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一路有说有笑,不觉便到了梧州。靖之回到梧州后,便把心思全部放在了即将开始的第二次东征上面。考虑到第一次失利,主要是因为广州的清军主力及时救援,从而导致明军兵败,因而此次李定国召见靖之和周炳荣,授予其务必促使郑成功出兵的使命。
靖之当夜为兄弟送行,兄弟二人又即将分离,嗟叹世事无常。周炳荣想起自己肩负重任,却也胸有成竹,只是在靖之看来,此去却未必有效。
“三弟,此去福建,你打算怎么跟延平王说此事?”
“我自然按照朝廷体制,向延平王论及此事,想必延平王必以社稷为重,出兵广东。”
“如此,则此事危矣!”
“二哥怎么如此说?”周炳荣大吃一惊。
“三弟明日便要启程,我本不愿让你失去信心,但既已论到此处,我也跟三弟明言。三弟此去,必成的信心肯定是要有的,但是我料延平王未必有出师广东的打算,你若按体制办理,必不能成功。原因是,其一,那延平王之前是隆武朝廷册封的,因此他只尊隆武正朔;其二,虽然隆武及绍武政权都已覆亡,我料其心不在秦王之下,他日可能会割据一方。前次,我军进攻肇庆,就是因为延平王未能出兵,导致我军失利。”
“若如此,如之奈何?”
“三弟此去,为兄不能给出好的方法,但我知三弟素来善于察言观色,必能切中要害,若能完成此举,实乃朝廷之福。”
“我何尝不想如此啊。只是若如二哥所说,彼无意,我即便千言万语,又有何益?”
“好兄弟,我也只是将心中所想直言相告,好让兄弟有所准备,如果作为只是宣旨,发令,必然不能如愿,即便是委曲求全,也不见得会有效果。但是很多事情本不在于行与不行,而是做与不做,如今天下大乱如此,鞑子屠我同胞,即便是一线希望,你我都应当把握,都应当用生命去争取。”靖之坚毅的看着周炳荣。
“二哥,我明白了。我一定尽我所能,全力促使延平王出兵。不过,我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我大明内部总是纷争不止,自相残杀,那鞑子举国才几万兵马,其皇帝还是一个孩童,为了争夺大位,其内部也几近刀兵相加,即便如此,却能夺我山河如此。即便延平王自己知道,应当出师西征,与我军连成一片,如此,则清军无法一举击破,可为何就是不出兵?晋王欲兵发长沙,可为何就是被秦王所害?”
“三弟,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无法回答。可能都是私欲吧,鞑子应该也正是利用了我们的私欲,利用了我们的相互攻击,才能如此嚣张。还有没有别的,我也不知道,人心啊,太微妙了,太复杂了。”
周炳荣带着各方的嘱托踏上了前往福建的路,几天之后,便顺利到达厦门,面见延平王,周炳荣一路都在策划,该如何与这位手握重兵的藩王表达这份嘱托。
郑成功在官邸接见了周炳荣,周炳荣行礼道:“下官兵部郎中周炳荣,参见延平王。”
“周大人免礼。周大人不远万里来到福建,有何公干?”
“奉我英明神武之皇帝陛下令,有密诏呈王爷。”说完将天子密诏奉上。
延平王接过密诏,认真的看起来,然后不慌不忙的说道:“皇上命我部出兵,此关系重大,我这就召众将商讨进兵之事,请周大人先回馆驿歇息。”
周炳荣见郑成功如此说,心想,还真与靖之所料差不多,其心必不愿出兵,否则应当立即答应,并询问出兵时间和问起晋王出兵的计划。因此沉着的说道:“延平王如今兵多将广,如若出兵广东,必能与晋王东西并进,一举荡平广东。下官这里还有晋王书信,请王爷俯览。”说完便又将李定国书信交给了郑成功。
郑成功又不慌不忙的接过书信,认真的看起来。说道:“晋王如今驻军何处?”
“在梧州。”
“晋王兵马如何?”
“精兵二十万,上将千员。”
“粮草如何?”
“可供数年之用。”
“既如此,为何肇庆之战败于清军?”
“此战我军主动撤退,别有良图,而清军损失惨重,其下马武等将领均已枭首。如今欲再图广东,与王爷会猎于广州,必能救社稷于危亡,垂功名于竹帛矣!”
