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章自哲带队出征,向孙殿英的身后张望了好一阵子,问怎么没有见到表妹百里红?孙殿英先是怔了一下,马上想起来回答说,他最看不得男女离别时的眼泪巴巴,不管是顺风还是逆风都不吉利。这件事他一定会记在心上,只要章自哲和他俩成了铁哥们,自家窝边的草是绝不会让外人来吃的。孙殿英知道这家伙是“痴”了心,但他“痴心”的则是章自哲手下那千把号的人和枪,还有豫西那方圆八百里地的好山好水。
章自哲回到伊水城后,之所以不敢主动去向孟掌柜提及婚事,怕万一孙殿英那边真的扯上了线,那个袖子里藏攮子的女侠还不恨地给自己一刀?章自哲正在想这事,司务长来报告说,孟家豆腐坊给送来了下酒的豆干,还有那个小三妞说她姐还捎来了几句话,问章自哲见不见?章自哲说不见,可话音没落,三妞就从司务长背后慢慢移了出来,羞答答地给章自哲行了个万福礼,声音细得像锁在嗓子眼里的棉线。她说:“俺姐问您是不是看不中她了?想知道个真信。”
章自哲把司务长打发走,像是在观赏一只从窗外误落进来的,惊恐不知所措的小鸟。他发现这只“小鸟”与众不同,大脸长颈瘦肩,小巧玲珑,细皮嫩肉,低眉垂首,两只“翅膀”局促不安地换着位置,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好,让人怜悯痛爱,章自哲顿生歹意。
“过来,走近一点说话,看你吓的样子,我又吃不了你。”章自哲微笑和蔼地说。
三妞小心翼翼地、鞋底蹭着地面向前微微挪了挪,仍不敢抬头,声音低的只有她自己听的见:“您给回句话吧,俺得回去了。”
章自哲起身把门关了,从后面问:“你比你姐小几岁?”
“两岁。”
“哦,今年十六了,也不小了,找婆家了吗?”章自哲窃喜,自己正好比三妞大的就是这个年龄。
“没有,俺二姐还……”
“不要老是你二姐、二姐的,有姐夫我在,你将来一定比她嫁得更好。”章自哲打断了她的话。三妞吃惊地转过身,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章自哲,她不相信。而章自哲从她长长的睫毛下,看到的是清澈、无邪和希望。
“你不相信?咱们拉勾算数。”章自哲向她伸出一个手指。天真的三妞刚抬起手,毫无防备地被章自哲拉到怀中。突发的意外把三妞吓得手足无措紧张的浑身战栗。章自哲搂紧她瑟瑟发抖的身子说:“你怕个啥?你是我的小姨子又不是别人,你、你姐、你爹,还有你们孟家的生意,有我在你们还有什么可怕的?你大姐就是傻,要不然会死得那么惨?听说当时还差一点把你……还有你们全家的命也都给搭上。”章自哲说最后几句话时故意提高了声音,显然是在威胁三妞。
“你小不懂,像我们这些有权势的人,在这个乱糟糟的当口,杀几个不听话的人就如同喝口凉水,连个理由都不用找。你大姐怎么样?还有那两个伙计又怎么样?死就死了,谁还能有什么本事去追究?”
