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安走进“林阁”时,多盏连枝灯已经点亮,橘黄色的灯光给屋内笼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上官亨背对着门,正跟丫鬟木槿展开一幅画,上官雁看着画,笑面如花,霍香揽着上官雁的肩膀,笑得满眼柔情。
上官安忽然涌起一丝醋意,感觉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倒成了外人。
上官雁最先看到上官安,怯怯地叫了声“爹”,神色中敬畏多于亲切。丫鬟木槿急忙放下画,问道:“少爷可用了晚餐?”
上官安摇摇头,让木槿给他端些下酒菜来,难得二弟回来,两人一起喝几杯。
上官安走得近了,才看清画上之人正是霍香,她身着淡绿色床裙,背倚红色栏杆,四周雪压青松,手执一把白色羽毛团扇,低头浅笑,竟如仙子般脱俗美丽。
上官安看得痴了,自己为何从未发现枕边人如此美丽,他见到的霍香永远一幅幽怨的样子,脸色苍白,眼神飘忽。
“哥!这是我送给雁儿的礼物,她进宫以后,见画如见人,可一解思家之情。”
上官安笑着点点头,笑容有些勉强,他遮掩地称赞道:“这是哪位名家手笔,画得真好,比本人还好看。”
霍香原本开心的笑容收拢了一些,这上官安也真是不会说话,言下之意霍香长得一般,是画师把霍香画漂亮了。
“哥,看你说的,嫂子本来就是绝色美人,这都没画出嫂子的神韵来。”
“诶,谦虚啦,这是毛延寿画的吧,画得真好,难怪那么多人求画。”上官安将画卷了起来,交到上官雁手中。
上官雁开心地将画装入木筒中,得意地说道:“爹爹,这是叔叔画的,是不是画得最好!”
上官安听了此话,大吃一惊,他诧异地盯着上官亨,心里一时如打翻五味瓶,各种滋味混合在一起。
上官亨谦逊地笑了笑,摸摸上官雁的头顶,说道:“哈哈,过奖啦,雁儿喜欢就好。进宫以后不许哭喽,你娘亲就陪在你身边的。”
上官雁用力地点了点头,霍香看着懂事的女儿,眼睛又有些湿润。霍香的眼神是看着上官雁的,但上官亨是蹲在上官雁旁边的,从上官安的角度看过去,霍香那湿漉漉的眼神就是望向上官亨的。
上官安皱了皱眉,但很快他就恢复了自然,正好木槿端了酒菜进来,上官安故作轻松地唤道:“二弟,你有心啦,快过来坐,哥哥好好敬你两杯。”
“叔叔,我还想要一幅荣哥哥的画像。”上官雁趁着大家高兴,提出了一个新请求。
上官安忽然面色一变,陡然间阴云密布,喝道:“不行!你嫁给了皇上,就得从一而终,不管他有多少妃子,你都只能有他一个,你在屋里挂别的男人画像,算怎么回事!”
原本融融泄泄的气氛,霎那间冷了下来,眼见着上官雁又要哭出来,霍香急忙劝道:“她还是个孩子,你说这些干嘛!”
“当娘的不好好教,还不允许我这当爹的教训两句?”
“我怎么没好好教了?你一个月露不了两面,你凭什么说我没好好教?”
上官亨见这两口子快要吵起来了,一把抱起雁儿说道:“行啦,你俩慢慢吵,我带雁儿去玩泥巴。”
可能是没有了观众,也可能是厌倦了争吵,霍香在上官亨抱走雁儿后,捂着胸口坐在桌前,面色极为难看。上官安一幅“我什么都知道,我就是不说”的神情,阴阴地冷哼一声,背手离去。
上官亨一直未成家,他把其中一间屋子当成了工作室,屋里放着宣纸、制陶的工具和一大罐陶泥。上官雁经常跑到这里来玩,他也从不限制上官雁,由着她的性子玩泥巴。
“叔叔,他们为什么老吵架?”上官雁手里捏着一块泥巴,不解地问道,“我跟荣哥哥就没吵过架,跟关哥哥吵过,但每次吵完不到半柱香功夫,关哥哥就跑来跟我道歉了。”
上官雁说的关哥哥指的是张关。她在上官府没有玩伴,就把霍府的两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当成了亲哥哥。
上官亨拿起忘记清洗的毛笔,放进笔洗里胡乱涮涮,又挂回笔架。他不屑地笑道:“别放在心上,雁儿,你选择不了父母,但可以选择快不快乐。”
上官雁将手中陶泥捏成了一只小鸡,她迷茫地望向上官亨,喃喃道:“叔,我不懂你说什么?”
上官亨温柔一笑,走过来拿起上官雁手中小鸡,说道:“慢慢你就懂啦,现在,我们来给小鸡画上好看的羽毛吧。”
此刻,上官雁嘴里的两个哥哥正故作镇定地在吃晚饭,今日上午,两人撒腿一通猛跑,甩脱了桑衡等人,翻院墙进府后,躲开其他人视线,溜回屋子里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将脸上手上灰土洗净。
下午的时候,惹完事的两人,极为乖巧地在府中做些劈柴、烧炭等杂事,但路荣眼睛却一直盯着后门方向,他在等待茂青赶着马车拉酒回来。
一直快到掌灯时分,后门外终于想起马车辘辘声,茂青隔着门大嚷道:“阿贵,我回来啦,出来搬酒!”
路荣心里大概估计了一下时间,按张关所说,茂青是早上七点出门,晚上六点回来,这城南酒铺距离霍府也就百八十里,别说是马车,就算是驴车也早该回来了。
张关听到茂青的声音,从厨房里蹦了出去,张关也假装凑热闹跟了过去。后门口灯笼光线下,茂青忙碌地往下搬酒,脸上身上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丁点伤痕。
路荣决定试探一下,于是堆起笑容,高声喊道:“茂叔,你咋才回来?莫不是自己喝酒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