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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章

十三勇士 毛乌素沙漠 5726 2024-07-06 15:45

  部族撤退完毕。城墙上只有几十名汉军驻守,不少还负伤。那些在刚休憩好库房内养伤的汉军,听到部族勇士撤走,便互相搀扶着来到城墙上。汉军心里烈日炙烤一般。原本充足的守军突然之间只有寥寥数十人。形势危急!

  有的鲁莽汉军连声责问耿恭,“将大家放走,谁来守城?”

  “谁还有心思守城?”耿恭浑身软绵绵的,被抽去魂魄一般。

  是啊,大家无心守城,留在城内还是祸乱!

  接下来的日子里,匈奴竟然在城下埋锅造饭。每天,车师工匠向着上游不停的运送石头、木材。有心细汉军注意到了城内流淌的河水缓慢起来,清澈起来。水流越来越小,终于完全断流了。大家这才明白过来匈奴的用意。

  好在发现的及时。就在河水变少的同时,一场竞赛上演了。所有汉军忙碌起来了。没有人指挥,没有人调动,大家自发的把随身的皮囊装满了水,从城内各角落找来的陶缸、瓷缸、马厩槽子、就是佩戴的头盔也摘下来灌满了水。城内到处是一片争先恐后的打水的场景。当所有能盛水的器皿都装满水的时候。这场比赛才结束。装满水的器皿被搬到几间阴凉潮湿的屋内,省的烈日两天就给蒸发干净。

  三天后,河水断流了。只半天,河床只留下浅浅的水洼。再过半日,河床便完全龟裂了。干渴死的鱼瞪着发白的眼珠,成群苍蝇嗡嗡飞着。

  虽已储备些饮用水,大家还是略感不安。就在大家着急上火的拿着桶盆罐瓮灌水的时候,耿恭却在城内到处乱转。

  小城建立半山腰间,城内并无多大空地。荒废的府衙前的几十丈大广场是汉军演练的场所。中间一个偌大的大理石旗墩,旗杆早已不知道去向。孔眼里塞满了黄沙。当年驻军栽种的一排老槐树,倒是枝叶繁茂,地上投出一大片绿荫。

  耿恭最后在这里驻足,雁翎弓箭插在空地中心做标记,几个军侯便带领所部汉军,开始挖井。这里树木繁茂,料想地下定然有水,而且地形空旷,挖出的石料、泥土可以就近堆放。

  广袤的草原、戈壁、沙漠、盐碱湖泊到处是干渴而死的牛羊。瞪出眼眶的眼睛透着对生的留恋和垂死的挣扎。白森森的牙齿外凸着,惨不忍睹。那个样子大家过目不忘。命令刚下,大家就开始准备工作。

  汉军分成几组,争分夺秒的挖掘,碎石风化形成的松散的沙子铺在地表,浅浅的一层。很好处理。越往下,大量碎石、盘根错节的树根阻碍了挖掘进度。好在树冠如同一个大伞,将烈日遮蔽。经过两天的挖掘,坑内已经一人深了,汉军站在坑内已经露不出头来。挖出的碎石装在箩筐内,被外面的汉军倒在操练场。教练场上堆起来一大堆由石块和土组成的干乎乎的土堆。

  挖掘进行了数天,仍不见水涌出。原先积攒的水也快告罄。余下饮用水优先供应伤员。挖掘工作尽量避免中午酷暑难耐的时候。

  城外情况也不容乐观。

  烈日一如既往的炙烤着日趋死寂的大地。没人高声说话,更不会有人愿意暴露在烈日下。河床已经干涸,岸边草木发黄枯萎。胡杨、红柳失去河水的滋润,叶子褪去了莹润的光泽。

  只有驱赶着牛车马车拉水的奴隶才会有一丝的劲头。水源地,原先近在咫尺,一会就可以来往一趟。现在却要跑大老远去。心里自然不痛快。好在甘甜的水,牵引的奴隶脚步自然加快。

