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平也看出了张父的思想变化,上前见礼心中也多少有些不安。可是没等思平行礼,张父就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先朝皇室后人,怎可对我等布衣施礼。”转过头来就又对张杳说,“杳儿,出门许久,还使李直回来带走香儿,速与我过来认罪受罚。”
思平留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张杳也看了看父亲,又看了一眼思平,转头又对香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自己去和父亲去承认错误,然后香儿陪思平和母亲一起聊聊。然后就起身随父亲往后堂走去。
张母也并未知晓张父的想法,不过听张杳所说,得知思平也是皇室之后,而且还是现在义军首领之妹妹,所以还是狠尊重思平的,随着便请思平落座,把几人都坐下好好聊聊这段时间的遭遇。尴尬的思平这下才回过神来,与香儿都坐在了张母身边,一起聊叙起来。
张杳跟了一路也没敢开口,一直在心里揣测父亲到底是什么打算。一会儿功夫二人就来到了后堂,张父背对着张杳站在当中,脸上还是没有露出一丝笑容,张杳心里也没了底。由于家教森严,张杳也只是和母亲才敢表露些自己的想法,而在父亲面前只是一味的听从,从来都不敢有所反驳的,即使父亲所做、所说有错的时候也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张杳看着父亲,自己站在一旁,没敢先开口,就静静地等着父亲说话。
张父嘴角微微动了几下,但并没有开口,随之又皱了皱眉头,终于一口很粗的气从张父嘴中透了出来,于是就打开了张父心中久存的一把心锁:“杳儿,你可知为父为何不让你读兵书?”
“孩儿不知。”
“那你可知为父为何给你请的先生和师父都只是应付?”
“这乡里之中难道还有好的师父?”
“你也已长大成人,为父还未予你祖先之名,未曾告知过你任何祖上之事。你可曾想知道否?”
“父亲未说,孩儿自然不敢多问。”张杳说着,但是脸上流露出很期待的表情。
“那好,今日为父就把事情原委道予你来。”
“孩儿洗耳恭听。”
“当年高祖皇帝开创基业,有数位能人辅佐,方能成就基业,韩信、彭越、英布、卢绾之辈皆惨死。萧何花甲之年下狱多时也未曾再出来。唯有陈平终未受害,宦至文帝。张良托病隐居。项伯改名更姓躲入江水之南。当年伴君之人有几个留有善终?”
“确是没有几人。”
“夫张良正是汝之九世祖。如今为父不得不讲来祖先讳名。”随之说话,张父转过身,脸色更加凝重。
张杳更是大惊失色,哪有想过自己竟然是名门之后,而自己现在又要辅佐高祖的九世玄孙,近二百年的光景竟然让现在和当初如此之相似。可是自己的先人正是伴君之侧,终要离君而去,明哲保身。当今刘氏两位将军又如何不是兔死狗烹之辈,想刘演将军有才识,却自大轻浮;刘秀将军有胸怀,却难能为主。这样的舂陵军若败则满盘皆输,胜则刘演称王,未免众人依然难逃锅中之烹。心中不免生出众多想法,或喜或悲或怨或怒。
“儿终知父亲为何不叫孩儿学艺。可如今天下凋零,众反已起,乱世已现,儿眼看百姓死于无辜,不想天下苍生皆有此劫,虽不才于先人,可终归不免于心,天下若定,也不枉张氏终于天下,而非终于皇室。故孩儿欲助刘氏将军平定天下,再学先贤退隐而归,赡养二老,生儿育女,安度后生。”
“杳儿,当初为父给你起名‘杳’,便是想汝能远离尘世烦扰,与世无争。”张父庄严地说。
“父亲,孩儿自小不敢顶撞父母,惟命是从,如今孩儿游历数国,见天下黎民并非人人皆如自己,乱世之中又有几人能够独身于此,天下太平孩儿与爹娘方能有一席安身之地,危巢之下安有完卵,待有时日便可孝敬父母,共享天伦。”
张父一听张杳决心已定,自己虽然心中还是想让孩子能够不与世争、平平安安,可是骨子里流的血还是先贤的血,抑制了数十年的情绪也不免冲了出来,于是说:“如今为父已老,本就想听从祖先安排,塌心市井之中,可杳儿心意已决,为父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若非先人定下规矩,在这乱世,为父也早已想能辅佐明主讨平各路贼子,重整江山了。”
