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匈奴大军来到了城下。午后太阳高照,啼声如雷,数不清的匈奴大军将城池包围的水泄不通,旌旗、营帐绵延数里。
匈奴大军来到之前,城内的动员大会已经召开完毕。城内的商旅,工匠民夫都动员起来了,每二十人一组,在一个汉军的带领下,驱赶着牛车将远处的石头搬上城墙。大祸来临的悲怆激昂情绪笼罩城内外,所有人都紧张忙碌起来。商旅的热情甚至超过了汉军,他们一致要求日夜不停、车停人不停加固城防。城外空地垒起来十几个灶台,日夜不停冒着火光,为连日干活的人准备饭食。经过几天紧张又有效的准备,城上备齐了石块,城外挖了一条宽宽的壕沟。深度达数米的壕沟内黏糊糊的土壤里细细的石块泛着莹莹的白光。
擂鼓三遍,中军骑兵散向两边,左谷蠡王被大队锦衣亲军紧紧裹着来到阵前。左谷蠡王高声叫嚷:“喊你们校尉出来答话。”
校尉拱手回答:“我就是,不知大王千里而来,有何吩咐。”
左谷蠡王冷笑道:“我是左谷蠡王,听闻城内商旅众多,美酒飘香,特来取回品尝一番。”
耿恭冷笑:“这有何难。大王请回,改日我差遣人给大王送去。”
“不劳烦汉军,还是自己取,我手下几万将士已经忍不住了。快快开开城门,我一个不杀,否则。”左谷蠡王冷笑一声,“按照昆仑神的旨意,我大军已经擒杀了你们司马等人。车师已经归降我。速速投降可以免遭一死。”
数名匈奴杂役推着一车缓缓而前,车上干草覆盖。推到阵前,撇去干草,竟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有人认出了白斌,率先哭起来了,引导着其他人也痛哭起来。白斌死后还遭遇如此侮辱。众人不无愤怒、悲痛,无数箭羽瞄准城下。只待耿恭下令。
耿恭强忍悲痛,说道:“何必这样折磨一个死人呢?还请大王厚葬他。劳烦大王手书一信上交汉朝皇帝,若皇帝允许我撤军,我再撤军。我手下兵勇虽然管教严格,若有人冒失,恐怕伤了大王。”
显然早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石修拽开一弓,箭嗖的一声飞向左谷蠡王,远远的落在他的前方。
左谷蠡王冷笑一声,“校尉,看来你的士兵忍受不了,想取我性命。”
耿恭说,“还请大王退兵吧。若再迟疑,只有汉军神箭招待大王了。”
“神箭?”左谷蠡王冷笑下。
笨重的弩车绾着红绸,三个人合力,前拉后推,弩车木轮吱吱叫着才拖到了垛口处。令旗挥动,两个汉军合力转动绞轮,吧嗒吧嗒,粗绳勒紧绞轮,当啷一声,三只六尺长的弓箭安放在弩机上,弩弦张的越来越紧,铁锤半空中挥舞而下,猛烈撞击着靶机,烈日下锃亮的箭羽怒吼着反射刺眼的光芒。左谷蠡王的卫队本能举起盾牌。
无数箭羽黑压压的向城下撞去,如排山倒海的巨浪砸向海浪中的小舟,如狂风暴雪摧枯拉朽吞噬一切,如遮天蔽日的蝗群肆无忌惮的啃噬庄稼,城下军阵齐整的大军,丝毫没有反应,等待他们的是血的洗礼。
箭羽不断从前军头顶飞过,直接撞向黄旗军后军,箭的射程完全超出他们的预计。中箭者纷纷落马,发出几声呻唤声,便气绝身亡了。混乱的马队勉强挤出一条通道,护卫的掩护下,左谷蠡王逃走了,他恨不能长出翅膀飞过去。他刚闪身,卫队立刻手持盾牌护住他的肋部,层层叠叠保护的他瞬间消失在马队里面。
左谷蠡王的临阵逃脱加剧了混乱,大军四散逃开。汉军拉起弓箭,精准瞄准每一个骑在马上的快速移动的小点。不断有人落马。
惊慌过后,匈奴骑兵左突右冲插空逃离出来。窜到射程之外。
几声号响,几十队奴役抬扛着云梯从远处喊杀过来,身无片甲的他们丝毫不顾忌身边箭矢横飞,吼喊的吆喝声为彼此壮着胆子。身后盾牌掩护的步兵全身包着厚厚的皮甲不失时机的拉弓射箭,努力做出回击,不断有汉军倒下。
仓促之间挖好的壕沟稍稍迟滞了匈奴推进速度。不少奴役倒在冲锋的路上,更多的冲到了城下,不待休息将云梯搭好,顺着云梯向上爬。城上充足的石头发挥了作用。石块不断从垛口砸下来,砸中攀爬者的头部,肩膀、他们尾随着落石落下来,连带身后的同伴也前仆后继的坠落下来。攻城的云梯始终未能牢固的搭靠在城墙上。
