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东方靖玄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给他添了床锦裘,便又悄悄地退了出去,他虽然困得睁不开眼,却知道那人必是卓玛伊娜,因为这位月氏美女总是会习惯性地在他身侧躺一会儿,喃喃细语几句,但是说的什么,东方靖玄却是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月亮已经挂上枝头,已经睡了整整一天的东方靖玄终是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了,说话的有卓玛伊娜和吕姝儿、王浚、梁玉健、邓毅、田光等人,他听了半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东方靖玄起身轻推开屋门,见众人神色各异的争执着,吕姝儿首先发现了他,脸色有喜有忧道:“夫君,你醒了…”
众人回过神来忙纷纷向他行礼,东方靖玄一摆手,将诸人请进了厅堂,坐定后他对着一向最沉稳的梁玉健问道:“玉健,出了什么事?”
梁玉健拱手道:“主公,今日朝会之上安陵侯等人诬陷主公滥杀刘氏宗族还私自窝藏诸吕要犯,其心叵测,要求三公大臣将主公罢官夺职,收押到廷尉府严加审讯,朝堂之上宗族诸人个个义愤填膺,尽皆附议,幸好被右丞相和周太尉以帝位悬空、人心不稳为由强压了下去,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大的风波…”
东方靖玄眼皮一跳,又道:“刘章醒了没有?”
田光抱拳道:“刚才我夜探了朱虚侯府,刘章仍在昏睡之中,不过看徐晟等亲信的表情都轻松了许多,我猜想刘章他…”
东方靖玄一摆手制止住他,又道:“琅琊王还没到京城麽?”
言罢,屏风一闪,张辟疆和田熙站在了诸人跟前,东方靖玄道:“二位老兄辛苦,事情办得怎么样?”
张辟疆还是那副胸有成竹、泰然自若的模样,笑着捧过卓玛伊娜递上的香茗一饮而尽,一屁股坐到榻上,开言道:“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岔子,事情办妥了,我保证这世上除了我没人能找得到他们,更保证那几个孩子长大了不会寻仇…”
东方靖玄自然是信得过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田熙放下手中的酒樽,沉声道:“主公,我们回来时看见琅琊王刘泽从朱虚侯府出来,和刘章的亲信徐晟等人相谈甚欢,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我们不得不防…”
王浚淡淡道:“眼睛看见了也不一定是真的,目下长安风云变幻,各方势力角逐帝位正如火如荼,琅琊王刘泽虽然身份高贵,但却是刘氏远亲,非高帝嫡亲,因此他绝无可能染指帝位,所以他只好四处讨好诸王侯,以期将来不管谁做皇帝,他刘泽仍可世守山东,况且刘泽数月前被齐王刘襄所诓骗,国破家亡,此中滋味他岂会忘怀,若我所料不错,刘泽必不会支持齐国兄弟为帝…”
张辟疆抚掌笑道:“王兄所言极是,正是如此,刘襄兄弟四处结交王侯,笼络朝臣,并暗地里许以高官厚禄,其夺位之志已是昭然若揭,但如此急功近利之举,却让很多人不安,尤其是三公九卿大臣,因为据有人透露的消息说刘襄等人心中真正属意的皇帝近臣多是齐鲁人氏,此举必会让许多功臣宿将不满,因此他们绝对是拿不下皇位的…”
众人闻言都是松了一口气,卓玛伊娜如释重负道:“果真如此那便好了,那刘兴居如此狠辣,对自己的兄妹都能下得了手,若是他掌了权,那我们岂不是只能束手待毙了!?可怜的妍姐姐…”
东方靖玄闻言一凛,环顾四周问道:“妍儿呢,她已睡下了麽?”
