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荣傻眼了。宫女一死,谁能证明自己所说是真?原本是伸张正义的一件事,转眼间变成了诬陷,而且,还把霍光牵扯进来,正常人都会认为,这么做是霍光授意的。
桑田此刻得意洋洋,就算证明不了你路荣诬陷,也证明不了我害了人,看你能把我怎样。
霍光和桑弘羊此刻也分别在盘算,如何取得这桩案件的胜利。
一时间,麒麟殿中静寂无声,刘弗陵越发不耐烦,把石潜唤到近期,说道:“这两人各说各有理,现在怎么办?天快黑了,朕……累了。”
刘弗陵本想说“朕饿了”,没好意思说出口,到了嘴边改成了“朕累了”。
石潜也着急脱手,说道:“即是疑案,交给廷尉处理吧。”
霍光率先站出来反对:“不妥,廷尉是管宫外案件,所谓家丑不外扬,这宫内发生的事,还是宫内解决更好。”
桑弘羊也表示赞成,他对自己侄儿的人品很了解,之前就做过调戏民女的事,所以他对路荣说的话是相信的。廷尉审案无数,经验多、手段高,交给廷尉审,很可能就把真相审出来了。
石潜早已练就纯熟的甩锅本领,见两位高官反对,马上恭敬地问道:“两位大人所言极是,那,两位有何高见?”
霍光瞄了一眼桑弘羊,说了两个字“神判!”
“好!”刘弗陵一拍龙榻扶手,大声说道。其实,他早就烦了,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在榻上坐了几个时辰,换作大人也坐不住了,但凡谁提议,他都会喊好。
霍光接着说道:“陛下,请宗正刘成主持审判。”
“好!石潜,去请刘成。”刘弗陵巴不得赶紧结束,他实在是烦透了。
桑弘羊似乎有话想说,但见刘弗陵已经发了话就不好再张口,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桑野,桑野正用手指梳理着凌乱的头发,偷偷沾了些唾沫,让头发更贴合一些。
桑弘羊真想踹他一脚,什么玩意,惹完祸,跟没事人一样,宗正刘成是来做神判的,不是选女婿,他梳理头发干什么!
宗正刘成负责打理皇帝宗族事务,就住在距离麒麟殿不远的地方,听到石潜传信,立刻匆匆赶了来。
石潜将事情经过讲诉了一遍,刘成听罢,沉默片刻,言道:“即是如此,可请先祖来判,有宫女身上之物吗?”
“有!”石潜掏出一枚银簪递给刘成。霍光和桑弘羊不约而同地看向石潜,原来这个石潜早有准备。
刘成接过银簪,郑重地说道:“陛下,请先帝及各方神灵对此二人进行判定,尚需做一些准备,现在时辰已晚,臣请明日巳时在高庙进行。”
此话正中刘弗陵下怀,他连忙说道:“好,好,石潜,你将此二人安置好,明日交由刘成。各位,退下吧。”
路荣和桑田由石潜带走,霍光和桑弘羊只好回到各自府中等待第二日的神判。
听到“神判”二字后,路荣就松了一口气,他看过国内外很多有关神判的案例,说到底就是对人性的测试,他很坦然,吃过简单的晚饭后就睡下了。
桑田这边可就不一样了,到底是内心有愧的人,他完全不知道“神判”是何意,又见刘成拿走了宫女的银簪,心里七上八下,彻夜难眠。
第二天,距离巳时还有半个时辰,石潜已将路荣、桑田带至高庙。这高庙是祭拜汉高祖刘邦的地方,高庙大殿前方有一个青砖铺制的空场,大约一个篮球场那么大。
路荣好奇地打量着刘成,宗正这个职位就是负责皇族的一些事物,主要也就是各种祭祀活动,所以在搞排场方面极为擅长。
此刻,宗正刘成在场地四周竖起了黄幡,正前方摆了一个案桌,上面摆放着烛台、香炉和供品,正中间支起了一口大锅,锅下支着柴火。
刘成须发皆白,长须及胸,一双眼睛清亮干净,颇有些仙风道骨。
路荣看到高庙大殿台阶上,放着一张榻,支着遮阳伞。看来,年少好动的刘弗陵也会来观摩神判,对刘弗陵而言,宫内生活刻板单调,看神判就跟看戏一样。
与路荣的镇定自若相反,桑田此时已是脑门出汗,神色紧张,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四处找寻自己的叔父桑弘羊。
少顷,皇帝刘弗陵坐着马车到了,紧随其后的是大司马霍光、御史大夫桑弘羊和左将军上官桀。三个辅政大臣紧随着刘弗陵,谦卑、温和,互相礼让,一片祥和。
所有人在各自位置上坐好,宗正刘成摇动手中铜铃,大家安静了下来,刘成轻咳一声说道:
“昨日宫中死了一名宫女,路荣说是桑田所害,桑田说是宫女自尽,此二人各执一词,不知哪位说了谎。今日,特劳烦先祖进行裁定,人在做、天在看,先祖早将真相看得清清楚楚。
我已将宫女随身发簪放入此锅中,锅中满油,下有柴火,待锅中油开,你二人伸手入锅中,捞出银簪后双手受伤者,则有罪。”
路荣想起书上说,神判法都是心里战术,古人敬畏神灵,犯了罪的人心虚,还没等测试就全撂了。但他看着一锅热油,下面还架着火,心里也直突突,万一书上说的不准,自己这双手岂不是废了?
桑田此刻已经大汗淋漓,脸色发白,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桑弘羊,流露出绝望乞求的神情。桑弘羊却闭上了眼睛,面色平静。
刘成燃起了三炷香,跪立香案前,高声呼道:“请先祖!”
众人皆恭敬地跪了下来,刘成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说着什么,四周一片肃穆。路荣偷眼向油锅望去,已能见到袅袅青烟渐渐腾起,锅下柴火哔哔啵啵烧得越来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