,此时全州城内清军尚有万余兵马,强攻可能很难突破,如旷日不下,桂林兵马闻风来援,则大事危矣。于是召集军事会议,商讨用兵之计。
诸将皆表示我军十余万精锐,敌方仅万余困卒,不足以惧,当令全军攻城,不日将下。李定国只是微笑不语,转眼看着靖之问:“徐将军,可有破敌之计?”
“禀大将军,城中兵马不足万余,我忠毅营尚有五门红夷大炮,我观敌北门防守空虚,可以用火炮轰开北门,可一举突破。”
“徐将军有红夷大炮?”
“是的,当年随天子驻跸桂林时,由兵部向澳门葡国购买的,仅剩五门。”
“如此甚好。”李定国计上眉头。
“诸将听令。”李定国一声令下,诸将皆站立。
“窦将军,命你部一万兵马,佯攻东门;罗将军,命你部一万兵马,佯攻西门,你二人务必造成声势,令敌主要兵力牵制在东西方向,刘将军率五千兵马佯攻南门。命徐将军将城门打开,冯将军率马军三千,步军五千在城门一里外等候攻击,待城门击破后,立即攻入北门。大军于二十八日辰时东西南三面先开战,巳时起,北门开始攻城。其余各门,亦在巳时起奋力攻城。其他兵马随我在中军观战。”
靖之本想趁此役树立忠毅营的威信,但见大将军军令已下,也不敢再做争论。
各军准备妥当,第二日,靖之早已将大炮布置在射程内,等候巳时一到,即命开炮攻城。
城内守将孙龙、李养性见虽然已被重重围困,却也指挥镇定。见李定国将重点放在东西二门,而北门却无兵马,以为这是李定国按照兵书所云,围三阙一的办法。于是将主要兵力立即调集到东西二门,南门防守也稍微空虚,北门兵力本来就少,又抽调部分加强东西二门的防卫。
辰时起,东西南三路兵马喊声震天,但是却并不主要用于攻城,只是声势颇为吓人,李养性见大西军战斗力不过如此,也舒了一口气,心想,果然只是流寇,欺负一下明朝地方驻军而已。
巳时一到,靖之五门红夷大炮震耳欲聋,经过靖之的训练,这五门大炮早就已经达到相当高的精度,北门顷刻间就被轰开。冯双礼迅速带领骑兵冲锋,步军也一窝蜂的向北门冲去。李养性一见,顷刻间手足无措,此时再调兵马支援北门已经不可能,冯将军横刀立马,率先突入城中。大西军无不斗志昂扬,向西门方向运动,与城外的罗成跃所部一起,一举攻下西门。两路大军迅速向城内运动,直接冲进孙龙、李养性大帐,将二贼斩杀。东门、南门亦轻易攻下,降敌不计其数。定国下令,所有降卒,全部斩杀,整个全州守兵,竟无一逃脱,全部被歼。
孔有德得知全州失守,守兵全军覆没的消息后,暴跳如雷,第二天亲自带领桂林兵马前往兴安县严关,企图阻止明军南下。李定国决定趁其立足未稳,果断出击。这严关是从全州通往桂林的咽喉要地,如此役获胜,攻克桂林指日可待。
此时明军已经由全州南下,于二十九日达到兴安县,并迅速围困兴安。孔有德立即从严关出发,欲与兴安里应外合,一举击溃明军,形势非常危急,定国没有时间,只能当即下令:冯将军率领二万人,继续围困兴安,其他兵马在松树山、霞云桥一带阻击孔有德部援军,其中窦明望率领精兵一万从大村子运动,从南面迂回,迅速切断孔有德退回严关的路,罗成跃率领兵马两万运动到桂兴村,从北面运动,勒统武率领兵马二万,从南面大村子侧击孔有德;其他兵马皆与敌对峙于松树山一线,其中南北两路,只要听到炮响,迅速出击。
由于对手是定南王孔有德,靖之见大将军脸上略有紧张神色,也不好再去打扰。这是明军出征后第一场大战,此战将确定明清两军在整个西南和华中的控制权。也是靖之人生中第一场大战,因此自己也是跃跃欲试,只要等到大将军一下令,自己的忠毅营必将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清军于二十九日午时抵达松树山附近,两军对峙,剑拔弩张。孔有德首先发起进攻,其左翼骑兵迅速攻击明军右翼,靖之此时还在中军,只是令大炮迅速轰击敌骑兵。清军未料,明军中竟然还有如此威力的红夷大炮,其射程远远大于普通火炮,一时间人仰马翻,虽然击毙清军数量不大,但是震天动地,倒也让清军有所恐惧,随后李定国令明军骑兵也出动攻击,双方短兵相接,喊声震天。靖之第一次见到两支骑兵部队野战争锋,蔚为壮观。自己也跃跃欲试,可是自己的火枪营只适合做防守,而李定国又未加运用,自己手上就只有不到两千名骑兵,因此也不敢贸然请战。但是斗胆向定国建议,自己的火枪营经过长期训练,又在安龙经过了专门的配合练习,早已成为一把利刃。
“大将军,末将以为,清军骑兵与我争锋,我军不见得会失败,但这却不是最有效的打法。末将有一言,请大将军谏纳。”
“哦,文远请说。”大战在即,定国也是脾性有所转变,即便前方数千将士正在激战。
“末将以为,应将我忠毅营的火枪营排在全军前面,在敌人攻击时,先由火炮攻击,进入火枪射程后,再由火枪进行第二轮打击,进入弓箭范围后,再进行第三轮打击,如此可大量减缓敌军攻击速度和锋芒。我军骑兵随后攻击,必能大获全胜。”靖之道。
“如此甚好。”定国听后,稍微想了一下,就给予了肯定。“如若敌军再冲锋,可以按照你的意见尝试一下。”
