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张灯结彩的上官府中，霍香病恹恹地从床上撑起身体，从霍府带过来的丫鬟木槿端来一盆温水，霍香洗完脸，坐在桌前让木槿给她上妆。

　　“木槿，雁儿好些了吗？”霍香看着青铜镜中自己憔悴的面容，问道。

　　“唉，还是只吃了一点东西，说是没胃口。”

　　“她爹人呢？”

　　“被老爷叫去了，一直没见回来。”

　　霍香叹了口气，上了妆以后，她的面色显得红润了许多，脸上也有了光彩。

　　“木槿，去把雁儿叫过来吧，我跟她一起吃晚饭。唉，也陪不了她几天了，可怜的孩子。”

　　上官桀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上官安，小儿子上官亨。上官桀喜欢人多，不同意儿子成家后分府别住，就将上官府分成三个相对独立的院子，他自己住在中院，东院给了上官安一家，西院是上官亨。

　　虽说每个孩子都是自己的骨血，但很少有父母能将一碗水端平，十个手指各有长短，父母对孩子们的喜爱，也都有轻有重。

　　上官桀虽说只有两个儿子，但还是喜欢上官安更多一些，上官安听话，内敛持重；上官亨则给人一种“不着调”的感觉，不做官、不挣钱，就喜欢跟一帮文人喝酒聊天，还给自己的小团体起了个名字，叫“鹤亭七闲”。

　　上官桀跟大儿子上官安讨论完孙女上官雁大婚的礼仪嫁妆，上官桀眯缝着眼睛，问道:“霍光同意让路荣去帮你了？”

　　上官安点点头，带着些许疑惑答道:“同意了，我也觉得挺意外的，朝廷里跟钱相关的事儿都由桑弘羊统管。按理说，霍光为了避嫌，不会让自己府中的人进到这个范围内，而且，前几天，两人因为桑田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

　　上官桀嘿嘿一笑，捋捋山羊胡，道:“我就说吧，让你试探一下，这一试，就明白了，霍光明知如此一来会让桑弘羊猜忌，却并不阻止，这说明两件事，第一，他想讨好我，第二，他没把桑弘羊放在眼里。”

　　“爹，这么看来，咱们背着霍光非把雁儿嫁给皇上这事儿，他并没有记恨我们。”

　　“他凭啥记恨！这是好事，雁儿嫁给皇上，咱们两家跟皇上的关系就更近了，他那个老狐狸，也就是面子上装装样子，心里巴不得跟皇上攀亲戚呢！”

　　上官安舒了口气，道:“那就好，雁儿的事，他跟你啥都没说，却把我训了一通，你也知道的，他那张脸一板起来，挺吓人的，搞得我一见他就发怵。”

　　“雁儿是咱们的孩子，他一个做姥爷的，手伸得还挺长！”上官桀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他跟霍光面和心不和，虽然同为顾命大臣，但大权都被霍光把持着，他一直窝着气。

　　“爹，不仅是雁儿的事，还因为我纳妾后霍香就病了，他肯定认为是我对霍香不好。”上官安从前年开始，接连纳了三个妾，然后霍香就开始生病，看了很多郎中也查不出原因，就连太医院的淳怀瑜也束手无策。

　　淳怀瑜当时当着上官安和霍光的面下的结论，霍香是心病，当时霍光脸色就变了，狠狠地瞪着上官安，一幅要吃人的模样，让上官安想起就心悸。

　　上官桀不以为然，撇撇嘴说道:“哪个男人不纳妾，他霍光不也有三个妾吗？再说了，就算是皇上女儿嫁了人，也得准许驸马纳妾，怎么的，娶了她女儿还不能纳妾啦！那个霍香也是，有点啥事都跑回家去告状，你好好管教管教！”

　　上官安一脸愧色，解释道:“爹，你也别误会霍香，除了雁儿的事，她并没回家说过别的，这是淳太医捣的乱。”

　　“那个老小子！哼！跟霍光穿一条裤子，比条狗还听话。当初他儿子还想娶霍香，也不撒泡尿照照，笑死人！”

　　“行啦，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不提了。我去找二弟了，有人托我求一幅画。”

　　一提起上官亨，上官桀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几日府里忙得四脚朝天，他倒好，连个面都不露。

　　“那个混账小子回来了吗？”上官桀问道。

　　“应该回来了，他走的时候说今天会回来。他答应雁儿要送她一件结婚礼物。”

　　上官桀鄙夷地撇撇嘴，说道:“他能送什么正经礼物，定又是那些花不像花、草不像草的破画！”

　　“二弟结交的那些人里，有一个叫毛延寿的，尤为擅长画美人，求画的人排到明年中秋去了。这不，田府二公子让我跟二弟说说，请毛延寿给他夫人画一幅。”

　　上官桀有些惊讶，一个画师，居然这么抢手，究竟是画得有多好？

　　“你去把老二叫来，田府的事情，怎么能拖拖拉拉呢？赶紧让老二去办！”

　　上官安尴尬地笑了笑，双手紧张地搓了搓，嗫嚅道:“爹，那个，你也知道二弟的脾气，据说他结交的那帮人也是这样脾气——天气不好，不画；觉没睡好，不画；心情不好，不画……”

　　“行了行了！”上官桀不耐烦地打断上官安的话，挥挥手道:“你去跟老二说吧，快到雁儿大喜的日子了，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跟他动怒。”

　　上官安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跟父亲告辞。上官亨答应晚饭回来陪雁儿一起吃，这会儿应该到了。

　　果然，上官安刚迈进东院，就听到上官亨的声音从“林阁”传了出来，间或着上官雁的笑声，这笑声让上官安停住了脚步，他忽然有些凄然，作为父亲，他陪伴雁儿的时间很少，印象中，雁儿还没在自己面前这样开心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