吕姝儿和卓玛伊娜对视一眼,美眸一红道:“妍姐姐她在流云宫好几次试图逃脱,被刘兴居发现后都是一顿毒打,她后背和腿上全是伤口,因为怕你担心她一直强忍着没敢吭声,人一到了府中便晕了过去,我和伊娜给她敷上了王浚大哥配的药,现在她正在睡着,小玉和鱼儿在她身边守着,夫君你别担心…”
东方靖玄五内俱焚,心扎的生疼,刚要起身前去探望爱妻时,却见亲卫来报,朝廷有人来传召他进宫。东方靖玄只好放下心中不舍,带着田氏兄弟、梁玉健,带着三百亲卫匆匆向皇宫奔去…
大步直取宣室殿时,却发现朝廷重臣都已集齐,只剩他未到,略一拱手入席就坐,坐在上首主位的陈平轻咳一声,说道:“深夜之中冒昧地传召诸位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唐突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因见众人都口称不敢,他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吕氏伏诛,帝位悬空,朝纲不稳,当务之急是推举出新的皇位继承人,请各位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今夜我们就要将事情定下来。”
太尉周勃环视四周,说道:“大汉幸有天下,得之高帝,因此皇位必须是高帝血脉,余者皆不可为帝。”
御史大夫任敖附言道:“太尉所言极是,昨日我和周兄、陈兄以及奉常叔孙瑜、宗正刘郢客等商议后,一致认为有资格为帝者止三位,即是齐王刘襄、代王刘恒、淮南王刘长…”
三公坐下右手侧的琅琊王刘泽刚要说话,安陵侯刘义却道:“三公明鉴,本侯以为仇雠未灭,尚不是推举新帝的时机。”
陈平眼皮一挑,说道:“安陵侯此话何意?廷尉府已经审结此案,吕氏诸贼也已受到惩处,安陵侯还有什么疑问呢?”
安陵侯刘义的眼风扫过东方靖玄的身上,冷冷说道:“本侯查阅过吕氏落网伏诛的名册,吕产和吕释之的后裔有几人不知所踪,所谓除恶务尽,难道诸位不怕那些逆贼们将来回来复仇麽?”
东方靖玄哪里还忍得住,他淡淡道:“捉拿吕氏族人的事由鄙人负责,在乱兵之中吕氏的几名幼子不小心坠崖而亡,这事我已跟廷尉交代过了,难道安陵侯在怀疑鄙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麽?”
刘义冷笑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该怎么算?再说坠崖而亡也不见得就会死的,上将军有过这种经历,应该知道这种情况算不得数,依我之见还是要再派人搜捕为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东方靖玄见他如此放肆,已经勃然大怒,刚要拍案而起,夏侯忠、周亚夫等自己的旧部一个个便炸了锅,夏侯忠怒骂道:“刘义你个无知小人,押在流云宫中十年之久,刚刚重获自由便敢血口喷人,你可知道你诋毁的人是谁麽?这些年若没有上将军在,大汉不知有多少祸事会降临,而你一个闲散宗室对于朝廷没有尺寸之功,如今竟敢在朝堂之上污蔑功臣宿将,如此宵小之辈,怎配与我等共处一室?!请三公们下令将此贼赶出去,以免污了众位的清听。”
周亚夫更是气冲斗牛,举起酒樽就将一樽美酒泼了过去,将刘义淋了个落汤鸡,朝堂顿时大乱,刘氏诸王侯和朝臣们分作两派,在朝堂上争吵起来…
陈平大怒,暴喝一声道:“皇宫金殿之上,怎能如此不顾礼仪麽?还不都给我坐下。”
周勃紧接着道:“既然诸位宗室贵戚都心有忧虑,担心有漏网之鱼,那我们就下令北军再细细的在九山中搜查一番,这样也可还了上将军的清白,也可以稳定人心,不知上将军以为如何?”