“既然晋王兵精粮足,又势在必得,何故还需本王出兵协助?”
“王爷,依下官看来,这正是天赐王爷建功立业之良机。经过前次肇庆之战,清军已如惊弓之鸟,且被我军挫其锐气,如今再战,必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王爷此时出兵,合围广州,则此不世之功,岂能为晋王一人所得?王爷此次进攻,不需消耗兵员,即可立下大功,何乐不为?此为其一;王爷兵出广东,乃是奉天子密诏,师出有名,必能得天下云集响应,此为其二;其三,广东地方千里,赋税充足,尤其潮汕地区和广州,王爷一旦占领此处,不亚于攻占江浙,并可作为王爷稳定的后方;其四,王爷错失几次定策之功,又与朝廷关系不多。但如今天子,天资聪颖,又是神宗苗裔,天下无不奉命,王爷何不趁此机会,奉天子诏,立下大功,他日在朝中,闻王爷威名而无不战战兢兢。有此四点,若王爷仍不出兵,则下官为王爷遗憾万分。”
“我欲兵出江浙,以图南京,周大人以为如何?”
“王爷,若兵出南京,则彼重兵防守,王爷孤军深入,恐难获全胜,即便攻取,鞑子必重兵合围,王爷恐不能久居,徒损兵折将而已。而广州兵力空虚,又远离京师,彼难以顾全,而且是两军合围,广州必破,可作为我军长期据守之后方。王爷若攻南京,乃避虚就实,如取广州,则避实就虚,窃不为王爷所取。”
“周大人之言,甚合孤意。我正欲兵出广州,但恐兵马粮饷筹措不及,我立即召集麾下诸将协商,请周大人回去歇息,数日内,必有结论。”
“如此,多谢王爷。”周炳荣得到郑成功这个示意,甚是开心,只要延平王点头,其麾下将领,必不敢多言,周炳荣似乎飘飘然的离开官邸。是夜,延平王长史安排主要官员为周炳荣接风洗尘,只是不见郑成功,周炳荣心想,只是王爷军务繁忙,能让长史接风,也便如同王爷亲临,因此大醉不提。
此后数日,仍是不见延平王有任何回音,倒是闽中诸多英雄豪杰,让周炳荣一一拜访,嗟叹:“闽中果然多豪杰也。”此言自然不假,自隋唐开科取士以来,闽中进士辈出,良将名相更是层出不穷,确为风流之地。只是心中在等待一个声音:兵出广东!而实际上,周炳荣通过与闽中豪杰的交往,竟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福建兵马正准备北攻镇江、扬州,目标是夺取南京!如此一来,则必不会再出兵广东,与晋王齐头并进。
总算在永历七年十一月,经历了近两个月的守候后,延平王府长史来见周炳荣,给予了还是模棱两可的答复:“闽中虽兵弱粮寡,但延平王常思报效国家,既然天子令我军出兵,我军必奉诏。周大人请回,并告知晋王和天子。”
周炳荣怒道:“大人,延平王既然要出兵,则应当告知具体时间和进攻路线。”
长史说:“这个嘛,下官并不知情,只是奉王命传达旨意。”
周炳荣道:“我闻延平王欲兵出南直,如此说来,应当是真的了。大人,如此一来,两军各自为战,很容易为鞑子各个击破的,请务必再让本使觐见延平王。”
长史有点惊讶,可能对周炳荣知道延平王即将出兵南直有些不可思议,道:“军中机密,下官也不敢揣测。王爷去泉州府了,一下难以回来,还请周大人回去,莫要延误了晋王大事。”
周炳荣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若如此,晋王出兵广东,胜算就降低了,自己被皇上和晋王授予的使命,不就是没有完成?自己如何回去交差?如何面对朝廷?因此,又起身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皇上诏令福建兵马出兵广东,延平王怎可抗旨不遵?莫非是要自立?”