  遮蔽的严严实实的帐篷闷热异常,一丝风也吹不进来。太后不许别人进来,她把自己关在帐内,不住的为汉军祈祷。

  或许太后行为感动了上天,在太后苦苦祈祷数日后下午,刮起了凉风,一会,乌云密布,大地骤然黑了起来,大雨如期降临。撒欢的人挨了一身雨水便躲进了屋内或者营帐内。

  酷暑一扫而光。地面被大雨冲出无数的小河流,夹杂着泥土冲向干涸的河床。大风挟裹着豆大雨滴打在地面上、城墙上、东倒西歪树上,从被大风掀开一角的营帐内携裹而入。营帐内湿漉漉,狼藉一片。刚才兴高采烈欢迎的人这时不住的诅咒着这场大雨。

  雨来势凶猛,退的也快,不一会,便是毛毛细雨了。城内桶罐瓮盆又接满了水,不待雨完全停下,汉军又开始了挖掘井水。雨水实在是太小,他们不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上天。

  凉爽只持续了一个夜晚,第二天中午,飘着残枝败叶的河床就干涸。大地再次陷入火辣辣之中。

  深度已有数丈的坑内,已经架好数个木梯方便人爬进爬出。挖出的干土堆成的土堆越来越高,仍然不见水涌出。大家的积极性已经远远不如从前。许多人开始厌倦、失望,试图反抗这样的劳动。

  仓库和兵营组成的大院子坐落在城内东北角。晒干的草料满满当当堆满数间仓库,这天,萧玉拿爬犁梳拢了一遍,上下来回翻腾。等忙完了一切,他便出了屋子,从兵丁住的偏房经过。像平常一样,他会沿着墙角走过去,和里面打声招呼。屋内除去沉闷的叹息之外,还有其他声音,他警觉的跑开了。

  耿恭的心烈焰一般剧烈烤着。已经深达数十丈井坑,仍不见水渗出。下午,他登上城楼,眺望远方。视线所及,如同银色带子般闪着亮光的河水在草原蜿蜒曲折,直到远处。喉结上下滑动下,咽了口口水。他趿拉着鞋子,仅绕城墙巡视一周,就浑身湿透,喉咙火烧般。花岗岩垒砌的城墙,白日里吸热严重,石头烫手。

  他下了城墙,来到教练场,仅有数名汉军在挖掘井水,且个个垂头丧气,效率极低。要是平时他早就痛斥几句,今天,他也无心多问,刚要走开。听到远处有人呼唤自己名字,便迎了过去。

  萧玉气喘吁吁的跑来:“不,不,不好了。”

  “怎么回事,慢慢说。”

  “我刚才从营房出来,听到有人说打开城门什么,我没细听就跑过来。”

  耿恭脑袋嗡的一下。他朝城门猛跑。没跑多远,听到前面声音吵杂。城门处,两队汉军僵在一起,约有十个军装整齐的汉军挡在几十个汉军跟前。

  里面汉军衣冠不整,赤裸上身满身泥泞,显然是刚挖井而来。队伍还有十几个伤员。

  三个守军从城墙上奔下来,抽出刀剑直指对方,厉声斥道:“后退,后退。”陆续有汉军赶来增援,但是数量太少,大家团团围住了这伙汉军,不让他们靠近城门。

  “让开,让我们出去。”这伙汉军喊道。

  “没有校尉命令。任何人不得开门。”守门军士铿锵答道。

  “自己人不杀自己人。快让开。”里面汉军个个深情严肃,显然主意已定。

  守门汉军手中长矛有些抖动。

  “都让开。”里面汉军中一壮汉喝道。显然他是头目,大家给他让开一条通道。

  壮汉上前一把推开一守军,其他几个守军犹豫间被人群推倒。

  大家涌到城门下,厚重的城门眼看就要打开。

  “慢着,”身后一声怒吼。所有人不禁一抖,耿恭来了。

  耿恭一脸怒气,所有汉军不由闪向两边,有的汉军低着头,不敢直视耿恭。他来到为首壮汉跟前,凛然道:“汉军个个威武,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胆小鬼,贪生怕死。”