东方靖玄见适才附和刘义的汉室诸侯不在少数,只好点头答应,陈平和周勃满意地对视一眼,刚要说话时,东方靖玄站起身子拱手说道:“陈相、太尉在上,东方靖玄连年征伐,身心俱疲,如今天下已经大定,鄙人已无用武之地,因此鄙人恳求陈相准许我辞去卫将军之职,回归封国,歇息一番,也好离开长安已避嫌,省的有人怀疑我心怀不轨。”
陈平眼中闪过一丝柔情,怜爱地看着东方靖玄,刚要说话,却见东方靖玄的几个心腹见状纷纷跪倒在地,要随东方靖玄离开,刘义等人眼中寒光四射,恶狠狠地盯着东方靖玄,周亚夫心智成熟,见状忙道:“李兄、王兄,你们都糊涂了麽,上将军一向淡泊名利,时时教导我们以天下为重,尽忠朝廷为要,如今上将军只是回封国修养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一窝蜂的跟着干嘛…”
周勃说道:“上将军万勿生疑,我等绝无怀疑你的意思,南北军刚刚大战结束,鱼龙混杂,各部很难协调,所以还望上将军在长安多停留些日子,等到新帝登基之后再回荥阳吧,这期间上将军无须为朝政伤神,静心休养便好,若有人敢对你不敬,上将军不必奏报我等,先斩后奏可也。”
东方靖玄点了点头,眼神扫了那几名南北军将领一眼,那几人便悄悄地回到榻上,没再吱声,他看了陈平一眼,又道:“末将是一介武夫,帝位推选之事不便参与其中,请准许末将先行告退。”
陈平看了一眼满眼疲惫的东方靖玄一眼,说道:“既是如此,上将军就请先行回府好好歇息。本相再次声明,上将军数年南征北战,有大功于朝廷社稷,此事世人皆知,谁也抹不掉,若有人敢无端生事,对上将军不利的话,我陈平绝不会善罢甘休。”
东方靖玄如释重负地打马回到府中,一头便扎进了刘心妍的屋子,悉心地照顾着她,直到第二日中午才和她一起出门,来到厅堂时两位爱妻正和他的亲信属下们闲谈,众人其乐融融地用罢午膳。东方靖玄兴致大起,给陈平和周勃写了信笺后,便带着五百人到终南山的离宫前去围猎了…
众人在温泉一侧生起了篝火,开心的玩乐起来,是夜诸人欣赏着卓玛伊娜和乌云珠跳的别具风味的西域舞蹈,都喝得酩酊大醉,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田氏兄弟也喝了不少,睡得七倒八歪,只有五郎岿然不动,只饮了几杯茶水而已,寸步不离地跟着东方靖玄的左右…
东方靖玄将醉酒的几人安顿好,照顾着娇妻爱子上榻后,便提着酒樽和五郎二人来到了暖洋洋的大厅之中,兄弟二人席地而坐,东方靖玄给五郎满上美酒,笑着问道:“和馨儿怎么样?”
五郎习惯性地害羞一笑,眼眸中闪出柔和的光线,点头道:“很好,馨儿很喜欢荥阳的生活,周围的人都待我们两个很好,她还会经常和羽茵妹子一起去陪伴着老主公与老主母,日子过得很开心。”
东方靖玄满意地点点头,却见王浚走了进来,五郎忙站起身子要侍候他坐下,王浚一摆手,坐倒在地上,说道:“五郎兄弟不必客气,我们共坐一席吧。”
东方靖玄笑眯眯地给他斟了一杯酒,三人觥筹交错,数樽热酒下肚后,王浚敛住笑意,开言道:“主公,你日后怎么打算呢?”
东方靖玄放下酒樽,一脸期盼地说道:“我就想早日看到恒弟登上皇位,然后我会远远地离开长安,找个地方隐居。”
王浚低声道:“昨夜议事后夏侯忠偷偷传来消息,代王嗣位之事已成定局,不过眼下造乱祸首刘兴居未死,朱虚侯刘章又情况不明,还有安陵侯刘义等墙头草式的人在其中搅局,有意针对主公,我担心事情恐怕会有什么变化…”
东方靖玄笑容一僵,又道:“王兄有什么见教?”
王浚道:“既然主公之心愿已达成,这几日我们就不要再与朝政有所牵连,以免招人话柄,等到代王抵达京城之后,主公一纸文书递上便可名正言顺地离开长安了…”
又过了数日,刘恒的亲笔信传来说自己即将来到京城,东方靖玄喜不自胜,忙下令回城,天色将晚时,刚刚抵达城南,恰巧与一支搜查的军队相遇,那军队四处搜捕,打砸抢烧,十分的野蛮。
东方靖玄震怒之下差遣梁玉健和田光前去查看,没想到不一时那支军队竟和梁玉健等人厮杀在一起,东方靖玄震惊之下勒马来到近前,才发现领头的将军已经身首异处,被杀死了,而田光的长剑上血迹斑斑,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
东方靖玄道:“玉健,怎么回事?”