长史也怒道:“周大人,你不可如此出言不逊。延平王如何抗旨,密诏说,令我福建出兵,可并未说出兵广东。再者,我王与晋王互不统属,岂有遵晋王之理?我已传旨完毕,大人自重!”说罢拂袖而去。
周炳荣无奈,只得赶紧回去,因为离晋王预定出兵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无论什么情况,都应该将消息告知晋王。一路上,周炳荣身心俱疲,想起国事如此,自己又无能为力,怆然泪下。为什么朝廷重臣非要意见不合呢?满洲人如此嚣张,无非只是他们君臣一心,令行禁止,反观我们自己,难怪大片江山沦陷于撮尔小国。
李定国得知郑成功准备出兵南直隶,而不是广东,大惊。当问起郑成功兵马时,周炳荣回道:“延平王兵马数十万,且兵精粮足,多是能征惯战之将,久经沙场之卒,其水师更是壮观,我观其水军大营,颇有战法,大小战舰数千艘,若能为朝廷所用,与晋王合兵一处,指日便可戡乱平寇,恢复山河。”定国以为然。
永历八年二月(1654年),李定国仍以靖之为前锋,率军五万,号称十五万,剑指廉州府(今广西合浦),清军不战而逃。徐靖之不日已达高州城下(今广东茂名),明军在城外五里扎营。
这高州城守将张月,原为明博兴侯,在永历六年朝廷西狩贵州时,在梧州抓住提督李明忠,投降清军。此时已经心急如焚,毫无斗志,只是副将陈武、李之珍均为尚可喜部下,颇具胆略。
张月召集二人商讨,二人表示,如今明军号称十五万,大举进犯,其前锋已经抵达城外,我军只可坚守待援,不日广州援军一到,里应外合,必能大破明军。但城外只有明军前锋,我军何不趁彼立足未定,偷袭之,必能挫其锋芒。于是由陈武率领三千兵马,从左翼攻击明军,李之珍率领三千兵马,从右翼攻击,并且约定子时点炮为约定,同时攻击明军大营。
靖之料定今晚敌军必定来劫营,因此命令部队在来的路上埋伏,伏击劫营的清军。正在等待的时候,探子回报,清军共分两部,一部出北门,一路出南门,目前刚出发。靖之立即命令部队,迅速先击破南路清军。清军一路轻声向明军大营靠近,却未想有部队从自己侧翼突然杀出,顿时大乱,骑兵营不等神机营就位,就一顿冲击,在深夜里,清军本来还未点火把,一时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四散奔逃,陈武也死在乱军之中。
北翼清军听到隐约的喊杀声,还以为是陈武部急于邀功,率先发起了攻击,于是也加紧步伐,尽其火把,跑步前进。等到其赶到明军大营时,陈武部已经全部被歼,于是觉察到已经中计,慌忙后撤。
此时靖之命骑兵营和中军营火速攻击李之珍部,命神机营和步军营在敌返回的路上伏击。
清军觉察中计,仓惶撤退,忽然间明军大队骑兵杀到,还有火枪攻击,一时间自相践踏,仓惶后撤,死伤惨重。再撤到中途,又遭到明军伏击,李之珍仅在十余骑的护卫下,往电白县方向落荒而逃。
第二日,靖之将陈武人头抛入城中,并命令张月立即投降。张月已如惊弓之鸟,战战兢兢的站在城墙上,要求与明军主帅讲话。
靖之拍马上来,大声到:“我正是晋王麾下前锋总兵官徐靖之,博兴侯在否?”
张月答道:“鄙人正是。徐将军,两年未见,别来无恙!”
靖之原在行宫时,也见过此人,答道:“博兴侯何故向鞑子屈膝?今王师东征,所向披靡,还不举城投降,以免城破之后,玉石俱焚。”
“将军,我昔日降清,却也是不得已为之。当日圣驾西狩,令我等守卫孤城,势必难保,下官不得已降之。还望将军明察。”
“既然如此,你现在反正大明,我必秋毫无犯,并上报晋王,不予追究。至于官爵是否保全,要看晋王了。”
“如此,多谢将军。”遂下令献城。
次日,晋王率大军入城,张月早已备好酒肉犒军。定国考虑到此次兵出广东,应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广东地界的清军,大多为明朝降兵,因此恢复张月的官爵,并命其继续驻守高州。
进入高州后,定国再次派使者前往福建,请求郑成功出兵广东,即便派一支偏师,也能让自己减轻不少压力。定国准备下一步进攻新会,并邀请郑成功水师驰援,两军水、陆合围,必定大功告成。因此暂做休整,待与郑成功确定后再行动。
此时,周炳荣已经回行宫向天子奏报,定国另派使者前往。可是也是等了快一个月,仍是杳无音信。定国忧心不已,竟大病不起,靖之等都前来慰问,见晋王形容枯槁,都是伤心不已。过了些时间,使者回报,延平王愿意出兵新会,只是未约定日期,众人一听仍是感觉不可信。
晋王道:“我军誓师东征以来,奉天子诏戡乱,如今已入粤境,所向披靡,当趁此机会攻取新会,收复广州,岂能因我身体不适,而耽误国家大事?”