鏖战时,天突然黑下来,光芒四射的太阳出现一个缺口,光色慢慢暗淡了。所有人仰脸呆呆的看着,不知所措。
忽一汉军扔下兵刃,往城下跑,边跑边喊:“天狗来了,天狗来了。”又有一汉军紧随身后。耿恭及时手刃二人,对城下大喊:“大汉天神在此,匈奴速速撤兵,休要惹怒天神。”汉军齐声高喊:“快快撤兵,天神不容。”
少数匈奴兵丁跪地求饶,有的则惊慌失措丢下兵器往回跑。更多则犹豫不决,不敢冒然回撤。
太阳缺口更大了。汉军继续高呼:“快快撤兵,天神不容。”
哄,匈奴兵丁惊慌失措丢下兵器往回跑。城墙下丢下百具匈奴尸体,匈奴撤兵了。
两炷香的功夫,太阳才恢复原样。
汉匈之战,汉朝一直占有上峰。除去汉军雄厚的势力。将领的临阵指挥和身先士卒也是关键作用。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一直在城墙上奋勇厮杀的耿恭带动着大家高昂的斗志,所有汉军在目睹白斌的惨状后,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谁也不想死后还被匈奴侮辱尸体。左谷蠡王侮辱白斌尸体的做法起到了相反作用。当然,“日蚀”的出现也助力了汉军。
这一日,杀声震天,不断从城墙上抬下来的汉军尸体强烈刺激着商旅。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他们内心崩溃。匈奴撤退又让他们兴奋起来。心存侥幸的商旅短短十几日经历从侥幸到恐惧害怕再到兴奋等复杂的变化,心里起伏上下,其中的滋味只有自己清楚。汉军初战胜利,兴奋的商旅跑到屋外。忘却了危险还没有完全过去。
皎月当空,月明星稀,金顶大帐内一场战后会议正在极其紧张的氛围下进行。
左谷蠡王出兵以来一直不顺,自己损失数千人才将司马白斌三百人全部歼灭,他不敢报大单于实际损失,轻描淡写过去了。
重新夺回车师国倒是顺利,只是没有想到竟然逼死了国君安得,车师虽然归附,人心定然不服。表面几个胜仗,他安排手下大书特书一番,“什么昆仑神显灵,歼敌3000多,什么大单于声名远播,车师望风而投降”等等。大单于信以为真,派了礼仪官犒赏大家,从远地送来大量的牛羊、美酒、歌女。左谷蠡王已经从车师人口中得知城内只有区区二百多人,他没有把这些汉军放在心理,料定把司马白斌的尸体推出,定然会让汉军军心动摇。第一天就碰到了硬骨头。心理能甘心吗。
把大家叫来,怒斥一番。拳头攥的咯吱响,不断捶打着案几,纯金酒樽内美酒溢到案几面,在案几上不断汇集,顺着案几角流淌下。
众位武将默不作声,却心有不甘。左谷蠡王将责任全都推给了大家,大家低着头,既不反驳,也不认错。左谷蠡王包揽一切,人员统筹安排、阵型布置、他一言九鼎,别人的话听不进去,现在却将火洒在别人身上,谁心里也不服气。
训斥的累了,左谷蠡王便躺坐下来,端起酒尊想要解渴喝上一口,发现酒尊已空,马上变脸怒斥丫鬟,唬的丫鬟赶紧满满斟了一杯。
右手举起酒尊:“割了舌头了吗?平时都像乌鸦一般,现在,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唯恐哪句话不对,触碰左谷蠡王的神经。沉默片刻,乌苏开口说道:“今日日蚀只是偶然。绝非汉朝天神所使。大王无需多虑。城墙坚固,易守难攻,不如持久围困,定然将它们困死饿死。”
“嗯,这才是大匈奴勇士的话。”左谷蠡王点点头,脸色依然严肃,“都起来吧。”
众人都站起来,舒下腰腿。
乌苏上前,给左谷蠡王的酒尊里再次斟满酒,退后几步说:“汉军狡诈,擅长夜袭,必定做好防偷袭准备。”
“嗯。天气干燥,需提防汉军火攻。”左谷蠡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