  “我们不是怕死,我们也绝不会投降。只是不想做无畏的牺牲,趁着现在还有力气和匈奴拼一场。”壮汉梗着脖子,理直气壮。

  耿恭语气缓和起来:“你敢料定我们是无谓的牺牲。”

  “现在都挖掘到十几丈了,哪里还有水。”

  “是啊,全是石头,趁着还有力气和匈奴拼了吧。”一汉军附和道。

  人群又嚷嚷起来:“校尉让我们出去吧。杀匈奴。”

  连守门的汉军也激愤起来,大家一起狂怒喊着,局面要失控。

  耿恭环视大家,喊道:“出去就是死。”声音从嘶哑的喉咙喊出来变得异常尖锐。

  他继续说:“大门一开,就有无数的箭对着你们。匈奴冲进来,所有兄弟一个也活不了。我们一年的坚持化作泡影。你想想司马白斌,想想咬舌自尽的李国英。不到最后不能放弃。死要有价值。懂吗。坚持还有希望,出去就是死亡,是懦夫。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吗?”

  所有人沉默不语。领头壮汉抱头痛哭起来:“我们没救了。陈睦死了。关宠也死了。我们会渴死这里的。”

  “谁说没有救,当年贰师将军李广利拔剑刺泉水的事,你们都忘记了吗?”

  “那是传说。”有人小声回应。

  “是传说。”耿恭说,“贰师将军可是坚持了百日。我们呢,才十几天就放弃了。我告诉你们,要是真的有那一天,真的挖不出水来。我不拦着你们,我第一个冲出去和匈奴决一死战。我耿恭不是懦夫。我不想渴死,我想和匈奴决战,让他们箭穿透我的胸膛,让他们的利剑砍断我的双手双脚。这样我对得起死去的兄弟。到地下,我告诉白斌,告诉李国英、告诉石修,我不是孬种。我坚持到最后一刻了。”耿恭青筋蹦起,越来越激动,训斥道:“你这孬种。大家这样信任你,你却想出这样的主意。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懂吗?!”

  “请校尉治罪。”壮汉跪下俯首。

  “治我们罪吧。”几十个汉子跪下。

  耿恭把壮汉扶起来:“这事不怪你们。只是匈奴太狠毒了。要渴死我们。我们偏偏不能让他们得逞。要活着。”

  “活着,活着,”大家不断的重复着。兴奋的人群如同清泉一般从城门口流淌到了教练场。一定要活着回去。不管多危机。

  从这天起,汉军找回了灵魂,干劲十足的开始挖掘井水。大家两班倒。黑体白天不停歇。下坑的人,都不愿意上来。所有人都鼓足了劲头。大家都想坚持到最后。

  坑内又深了数丈。土堆越来越大,大树根部早被挖空,还是不见水出来。但是大家还是不想放弃。

  已有汉军渴死。一汉军刚从井内爬出来,没走几步,就晕倒在烈日下,再也没有起来。

  缺少饮水的战马,嗷嗷叫着。马夫不忍心看着战马如此遭罪,只能忍痛将战马杀死。汤药本来缺乏,加上天气炎热,伤口化脓。伤员不忍心拖累大家,有的竟然自刎而死。

  城内偏僻的地方挖坑数尺,死亡的汉军埋葬进去,外面盖住石头,一切犹如天然。可能过不了多久,所有汉军会九泉之下团聚。有的汉军惆怅想到:“将来谁埋葬我呢。”

  日落时分。耿恭来到教练场。今天,他顶戴朝服,格外庄重,身后跟着的萧玉手里拎着一筒水。刚从井下上来的人格外诧异。

  他整理下衣服,对着东方跪拜:“我耿恭奉命驻守疏勒城。奈何匈奴狡诈,断我饮水,天亦不降甘霖。纵然天要亡我汉军,我也要和天斗上一斗。我等汉军誓死不服。不服天,不服匈奴。”

  耿恭跪拜三匝,站起来猛然喝道:“所有汉军前来饮水。”

