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人当真这么厉害?”杨朝栋有些不敢相信。
“唉,为父也不愿相信。当初听闻此言,为父也是将信将疑,但我之后曾问过多名西洋人验证,皆说如此,看来那人所言不虚。”想到这儿,杨应龙这位身经百战的土司也不禁面露忧色。
“可栋,你在朝鲜,可曾见倭人使用火铳?”
“是,倭人军中有大量火铳手,号称铁炮卒轻,曾给大明军队带来了很大麻烦。倭人火铳引自西洋荷兰国,是荷兰军中一百年前的制式装备,倭国从荷兰海商处买入后加以仿造,甚是犀利。”
“西洋一百年前的火器,还能给明军带来麻烦,看来西洋不可小视啊。”
“爹,我们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子顶着,大明方圆万里,人口过亿,等西洋人跨海而来筋疲力尽,我们以逸待劳也不怕他。”尽管刚才听了不少,杨朝栋还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担忧。
“话虽如此,但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洋人打来的那天我大概是看不到了,你们应该也看不到,希望你们的子孙也看不到吧。好了,说说我们自己吧,可栋,你之前提到火器,你有何打算?”
“火器犀利无比,而我们没有,自然是要装备火器了。”杨可栋笑道,“不过爹爹也不似不知火器的人,为何我播州没有火枪火炮?”
杨可栋一直疑惑,播州杨家在西南地区也算是地头蛇,火药早在唐朝便用于战争,为何直到现在,播州都在造反边缘了,还没有火器。
杨可栋这个问题好像把杨应龙问住了,沉吟片刻,杨应龙才回答。
“没有火器的不止我们一家,像永宁、水西等大土司,也没有火器。同样,四川、云南、广西、贵州四省卫所驻军也没火器,整个西南地区,只有像重庆、成都等大城城头有几门火炮,至于火铳,一支也没有。我执掌播州数十载,也打过不少仗,没有遇到过有火器的对手。
再说,火器不是想有就能有的,你看神机营,火铳火炮大多向澳门红毛鬼购置再仿造,毕竟大明之前自造的火器和西洋人的差距甚大,我等位于西南僻壤,哪有会铸炮的人呢?
况且,我们也不能有火器,朝廷都没有你却有,这不是造反吗?这玩意,少了用处不大,还容易落人口实,因此播州历年来从未做过这方便打算,当然,火器耗费巨大,不过钱的事,反倒是最不值一提的了。
不过现在嘛,为父渐渐意识到了火器重要性,开花弹不好搞,实心炮弹守城用处不大,我们可以先从火铳开始。不管多难,一定要有。”
听到杨应龙这番话,杨可栋终于解开了心中疑惑。
“爹,依我之见我们不宜大张旗鼓购买,火器原理也没多么复杂,我日后召集工匠慢慢试验就是了。但与织布机一样,初期一定也要严格保密。”杨可栋说道。
“我们要自保,首先就要有让朝廷忌惮的实力,相信这很快便会有的。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沉住气。千万不可彻底撕破脸。”
“这倒不会。”杨应龙解释,“我虽与地方官府摩擦不断,一没伤人二没举旗造反,东边战事未定,至少两三年内,我若不动,朝廷不会动手。
再说,你以为娄山关真能挡住朝廷官军吗?无非是让他知难而退罢了,万一有变,能拖的久一点。一国敌一城,哪有不胜的道路。”
看来这老爹道理都明白啊,有这等眼界窝在大山里当土司,真是有点屈才。
“爹,至于将来,我有个粗略的想法,我们周边这么多土官,不如设计逼别人造反?这样转移了朝廷注意,我们压力会小很多。我看永宁、水西就比较合适,地盘够大,被剿灭后我等也可分一杯羹。”
“反间计?这个,以后再说吧。”杨应龙不置可否。
杨可栋不知道,在他与大哥走后,杨应龙一直在沉思让别人跳出来挡枪的可能,在他眼里,这是一个非常有可能,非常重要的计划。
杨可栋在城中小住了几日,每天都去商铺与仓库转转,觉得实在无聊,便又回到了海龙屯。
回到海龙屯,杨可栋第一件事便是去了纺织厂巡查。
铜柱关外的播州织造局,经过后期不断建设已经初具规模。高大的围墙内外不时有卫队巡逻,前后两个大门处都有哨兵把守,沿河铺开的一排排厂房里,一台台机器不知疲惫地昼夜转动,当然每个机器旁都有同样不敢疲惫的三班倒工人。厂房旁边,是几排宿舍,女工们下班后可以在此休息,也可以回家。宿舍旁边是食堂,这里的伙食由工场承担,而且管饱,这对农民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
“有人吗,都是些什么菜啊。”杨可栋走进伙房,随口问道。
“是大人来了?”伙房管事的是李三娃的老婆,李张氏。李三娃颇受杨可栋器重,因此杨可栋对他老婆也小小照顾了一下,让她在伙房做负责人。
李张氏虽然已经五十多岁,却红光满面。“回大人,按大人吩咐,我们每天都吃三顿饭。今天早饭是稀饭鸡蛋咸菜,午饭是白菜炖腊肉,晚餐是白菜豆腐炖粉条,白米饭管够。承蒙大人恩典,夜班工在半夜还有一碗鸡蛋肉汤。我等每天都能敞开肚子吃,比在家里强多了。
杨可栋点了点头,伙食是他很关心的事,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再者,说实话这些伙食质量并不算太好,只是农民生活艰苦,不但不能经常吃上肉蛋菜,贫穷人家甚至连糙米饭都难以吃饱,大多数人家一天只吃两顿饭,条件甚是艰苦。
“你们住所如何?习惯吗?”杨可栋问道。
“谢大人,还算习惯,按您吩咐,老李和木匠们打了不少二层床,这样可以常住在这里,再说离家不远,干完活后回去喂鸡喂狗也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