窦明德说道:“殿下不必再忧心国事了,将息养病,才是国家之幸,等殿下痊愈后,再考虑进兵之事吧。”
“不能如此!我军孤军深入,若仍不进攻,湖广清军南下,再要夺取广州,就再无可能了,我军还有被围歼的可能,当速速挥师东进。”
“可是殿下尚在病中,如何是好?”
“先由兵部尚书吴三省总督各路兵马,汇合义军王兴及广东明军水师共同攻击新会,待我病愈后,自会来前线。我意已决,诸将不必再言。”
众将见晋王军令已下,只得退出。即便在病中,定国仍然在高州各处衙门督办攻城用粮草、器械,各军将领见到,无不垂泪。
六月,明军在吴三省率领下,开始向新会进攻,靖之为先锋。清军见明军来势汹汹,只是坚守,任凭怎么叫骂,都只不出战。吴三省只能下令攻城,可是清军拼死抵抗,一时难以突破,只能将城池团团围困。
八月,陈奇策率领明军水师进入西江,攻占江门,并击毙清军广东水师总兵,控制了珠江出海口,完全切断了新会与广州的联系,此时广州已经成为一座孤城,而且粮草告罄,似乎朝不保夕。
九月,李定国身体康复,亲临前线指挥。为了打破广州僵局,定国计划从江门另辟战场,如果清军从广州支援新会,则大军绕道江门,直取广州。
而此时,尚可喜等人发现了自身破绽,也迅速派兵夺回江门。江门再落入敌手,使得绕道直取广州之计胎死腹中,因此只能全力夺取新会。并有情报说,清军已经南下支援广州,定国下令各路兵马务必全力攻城。
晋王亲自督战,明军士气更加高昂。靖之都督明军全体火炮,全力轰击城池,清军死伤惨重,窦明德指挥部下挖地道通往城中,也被敌发现,前功尽弃。
十一月,尚可喜,耿继茂率领广州援军抵达三水,却不敢向前,他们素知现在明军的野战能力已经胜过自己,只能等待八旗兵到来。
定国发现清军已经屯于三水,因此一面加紧攻城,一面派窦明德、徐靖之前往三水方向,阻敌支援新会。此时郑成功总算命令水师向广东进攻,定国感到如果明军坚持数日,延平王大军兵临广州,战局将迅速改观,因此下令全军不惜代价攻城。此时清军在明军猛烈的进攻下,已经开始抵抗不支。
十二月,清靖南将军朱马喇率领满汉大军抵达三水,向明军发起总攻,靖之率领忠毅营英勇阻击,为主力夺取新会赢得时间。清军来势汹汹,十余万兵马向明军发起进攻,明军全力抵挡,无奈寡不敌众,激战数日,忠毅营只剩千余人,窦明德部也所剩无几,只得退兵,清军也损失惨重,被歼两万余人。
定国看着徐、窦二人领残兵退回,自知大势已去,遂与清军在新会城外激战,明军全线溃败,急忙退回高州,整顿兵马。次日便令靳统武在罗定阻击清军,大军退回广西。
回到梧州后,明军主力损失殆尽,只剩三万残兵,忠毅营同样元气大伤,仅剩800余人。靖之看着自己一手从武冈带出的部队,经此一役,竟损失如此之大,不由的仰天大哭,泣不成声。此时,军中士气低落,定国更是愁困相加,消沉度日。
此时,孙可望已自称国主,并策划逼迫天子禅位。左藤已经掌握了诸多孙可望意欲谋反的罪证,并报告皇上,帝大惊,于是便密诏李定国,速回安龙救驾。
太监王坤得知皇上密诏后,竟将此事迅速报告给了孙可望,孙可望大怒,立即派王爱秀等将参与此事的朝廷大臣全部抓捕到贵阳,处斩张隽等大学士、尚书等十八人,酿造出骇人听闻的“十八先生案”,定国接到诏书后,立即率军回师安龙。诸将得知晋王下令全军退回安龙,均不知所措,一起进入大帐,定国见众人支支吾吾,知道定是为了退兵之事,因此命幕僚宣读天子密诏。
靳统武道:“殿下,如今天子密诏我等速回师安龙救驾,可是这如何救起?一方是天子,我等自然当舍命相救;一方却是秦王,是我等数十年生死兄弟,如此一来,必剑拔弩张,岂不自相残杀?”
