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县南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原本静谧的黑夜。
当头一骑黄鬃马上的疤脸青年正是柳泷,其旁跟着百骑精锐轻甲骑卒,再其后就是一千步卒押着数十车粮车,整支队伍正浩浩荡荡地往南城外头迅速撤去。
说实话,这还是柳泷两世为人以来第一次带兵,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尤其是看到身旁袍泽脸上那一面面坚毅、毫无保留的信任的神情时,他第一次真正意味到了什么是“责任”二字。
这种感觉和自己单刀匹马闯荡江湖实在是太过不同,他不知道这一千精锐中,有多少人是抛家弃子跟着祖郎,然后又因为祖郎简简单单一句军令,就对他柳泷毫无保留的信任。
谯县城内屯兵三万,而他柳泷身后兵力不过一千,三十比一的差距,让柳泷觉得自己的肩上压下了两座大山,届时若因他的指挥不当死上一人,也许就是一个家庭的破灭。
身为一个现代人,他暂时还不能真正领悟什么是“慈不掌兵”,也根本没办法做到漠视袍泽的生死,所以这一路上,柳泷的脸上都挂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万幸的是,此番夜袭劫掠谯县粮仓,整个过程异常的顺利,顺利到让柳泷多年后回想起来,仍觉得不可思议:
柳泷本以为入城的时候,起码在占领城门那一关会遇到些许波折,他想的是到时候自己身先士卒,尽量冲在最前头,尽量保下每一位袍泽的性命。却未想到负责看护城门的谯县兵卒一入夜便彻底惫懒了开来......打盹的打盹、翘值的翘值、赌钱的赌钱,以至于最后轻而易举的就被白天乔装潜入城中的五十名斥候给放倒了。
紧跟着城门大开,柳泷领兵冲进城内,直奔南城粮仓,而谯县负责守粮的三千多名兵卒在见到来劫粮贼子中竟有骑兵后,竟也丝毫不做抵抗,二话不说便纷纷作鸟兽散,所谓的仓曹史毕煦更是压根就没在粮库统兵,不知去了何处逍遥。
便如此......进城、劫掠数百石粮物、出城,整个过程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没有折损一兵一卒,前前后后用时不超过半个时辰。
等谯县关都尉岳宾领着重兵追出城时,柳泷和麾下的千余名人马却早已带着粮车跑得没影了!
而对柳泷来说,这一夜最开心的事情不是顺利劫到了粮物,而是毫发无损的将一千多名精锐兵卒给带了回来。
第一次,柳泷开始渐渐领悟了为什么祖郎会得到麾下兵士的敬重,慢慢开始不再把和祖郎的刎颈之约当成儿戏,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戏志才坚持要让他来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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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雾气渐薄,晨曦透露出橘黄的光晕,为山峦黛色金边。
谯县城南二十里外的山林内,一大早,柳泷和祖郎二人便去了戏志才所居的营帐,一是通报昨夜劫粮行动的喜讯,二是问问之后的打算。
但见营帐内,戏志才静静地座于桌案旁,案上放着三根竹条,其上写了三个人的名讳,分别是:谯县长史钟离钏、关都尉岳宾和仓曹史毕煦。
只见戏志才和柳泷、祖郎招呼了一声,简单问了问昨夜劫粮的情况后,便朝两人说道:“咱们这三千兵马不是小数,那岳宾就算再废材,也很快就能寻迹找上门来。”
“如我所料不差,此人至多午时便能找到我们的营地所在。此季已是初夏,山林干燥,如果到时候对方断绝水源再行火攻,我等便会彻底陷入被动局面。”
柳泷闻言微微一愣,问道:“之前先生不是说过,这次我们的目的是投于豫州刺史孔伷麾下,而不是与其交兵硬抗吗?”
“不错。”戏志才点了点头,“不过咱们毕竟刚刚劫了对方的粮仓,孔伷又岂肯善罢甘休?所以这第一战,该打还是要打的。”
“而且孔伷绝非明主,主公的最终目的,是要名正言顺的取而代之,领豫州治所,沛国谯县境。”
说着,只见其指了指桌案上的那三根竹条:“要想彻底统御谯县,必先架空孔伷,而若想架空孔伷,就必须先除掉这三个人。”
“关都尉岳宾统掌兵权,长史钟离钏为文官之首,仓曹史毕煦手握谯县之财......此三人一除,则孔伷便不足为虑。”
听到此处,但见祖郎皱了皱眉:“所以军师的意思是,今日等岳宾率兵打上门来时,我们要先除掉此人?”
岳宾麾下共有五万兵马,以三千对五万,届时无论戏志才的计谋再高,都难免会出现难以预估的战损......毕竟他们只有三千人,且这三千人都是跟着他祖郎几经生死之后才保存下来的,就这么拿出去血拼,祖郎实在有些舍不得。
“非也。”却见戏志才摇了摇头,拿起写着钟离钏名字的那片竹条递了过去,淡声说道:“我们第一个要杀的人,不是岳宾,而是这钟离钏。而要杀钟离钏,少不得还得借岳宾之手。”
“至于仓曹史毕煦,昨夜谯县粮仓被劫,孔伷是不会轻易饶过他的,倒无需我们再出手。”
说到此处,只见戏志才哑然轻笑道:“今日便先让我来设一局,看看这钟离钏之才究竟如何,能不能破掉我戏志才的杀局。”
柳泷和祖郎二人闻言相视一眼,旋即也不再多问,径直抱拳道:“请军师下令!”
这一路下来,两人早已见多次领教了戏志才的手段,除了有双重人格这个毛病以外,其余堪称完美,俨然已是一名能谋大局,又能作于细微处的成熟谋士。
而眼下人家又明显早已针对谯县之境定下了一整套的连环计策,所以这种时候,柳泷和祖郎都明白,他们只需按计行事,自然就能成为最终的受益者。
戏志才见此也不敢托大,微微谦身回了一礼后,先朝柳泷说道:“主公,午时待那岳宾领军前来时,还需你独自一人前往叫阵,激其与你单独斗将,届时......”
细细嘱咐了一番后,又向一旁的祖郎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随后纳揖说道:“眼下距正午不过两三个时辰,时间已然不多,还请主公和祖将军速去准备。”
二人闻言各自点了点头,随即朝戏志才抱拳施礼,退出了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