  自从断水之后,饮水安量分配,耿恭舍不得多喝一口,今天都拿出来了。汉军默默站立着,排队依次从萧玉旁走过,每人喝了两口。

  井内四壁的火把不知道换了第几回了。火把又一次燃尽的时候。汉军仍然抡着锄头使劲砸着洞壁,锄头敲击岩石上溅起火花,发出青翠的声音。

  忽然,不知道哪里传来久闻的声音,调动起汉军兴奋的神经,大家侧耳静听。哒哒水滴溅落在地上。一汉军首先感受到了脚被水覆盖。火把近前,齐腰深的地方,石壁呱呱流出水来。四五把锄头挥动起来,凿在小小的孔洞上,碎石飞溅。孔道不断拓宽,水流竟然喷溅出来。

  “来水了。来水了。”兴奋的消息第一时间扩散出去。

  数十个装载满井水的木桶不断从井内提起,所有人肆意泼洒着井水,二十多天的努力、十几人的死亡终于换来了这一刻。

  当萧玉兴冲冲的闯进屋子告诉耿恭的时候,耿恭脸色苍白,额头冒出虚汗。数日滴水未进,他已经极其虚弱。接过萧玉手里的水,他一口气喝光,暗淡的眼睛里闪出惊喜的神色。稍坐了一会,疯狂庆祝的人群洪水一般涌进屋子,不管竹简、布帛等等,人们肆意泼洒。他也不加制止。

  人群似乎失去了理智。不知道在谁的倡议下,所有汉军,提着马桶瓮盘涌上了城墙。

  汉军的举止吸引了匈奴以及各部族人的注意,汉军手中肆意泼洒的饮水彻底浇灭了匈奴人的心。

  匈奴眼睛透着羡慕妒忌。焦渴难耐的他们怎么也不明白城内的汉军从哪里得到水源。无数的念头划过脑海,却还是无法找到合理的答案。对于无法解释的事情,大家习惯归咎于神灵相助。不祥的气氛笼罩着大军,心里的胆寒远远超过身体的酷热。从最早的远程箭到后来暴雨之夜还有现在,种种解释不清的事情让所有人焦虑害怕。有人在半夜跑到马厩试图骑马逃离这里,被巡夜的军士发现。虽然他最后被枭首示众,可是更多人步他的后尘。每天早上都有军侯向左谷蠡王报告昨天晚上逃走几个人,抓住几个人。抓住的人一律处死。高高的栅栏上已经挂着数十个尸体,仍然吓唬不住决心逃走的人。在这里度日如年,还不如选择逃走。

  已经极其虚弱的太后在屈突律来报告的时候,才知道汉军有了水源。她忍不住笑起来。

  她不知道这些日子城内发生了什么,她只是一直祈求上天。她愿意和耿恭同甘共苦,所以,她才选择这样的一种惩罚肉体的方式。她把自己当作城内的一员。今天的收获,有她的付出,足矣。

  众人的搀扶之下,她缓缓来到外面。当熟悉的男人雄赳赳的走在城墙的时候,她苍白的脸色泛起一丝红晕。虽只见过一次,可她的心被温文尔雅的他夺走了。这是她心中顶天立地男人的样子。

  耿恭不可能看清楚每一个人。他的目光扫过她的时候,她全身触电一般,从脚底麻到脖颈。众人簇拥的太后引起了他的注意。太后一直呆呆仰脸看着这里,没有动。他仔细看了半天,是那个车师王后。不,现在是太后。

  她火辣辣的眼神直视的自己脸红。说实话,他都快忘记这个女人。上次不连合带信来,他才依稀想起来她,心中有点隐痛,很大程度是可怜这个远离故土的女人,虽然有了归宿,但是很快就守寡了。

  后来,事务繁忙,他忘记了这个女人。现在看到她在城下火辣辣的看着自己,脸一阵红。感谢她送信的好意。想到这里,他一阵内疚,人家的好意险些忘记了。

  忽然另一个女人在他心头浮现,扎娜。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他心意阑珊的走下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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