定国道:“篡国者,乃国贼,何来兄弟?我等既为朝廷兵马,自当在国家有难之时,力挽狂澜,岂能感情用事?”
窦明德道:“即便我等回师,秦王大军何止数十万,我等又岂能与之相抗?再者,祸起萧墙,无论胜败,都将是国家实力大为折损,岂不亲者痛,仇者快?”
徐靖之道:“也不能如此一概而论。如今天子有难,勤王是在所难免,否则我等其不是左良玉第二?至于刀兵相加,也不见得,我等迅速回师安龙,救出天子,回到昆明,再派使臣劝说秦王,秦王若以社稷为重,必不会再兴兵来伐!只是广西又将落入敌手,可惜可叹。”
定国道:“徐将军之言甚合我意。至于地盘,总不重于天下吧。诸将不必多言,迅速回师安龙。”
孙可望得到晋王兵马回师勤王后,立即派出部将刘镇国、关有才领兵驻扎于田州,以阻挡定国军北上。
定国为了突破防线,点齐精锐兵马,迅速北上,不几日便抵达田州,与孙军对峙。刘、关二人素知晋王善战,如今又如此迅速的出现在田州,大为震惊,又不清楚晋王兵马虚实,因此急令撤退。定国为了早日抵达安龙,下令不予追击。未想刘、关二人兵马全都跪在两旁,对定国大呼到:“恭迎晋王千岁。”
孙可望见定国已经占领田州,大为震怒,于是立即派大将白文选前往安龙,务必将天子接回贵阳,置于自己控制之下。白文选对孙可望素来敬重,感其知遇之恩,可对他亵渎朝廷,对天子无人臣之礼甚是不悦,因此在孙可望多次逼迫移驾时,总是予以维护和耽搁。
定国顺利抵达安龙,命靖之派人先围城大呼“晋王大军到!”城内秦王兵马一时大惊,孙可望部将叶应祯欲即刻强迫天子移驾,被白文选阻挡住,无奈只得仓惶逃回贵阳。定国见到天子,二人抱头痛哭,未想局面竟成如此,当年大军誓师出征湖广,意气风发,期待山河早定,如今却只剩数万疲敝士卒,又逢秦王作乱,嗟叹此多事之秋。天子看到如今晋王身边只剩十几员大将,还好靖之安然无恙,心中还是有些安慰。
靖之跪拜天子后,返回蓉园,归心似箭,生怕耽搁一刻。刚入院内,便听到公主琴声传过来,靖之听得出来,是那曲《长相思》,靖之久久伫立,他能听的出公主的弦外之音,似乎是那种望穿秋水的幽怨,那种黯然神伤的痛楚,靖之听着曲音,自己也陷入了无尽的哀思,是啊,这不尽的硝烟,掳走的何止是男子的身心?几乎让所有人都陷入痛苦和绝望。琴声断,靖之缓缓走入房内,只见公主正坐在琴边发呆,突然看到靖之,竟惊讶的大叫起来:“相公!真的是你”。
靖之也过去拥抱公主:“让娘子伤心了,确是我的不是。”
“相公刚才一直在门外聆听吗?”
“这么好听的曲子,怎忍心打断,只是听到娘子幽怨之音,心中也是难以平静。”
“看你说的,夫君以国事为重,只是我不应该再让相公忧心。今日听下人说,晋王大军到,我还担心夫君仍在广西呢,未想,如今真在我身边,我这下真是太开心了。”
靖之爱抚的抚摸着公主的脸庞,心疼的亲吻了一下,说道:“可是让我想死了。”
公主也是笑着看着靖之,道:“怎么这次突然回安龙了?”
