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罡被陆秀儿这声音吓了一跳,箩筐里的娃儿也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红叶村里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一些妇人、孩子端着碗,边吃边往村口赶去。
那群衣衫褴褛的人也被这叫声吓了一跳,为首那个唯一骑马的人,看着四十来岁,下巴上耷拉着一大撮山羊胡子,仿似生怕吓到了陆秀儿,轻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陆秀儿止了尖叫,看着这一帮人,摇摇头,说:“没事啊,你们是土匪吧?”
中年人捋了捋胡子,点头道:“没错,我们是千丈崖上的土匪!”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放缓了声调劝道:“下次别叫这么大声了,倒是吓我一大跳!”
陆秀儿说:“你们是土匪,良家妇女看见土匪,不应该叫大声点吗?”
中年人愣了一下,回道:“其实我们也不是坏人,这年月不上山落草,就要被抓去前线服役,没办法,只好带着乡亲们上山混口饭吃。”
边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上前扯骑马中年人的袖子:“叔,你这么说不威风,抢不来粮食的。”
“抢粮食?就这么十几号人也敢上我们村来?”村民身后响起了一道年轻的声音。赖子乔打头,分开人群,躬身侧立,将身后一人让了出来:“二少爷!”
这位二少爷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虎背熊腰,身材壮硕,手里拎的大铁棍子往地上一顿,目光睥睨着白石山的土匪:“你们谁先上来让我试试斤两?”
“子横,不许胡闹!”村民中又传来一道声音。村民们主动分开一条道,露出人群后的一人。此人年近五旬,身着黑底蝠纹金边长袍,乌黑的头发绾了个道髻,用一根铜簪固定在了头顶。面色红润,双目有神,长须垂于胸前,两手背于身后,缓步上前。
“爹!”陆子横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陆天旺打断:“回去!”
走到段天罡身边,陆天旺冲骑马匪首微一拱手,道:“孩子年轻不懂事,兄台不要见怪!我这就让人为兄台准备二百斤粮食,如何?”
匪首边上一个光头年轻人看红叶村服软,颇感意外,接话道:“二百斤?够我们喝几顿粥?”
陆天旺看向光头青年,刚要说话,却被匪首打断:“大熊,别没规矩!”匪首翻身下马,立定躬身一揖:“如此,多谢了!惭愧!”
陆天旺侧身让过,点头道:“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中年匪首回道:“在下柳兴元!尊驾就是红叶村陆老爷吧?”
“可是上河柳兴元柳老爷?”陆天旺惊讶问道。
柳兴元苦笑道:“柳老爷可不敢当,现在不过一丧家之犬罢了。”
“何至于此?”陆天旺追问,仿佛刚醒过神来,伸手邀客道:“柳老爷,还请宅内一叙。”
这时,陆家两名仆从推出了一辆独轮车,两侧放着几筐粮食。
“草莽之人,不便多扰,柳某这里先谢过陆老爷的赏,就此告辞!”柳兴元拒绝道。
陆天旺若有所思地目送柳兴元等人离去,众人也逐渐散去,段天罡只隐约听到几句议论声:“他就是上河柳老爷?那也是个大善人!上河村哪家没受过他的恩惠?”
“听说他家闺女被糟蹋了?家里也被烧了?”有妇人好奇问道。
“好像是乱兵进了上河村,柳老爷设酒席招待,那兵头看中了柳家千金……”一个男人回道。
永涛叔和永涛婶迎了上来,永涛叔问道:“没吃亏吧?”
陆秀儿嘻嘻一笑:“我都还没动手,这帮子土匪就怂了,真没劲儿!”
陆永涛板着脸呵斥:“死丫头,都当娘的人了,就不能安分点儿?”
又转头对段天罡说道:“你婶子在家炖了麂子肉,晚上多带点走。”
几人说说笑笑,混不将土匪进村当回事。
“爹,为什么要给土匪粮食?他们就这几个人,收拾了还不是小菜一碟?”陆子横非常不解。
陆天明问道:“他们可曾伤人?”
陆子横回道:“不曾!”
“可曾劫持人质?”“不曾!”
“可有无理要求”“好像没有!”
“可有贪得无厌?”“没有!”
陆天明叹口气:“你见过只打劫200斤粮食的土匪吗?”
见陆子横若有所思,陆天明继续说道:“若非迫不得已,他柳兴元何必做土匪?”
