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麒麟殿中,霍光垂手站在刘弗陵榻前,刘弗陵放下手中银碗,宫女麻利地收拾好,端着盘子退了下去。
“霍大人,雁儿在宫中一切都好,你要不要去看看?”刘弗陵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像是邀请,又像是拒绝。
霍光微微一笑,说道:“不必看啦,雁儿昨日书信中还说,陛下待她很好,不用惦念。老臣来,是向陛下禀报,特使李福根一行,已经到达武威郡了,还需两个多月方能抵达北海。”
刘弗陵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答道:“苏武是天汗元年出使匈奴,没想到被那单于一扣就是十八年。先帝仙去之前,再三叮嘱,一定要将苏武迎回大汉,他是有功之臣,不能让他埋骨他乡。”
“臣知道,陛下一直惦记着此事,去年我大汉与匈奴达成和议后,大鸿胪就向单于提及接还苏大人之事,但单于称苏大人已逝。臣不信,多方打听苏大人的下落,终于得知苏大人健在,一直在北海牧羊。此次陛下派特使前往,必能将苏大人平安接回。”
“还是你有办法,明着是去找昆仑仙草,暗中让特使随行,避免让单于知道消息对苏武不利。”
霍光谦逊一笑,道:“陛下仁厚,臣等自当全力而为。”
“我看那路荣也是栋梁之材,我跟石潜和李福根都说了,让他俩多加照应。”
“谢陛下恩典!”霍光跪地谢恩道,“他哪是什么栋梁之材,不添乱就很好了。”
武威郡驿站,昏黄的油灯光笼罩着愁眉苦脸的石潜和李福根,李福根面带愠怒,低声说道:“这个路荣,莽撞自大,别让他坏了大事。”
“李大人,要不,把此行真实意图告诉他?”
“不行!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石潜面色沉重地点点头,思踌片刻,说道:“单于会不会拒不交人?”
“量他不敢,去年单于已与咱们订立了和议书,咱们此次前往,带着皇上圣旨,他若不交人,就给了咱们开战的口实。但那单于狡猾阴险,就怕他提前知道了消息,派人将苏大人暗杀。”
石潜将油灯拨亮了一些,叹道:“还是霍大人深谋远虑,想出这遮人耳目的办法,不然,只怕咱们一出京城,消息就传到单于耳朵里了。”
李福根取出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随身短刀,说道:“黑暗里,还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咱们,他们没那么容易相信,一定会盯着咱们的动向。”
“啊?”石潜有些惊讶,问道:“会吗?咱们寻仙草这事,会引起他们怀疑?”
“如果单于派人以寻仙草的理由,在昆仑山一带盘亘,咱们也不会信的。”
二人陷入了沉默,石潜这才明白,为何一路上,自己老觉得有眼睛盯着自己。石潜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惊出一身冷汗,急忙问道:
“咱们队伍里会不会有对方探子?”
李福根一惊,抬起头盯着石潜,问道:“何出此言?”
“我的包裹,被人翻动过。”
“啊?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跟我提及?”
石潜神色紧张,眉头抽动了一下,低声说道:“前日夜宿破庙,第二天一早我发现包裹被动过,但什么也没少,也就没当回事。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
李福根皱了皱眉,说道:“看来,咱们得多加小心,如果队伍中真有奸细,还得尽早揪出来才行。”
石潜攥紧了拳头,说道:“这些人,都是你我亲自挑选,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我实在很难相信,会有叛逆之人。”
“有一个人不是。”
“谁?”
“路荣。”
“不会的,他是霍大人的孙子。”石潜摇了摇头,觉得李福根多虑了。
李福根悠悠地说道:“他不是霍光的亲孙子,他的亲爷爷叫路博德,是霍去病大将军麾下龙虎将。他的父亲叫路犁,小时曾被匈奴人掳走,十五岁时才回到大汉。他父亲战死后,按当年霍去病将军嘱托,他被送到霍光大人府上,跟霍大人爷孙相称。”
石潜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路荣的身世这么复杂。他狐疑地盯着李福根,问道:“可是,他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不会吧……”
“孩子?你看他在太庙接受神判时的表现,哪里像个孩子?”李福根冷哼了一声,撇了撇嘴,说道。
石潜缓缓点了点头,答道:“的确有问题,那天桑田吓尿了裤子,路荣却从始至终都很镇定,这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确实不正常。”
“而且,他还精通算数,会不会是匈奴人教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前日破庙中,他确是与我宿在一屋。李大人,稳妥起见,要不要……”石潜压低声音,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李福根皱着眉头没点头也没摇头。
一只黑猫跃上屋顶,顺着屋脊溜达,雪花漫天飞舞起来,黑猫在屋脊上踩下一串串脚印,宛若绽开的朵朵白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