“多谢父亲,孩儿定会尽心尽力,待到天下太平之时,回到父母膝下尽孝,请恕孩儿眼下无法尽儿之力。”说着,张杳“噗通”一声跪倒在张父面前。
“吾儿有大志,为父自然欣喜,只是先祖之事要牢记在心,成事与否未可知也,身存志在,待到时日,必会心愿所成,为父等汝锦衣而归,只愿吾儿佐助明主,盼天下升平。”张父一边说一边把似喜似思的笑容挂到了庄严不可侵犯的脸庞之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如曙光从海面升起的希望之色。随之叫张杳起身落座。
父子二人叙谈一番,这是张杳有生以来未曾有过的情形,第一次和父亲畅谈自己的梦想,也倾听父亲的教诲。不知不觉中,管家受夫人之命来请这父子俩回前堂叙聊。二人也便与管家共同回到了前堂。此时张母和几个晚辈聊得很是投机,因为张母虽然没有像男人一样读很多书,但是自身修养却很高,没有架子,很近人,所以没聊多久思平也就不再像刚见面的时候那么拘束了,说话、行动都自然多了,很是讨张母喜欢,况且香儿这样的淑女是一直都比较沉默,平时和张母说话也还好,但不是特别贴心的,所以此次张母和思平能有更多可说的东西,打心底特别喜欢思平这样的女孩子。
思平看到张父带着张杳回来了,心中的那个疙瘩又拧了起来,脸也变得较前些时候要严肃了很多,也不敢多看张杳。
香儿也转过头来向张父问好,也不知道这父子俩到底聊了些什么,此次回来会有哪样的结果。然后就退回一旁等张父说话,顺便看了看张杳,想从张杳那获得些信息。
张杳看到这几个人在这叙聊得高兴,就没特意去观看香儿,并没有注意到香儿看向自己,所以就没来得及在第一时间把自己心中的快乐传递给她,只是向母亲问安然后等父亲开口后才去看向香儿,此时看到香儿看着自己,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
香儿看到张杳的笑容就明白了思平在张父的心中不会还像方才那么讨厌了,心中也有了底。
张杳随之又把信号传递给了思平,但是思平还是心里一直在打鼓。这时张父对思平说:“刘姑娘,此来颠簸受累,老夫先前有所怠慢,还望谅解。”
思平这么一听,心头笼罩的乌云就散了开来,赶忙接道:“伯父过谦,方才伯母也和小女聊谈许久,对小女十分照顾,哪里有怠慢之处,只是小女见识短浅,可有言语上未合礼仪之处惹得伯父,还望伯父不计小女之过便好。”
张父觉得思平也很是明事理之人,很会说话,便也不提刚才的事情,接着说:“这么说来,你与内人还很有缘分啊。”
然后就询问了一些刘家的家事以及舂陵军的一些相关事宜,几人有问有答,终于二位长辈都比较满意,二人心中各自生出了自己的想法,待张杳等人退出厅堂之后,张父对张母说:“你看这思平姑娘如何?”
“很是活泼,生得出落美丽,况是皇室家族,虽然不是嫡系,但也是高祖之后,如今两位兄长又于乱世起兵欲要恢复汉室江山,出师有名,况且千里迢迢能随吾儿回到即墨,我私以为可以找人做媒给杳儿定下这门亲事,也好让杳儿塌下心来过过日子。只是不免要与舂陵军混在一起。”
“不错,方才我与杳儿说了家中渊源,不想他还是坚决要去辅佐刘演、刘秀二位将军来推翻大新天子,你所说给他定下这门亲事,我亦觉得是件好事,并非要安稳度日,而是要保住他在刘将军心中的地位,如周勃一般,如此便不会像高祖那样狡兔死,走狗烹。”
“杳儿此次回来还要出行?还要参军打仗?”
“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丈夫行于乱世,建功立业,创太平盛世,才对得起列祖列宗,只是杀敌容易,防主方难。若非你说与刘家结亲,我还不知怎样让杳儿能有全身而退之计。”
“若是你已定下主意,那就让杳儿去建功吧。”
“那提亲的事宜,就由你去安排。”
二人当下商量妥当,却并未告知张杳。
张杳这边亲自给思平安排好了住房,也就回房去休息了,几人经过长途跋涉,很是疲倦,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杳被叫了起来,要吃饭了,这时张杳看外面的天色已晚,心中明白这是要吃晚饭了,睡这一觉,还真管事。可是自己什么时候走却又是一个麻烦事,走早了还无法陪父母和香儿,走晚了还对舂陵军连横其他义军有所推迟,反复思考多时,张杳心中便有了自己的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