梁玉健看了田光一眼,低声道:“主公息怒,刚才这贼子滥杀无辜,杀死了几个手无寸铁的妇孺,我和田兄前去劝诫时才知道他们竟是奉命搜查吕氏余党的人…”
东方靖玄讶道:“北军现在不是由张兄所掌握麽,怎么会军纪如此这样?”
梁玉健道:“主公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朝廷下令免去了张侍中的官职,现在北军已在刘章的手中了…”
东方靖玄又道:“即便如此搜寻也该去九山,在这里搜什么…”
田光道:“他们是在沿着我们南下的路线搜寻姝儿夫人和朱虚侯夫人…刚才此人出言不逊,侮辱夫人,我一怒之下将他杀了…”
东方靖玄心猛地一颤,冷冷道:“快些回府,这事我将来给刘章解释。”
众人刚到府门,便见有一支数百人的军队守在门前,东方靖玄心头一紧,打马向前问道:“是谁敢带人围了我的将军府?”
不一时,刘义冷笑着出现在火光中,他狞笑道:“上将军息怒,本侯只是前来搜寻吕氏余党的,并不敢对您不敬啊!”
东方靖玄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说道:“那你带人到这来想做什么?”
刘义道:“有人揭发上将军府中藏匿吕府中人,太尉和中尉命我前来搜查,上将军若是光明磊落,又岂会惧怕搜查呢?”
东方靖玄不理会他的讽刺,冷冷道:“若是我不肯让你搜查的话,你又该如何?”
刘义狞笑着拔出长剑来,狂声道:“东方靖玄,你已没有统兵之权,还敢如此猖狂,等我搜查出那几个贱人,看看你到时候还敢嘴硬麽?”
东方靖玄暴喝一声,身边的亲卫已将刘义团团围住,刘义自然没想到东方靖玄会如此强硬,不过他此时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而此时东方靖玄如此的行为不正说明他心中有鬼吗,沉吟一番便要率人硬闯,突然远处一人大喝道:“快快停手。”
说话间,刘章已是纵马飞奔到东方靖玄近前,他苍白的脸上挂满汗珠,显得还是十分虚弱,那刘义道:“中尉,东方靖玄明明心中有鬼,你为何要阻止我?”
刘章看也没看他一眼,冲着东方靖玄微微一笑,便道:“余勇的证词尚未查证,我也没有下令,你怎敢私下擅闯上将军的府邸搜查,胆子可真够大的。”
刘义一脸委屈道:“这是东牟侯吩咐的,末将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刘章怒道:“住嘴,我是北军中尉,不是他刘兴居,再说你刘义现在还不是我北军的人,谁允许你私自调动军队的?!!还不快向上将军致歉,你要知道他完全可将你一剑杀了,懂麽?”
刘义不满地瞪了刘章一眼,不说话了,刘章上前对东方靖玄道:“老兄小心,你手下的余勇昨日向廷尉府密报,说平陵和定陶都窝藏在你府中,这事让很多居心叵测的人都蠢蠢欲动,你千万要谨慎些,我先压着北军,你快安排吧,我走了。”
将军府内,东方靖玄脸若寒霜,邓毅跳着脚怒道:“余勇这奸贼,数年来主公待他不薄,从一介武士升到了卫士令的高位,没想到他竟敢如此放肆,背反主公,不行我今夜便去了结了他。”
田光道:“我和你一起去…”
王浚冷冷道:“站住,你们是要为主公惹祸麽?今日我们刚知晓此事,明日便传来余勇死讯,此事即使不是我们做的,别人也会怀疑我们所为,再说若是有人故意以此为圈套引诱我们前去,到时候若是你们失手被擒的话,那该怎么办?”
二人闻言颓然倒地,梁玉健道:“大变在即,人心难测,为今之计,我们要尽快将夫人和定陶公主她们送回到荥阳去,不然会很麻烦…”
东方靖玄道:“我们可以相信他麽?好像没什么选择了?”
王浚道:“我觉得可以。”
东方靖玄点了点头,举起笔来便奋笔疾书,不一时将帛书折起来递给田熙道:“这个送给刘章,他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