靖之道:“秦王可能造反,你得吩咐下人赶紧收拾行李,天子肯定会移驾。”
几日后,果然晋王下令行宫移跸昆明,命靖之率忠毅营先护送宫眷先行。靖之护送公主,还有众后宫和随驾的皇室,靖之竟又见到了岷王世子,如今自己也成了皇亲国戚,二人聊了起来。话语之间,靖之感觉这世子却也有些胆略和血性,再没有了纨绔子弟的傲娇与风流,不由的有些敬佩起来,果然是太祖苗裔,在经历诸多不利局面后,也能有所奋发。
抵达曲靖后,奉晋王令,先做休整,天子及文武官员都到了以后,靖之护卫行宫原地休整,定国率大军先往昆明安顿。这云南守将大多为秦王部将,对目前秦晋二王的矛盾也是洞若观火,因此都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刘文秀、沐天波都是忠于朝廷,可手中又无兵权,其他将领如王尚礼、王自奇、贺九仪等又都是忠于秦王之人,却又职位低下,没有号召力,一时昆明城中剑拔弩张,紧张十足。
忽然报告李定国大军已到昆明城外,众人皆不知所措。刘文秀与沐天波趁着诸将惊慌,而晋王大军又在城下,立即召集诸将议事。
“诸位,现在晋王大兵已经抵达昆明,诸将以为如何?”刘文秀道。
“回王爷,我们是秦王部将,受国主厚恩,如今晋王兵临城下,又无秦王令,我等当拒之,不能让晋王入城,可速报秦王,若秦王令我等开城,才能让晋王入城。”贺九仪道。
其他几位将军都不言语,似乎也是这个意思。
“非也,诸位。秦王与晋王还有我,我们都是先王义子,情如兄弟,现兄弟入城,岂有拒之之理?诸位都曾随我与晋王征战,莫非现在真要与晋王交战?”
“我等非欲与晋王交战,只是遵秦王令,守住昆明,今晋王无秦王令进入昆明,我等不能接纳。”王自奇道。
“王将军说的是什么话?这昆明再大,也是我大明的国土,将军手中兵将再多,也是我大明臣子。现晋王拥大明天子移跸昆明,诸将岂能拒天子?莫非敢造反不成?就算秦王在此,也务必打开城门,不得迟疑。”沐天波道。
几人又一顿沉默。
“诸位,可能知道目前秦王和晋王之间有些误会,但是诸位想想,我兄弟几人二十余年,一起出生入死,即便是有些误会,当面说清楚也就没什么了。可是你们真的敢跟晋王留下嫌隙?他日共同抗清,如何见面?再说了,晋王现在十余万兵马就在城下,我等如何拒之?”
大家都不知道晋王此次究竟带了多少兵马,但是晋王当年从云南贵州调走的军队,足有十几万,又听说在战场收编了不少降卒,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兵马,再何况晋王威名,在整个大西军中,也是无人不知,谁又能打得过这位军中最优秀的统帅?
王尚礼道:“既然蜀王和国公爷都这么说了,兄弟们,那我们还是打开城门吧,另外再派人告知国主。”
天子于是在定国大军簇拥下,进入昆明。昆明城内也是从来没有出现过正统的天子,一时人马云集,何止百万,都跪迎两旁,欲见天颜。天子大喜,毕竟这昆明城比起安龙,那不知强了好多倍,又有如此多拥护自己的兵马和民众,因此命令道:“朕到,勿分军民老幼,听其仰首观瞻,巡视官兵不得乱打。”
靖之见到昆明军民如此拥护天子銮驾,回想当年天子移驾武冈时盛况,仍然历历在目,也是兴奋不已,因此与左藤等说道:“不料今日圣驾入滇,军民热情相拥如此。人心所向,可见一斑啊,我天朝大定,海内归心,不日可实现矣!”众人均满面笑容,神情怡然,周炳荣甚至下马与当地官绅弹冠相庆,热情拥抱。
定国暂时把行宫设在云南贡院,尽管仍是有所简陋,但众贵戚竟也十分安慰。定国托刘文秀为靖之安排了一所宅院,倒也精致典雅,离军营也不远,也好让靖之公私两便。
粗略安顿妥当,各衙门也有了独立的办事地方,因此一时间生机勃勃,一片向上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