伺候段擒虎睡下,段天罡悄然出门,沿着村后一条小路走了约莫3里地,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子,就能看见一汪水潭,水潭中清晰倒映着一轮明月。
站在一块平整的大岩石上,段天罡扭曲着肢体,引导着体内真气游走,这些动作初看时只觉异常的复杂、纷乱、诡异,看久了又觉得简洁、有序、自然,颇是神奇。一个时辰后,随着体内骨骼一阵噼里啪啦爆响,段天罡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养骨八法今天居然就练成了,这速度可比修炼体术八式快了不少。”言罢,脱光衣物,一头扎进水潭中。
段天罡自幼丧母,跟着猎户父亲段擒虎长大。段擒虎是个典型的糙男人,照顾自己都有些困难,更别说照顾孩子。幸好村中有个老道人,不但为段天罡取了个据说非常厉害的名字,还一直照顾着他。段天罡也喜欢这个道士爷爷,自小跟着老道士看书识字。两年前,老道士去世,不久段擒虎又被栗源城征派徭役,送去了秀山国前线打仗,这没了约束的孩子开始到处撒欢。
一次洪水过后,就是在这个水潭中,段天罡捡到了一枚古朴的玉简,玉简中有个奇怪的东西对他说话:“吾号绝一,飞升天门时遭暗算,仅残魂得此玉简庇护,流落乡间,不知年月。今残魂将散,与尔相遇,也是一段因果,且为尔开灵,玉简中功法可时时勤修,来日若有机缘,且解天门前之祸患。”言毕,段天罡眉心荡漾出一点灵光,残魂消散。
段天罡自然不知晓,这个叫做“绝一”的究竟是何人,也不清楚所谓的“天门”又是个什么玩意儿,至于“天门前的祸患”一说更是莫名其妙。不过他倒是把这番话记在了心里。他也曾问过村里的老道人,老道人也不明白究竟是何意,只是叮嘱段天罡,此事或许涉及一桩天大的隐秘,以后不得再与任何人提起,免遭灾祸。
可能是残魂所言“开灵”的缘故,段天罡将注意力集中于玉简,就能读取里边记录的信息,果然有一篇功法,名曰《炼体锻魂决》。段天罡按照玉简中的口诀和行气路线,摸索着修炼了一年多,发现体力、速度异于他人,身体虽不健硕,却也再没生病,自然勤练不缀。
虽是夏初,夜间天气还有些凉,赤条条泡在水里的段天罡,只觉得浑身舒适,正昏昏欲睡间,听到一阵踢踏脚步声。光屁股被人看见,还真有些尴尬,段天罡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躲在了潭畔的乱石后面。
月光下,只见两道黑影缓缓靠近潭边,似乎在喝水、洗脸,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最后又听见水流冲进潭水里的声音,便听得一人骂道:“马老四,你他娘的找死是不是?我还喝水呢,你就尿上了!”
“五哥,没事,我这是童子尿,有病治病,没病消灾。”马老四回答道。
“你个夯货,我真不该带你出来!”五哥骂道。
马老四也不介意,嘿嘿一阵笑,说道:“听说白天时候,柳兴元那帮人来过,没打没杀,就捞了二百斤粮食走,看来这个村子挺肥啊!”
那个叫五哥的不屑道:“柳兴元?那就是一怂货!二百斤粮食就叫人打发了,我真替他丢脸!”
马老四接茬道:“你说,咱们明儿先杀他一轮,能捞多少粮食?”
五哥说道:“管它多少,这个村子有的,那都是咱的!”
两人边走边说,慢慢远去。
段天罡现出身形,穿上衣服,就往村子里走去。
亥时快过,红叶村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早已悄无声息。段天罡来到陆家大门前,叫开了侧门,对迷迷瞪瞪的陆永涛说:“永涛叔,我有急事要见陆老爷。”
另一边的小屋里门也开了,赖子乔眯缝着眼睛,一脸怒气地走了出来:“怎么?你爹死了?这大半夜来奔丧!”
段天罡一听这话,怒了,伸手一巴掌,就把赖子乔抽回了屋里,不顾杀猪般的叫唤声,附在陆永涛耳边,将方才在水潭边听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陆永涛立马睡意全无,匆匆前去内院报信了。
挨抽的赖子乔躲在屋内,各种恶毒诅咒、谩骂、耍狠,却是不敢出门,反将房门顶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