靖之立即将火枪营排兵布阵,定国也将全军弓箭手配属在全军前面,归属靖之调遣。
果然,见左翼陷入僵局,孔有德再令右翼骑兵出动,此时靖之也是紧张万分,虽然在沙场练习过无数次,可是如今是第一次正式作战,是否奏效,还有待确认。随着靖之红旗一举,五门大炮开始轰击,顿时对方阵地人仰马翻,见敌军已经进入火枪营射程后,靖之举起黄旗,火枪营早已按照靖之布局,分为三个作战方阵,呈半圆型排开,枪声阵阵,此起彼伏,清军未料想明军竟还有如此阵势,一时攻击无法奏效,十分已经损失了三四分,且冲击速度大幅降低。随着弓箭手的准备,靖之早已举起黑旗,一时间,忠毅营二千骑兵呼啦啦的冲上敌军阵地,而此时大西军都被靖之的战法怔住了,都不知所措。定国也大开眼界,未想朝廷中竟有如此少年将军。
清军骑兵顿时全部被歼,孔有德眼睁睁的看着右翼刹那间灰飞烟灭,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见左翼也正在激战,双方均伤亡惨重,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靖之迅速向定国奏报:“禀大将军,敌右翼骑兵已经全部被歼,请大将军下令,我忠毅营迅速突入敌右翼。”
李定国被眼前阵势大开眼界,迅速做出调整。忠毅营骑兵迅速进攻敌军,原大西军右翼骑兵迅速攻击敌中军,全军攻击。此时,在北面和南面的伏兵也已赶到,一时间,杀声四起,清军见四周都是敌军,早已斗志全无,阵脚大乱,孔有德见状,已经无法指挥部队,只能下令突围。
靖之率领忠毅营骑兵左突右击,如入无人之境,一杆长枪更是令清军闻风丧胆。靖之直奔孔有德大帐,却见其已经不在,命令中军营官兵,只见孔有德旗号,便拼命的攻击。孔有德早已兵败如山倒,在部下拥护下,扔掉旗号,一路往严关奔逃。又遇上窦明德早已在此等候,并设下数道防线。孔有德惊魂未定,一路丢盔弃甲,逃到严关时,已经身边只剩下百余骑。
明军一路追杀,孔有德只能带领严关守兵,慌忙退向桂林。窦明德乘势占领严关,这时,靖之早率兵马杀到,后面更是数万明军,喊声震天,掩杀而来。大军未做休整,一路追击,至傍晚时分,已经兵临桂林城下,城外小股清军,尽如落叶般扫除。
李定国于六月三十日,抵达桂林城下,他都未想到此战竟如此迅速,此时顾不上清点兵马,只是到处都是明军,已经将城池团团包围,也分不出哪里是窦军,哪里是忠毅营。
孔有德惊魂未定,此时桂林城中已经精锐尽失,剩下不到一万残兵。孔有德即刻下令,全部在桂的兵马火速驰援桂林,可是整个广西的清军也不到五万人,而且还不见得能够顺利到达桂林城下。
李定国立即清点兵马,诸将迅速整合自己的部队。李定国命马进忠城下喊话,要求王允成答话,要求桂林守兵立即投降。这王允成原与马进忠同为明朝官员,如今已降清,也不敢答应,即刻报告孔有德。孔有德自知桂林不能守,于是召集诸将商议。诸将都说,城内尚有万余兵马,再加上南宁、梧州等地援军,尚能一战,岂能拱手降敌,不予答应。孔有德无法节制,只能坐困愁城,一筹莫展。只是王允成打开西门,率部下投降明军。
七月初四日,明军轰开武胜门,数万兵马一拥而入,孔有德见大势已去,说了一句“完了。”便将家眷全部杀死,一把火烧了王府(原靖江王府)。其子孔庭训被其妻白氏托付给侍卫白云龙,并对他说:“如果能够活着走出广西,就去出家吧。千万不要再如你的父亲一样,做贼一生。”然后自缢而死。孔庭训也未能逃出桂林,被明军查获,几年后由李定国下令处斩。城内降清的原庆国公陈邦傅、其子陈曾禹,其他清廷官员不计其数。
李定国将俘获的清军官员全部押解回贵阳,同时向安龙朝廷报告大捷。陈邦傅父子被剥皮处死,其他清廷官员全部被孙可望斩首示众,所谓逆臣贼子,最终落得剥皮而终。
孔有德原为明朝辽东总兵毛文龙部下,毛文龙被处死后,其与耿精忠、尚可喜等毛文龙部下全部率众降清,从北一直打到南,为清军问鼎中原立下汗马功劳,可是也欠下故国人民的累累血债,最终满门皆死,也算是罪有应得。而王允成,本为左良玉部下,左良玉顺江进攻南京时,随马进忠往湖南投靠何腾蛟,但是马进忠在湖南屡次与敌作战,而王允成却一再逃跑,最终在宝庆投降孔有德。因此李定国对投降后的王允成并不待见,其属下将士也为大西军所排挤,王允成多次找马进忠协商,却总是无果而终,反复、怯战之人,终日只能提心吊胆。
桂林攻占后,明军继续下平乐,陷柳州,全国抗清形势一片大好,大批明朝遗老纷纷再度出山,举起抗清大旗。
经此一战,李定国对靖之更是刮目相看,经常召靖之策问,把酒言欢,所谓英雄惺惺相惜,莫不如此。也经常去靖之营中观摩靖之的练兵之法,一时间,忠毅营成为全军楷模,徐靖之也一下子成为全军明星。定国下令全军庆功三日,庆贺王师收复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