三妞挣扎了几下没有挣扎动,哀求地说:“您放了我吧姐夫,要是我二姐知道可不得了。”章自哲嘿嘿一笑说:“不得了?那正好,你长得比你二姐讨人喜欢,漂亮不如可爱,我就换了她娶你。”
章自哲的话把三妞吓得一个傻:“不不不,我哪敢替我二姐过来?您是房头上的寿爷,俺二姐是房脊上的凤旗,我是院草里的蛐蛐儿。再说这城里八下的谁不知道你和我二姐的婚事。不成,俺不配。”
“哈哈哈!”章自哲感觉这个傻三妞开始被他引上“道”了,说:“我又没和你姐签婚约,入洞房,我要是娶你,你又愿意嫁给我,谁也挡不住。我保你凤冠霞帔,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三妞乘章自哲不备意,身子往下一坠,挣脱出章自哲紧锁住自己身体的胳膊,朝身后退了几步说:“那也得等俺回去给爹说一声。”章自哲正欲火上身,容不得许多,“嗖”地拔出枪往桌子上一拍,眼珠子爆出,说:“商量个屁!连这点自己的事都当不了家,还活着干啥!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撂出去喂狗?”三妞“妈呀”一声瘫在地。
章自哲把三妞提溜起来,“好好听话,剩下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然会为你想到一切的。”三妞无可奈何、也不敢再反抗,可怜兮兮地哀求说:“姐夫一定要说话算话,我要是破了身,你不娶我,我就一辈子嫁不出去了。”三妞浑身抽搐着,说着哭着。章自哲心想,这丫头人不大,懂得还不少,说:“放心,我一定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你做我师长的太太。”三妞仍然不敢相信……只是泪眼满眶。
……章自哲得逞了。
三妞过了中午才回来,胆子似乎变得更小,连别人说话的声音高一点,她都会吓得哆嗦上一阵子。她不敢看爹的脸,低着头说章师长许诺他与二姐的婚事过完年就办。当时爹和二姐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有在意她说话时的反常样子。
在以后的日子里,孟掌柜仍旧隔三差五让她去军营给章自哲送卤豆干和下酒的菜。直到过了年、过了正月十五,家人才发现了不对劲,赶忙来到齐家药铺问病,可是已经晚了……
自从章自哲占有了三妞,就不让司务长再派人去城里拉豆腐了,而是指定让孟家豆腐坊的三妞来送,价格自然也给地冒顶,豆腐吃不完,就赏赐给下面军营去改善生活。三妞中午和章自哲同餐共饮后,就在师部里“休息”到了很晚才回去。开始章自哲还找些理由搪塞,留三妞在军营过夜,再后来什么理由也不找就把三妞给囚禁了。
孟掌柜不傻,孟丽芸不憨,两人心里都明白是出了什么事,只是慑于章自哲的权势不敢声张罢了,不愿意再看到像大妞那样的惨剧发生。孟掌柜认为养个闺女也就那么回事,早晚是别人的人,只是觉得他这个百年老店,家里出了这种事窝囊,不光彩,可每每想到这里,大妞浑身是血的样子就会浮现在眼前,不过章自哲也没有白着自己,还派了人手来作坊帮工且分文不取,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
孟丽芸心中虽然不舒服,但也并不认为嫁给章自哲是件好事,人们讲究门当户对,就是攀上了高枝,将来也是给人家当丫环、当奴仆,一辈子再也抬不起头,不如现在活的自在。另一方面她对拿枪的人特别厌恶,也不仅仅是大姐的遭遇,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他能打死别人,别人也能打死他,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当了寡妇,不如安安生生嫁个稳稳当当的人家。所以对小妹的态度除了冷漠,就是不语,还为她担心。这个事也就“顺其自然了”。
章自哲自从连哄带吓地强占了三妞,天天纵欲不止,就是再深的泉眼也会被抽干枯,章自哲渐觉体力不支,腰膝酸软,两腿无力,走路像是踩在棉团上,最近两次竟然没有了最后的那点劲。三妞倒无所谓,她认为这都是男人们高兴的事,自己只要听话,让他们满意就行了。
这天中午,章自哲又是如此,突然感到力不从心,猛然间想起了麻老二,吓得彻底没有了兴趣,扔下三妞,唤上卫兵就打马直奔金御堂。到了门口却又改变了主意。曹盛才现在早没有了给人治病的心思,而且章自哲也最烦他给人开个方子时,不厌其烦地打破砂锅问到底。还是人家齐德旺,胳膊一伸就能从脉象切到病根。
章自哲进门时,郭虎正在逼齐德旺还郭乡绅的那笔账。齐德旺最欠不得别人的东西,不论是钱还是人情。钱做作难还好办,可人情一辈子也还不完,郭乡绅是信了自己才让把粮食拉走的,这都第三天了还没有把钱给人家送去,又让郭虎来上门讨要。齐德旺急得是心急火燎。心不在焉的和章自哲客套过,说这会儿真的静不下心来诊脉,请过后他再来。如果放在前几年,章自哲也就算了,可现在自己是谁?一师师长!把手一挥,卫兵们忽忽啦啦就把门给堵了上。
“你老兄今天是不给我章某人面子了,还是想故意躲我?”章自哲往椅子上一坐,拉着脸说。齐德旺赶紧道歉:“师座谅解,我真是有点私事不能耽搁,要不您稍候,我去去就来。”他是想先到贝勒爷那里借上些钱,把郭虎打发走再说。
昨天谷雨就说让他去贝勒府想想办法,齐德旺不去,粮食事先没有和贝勒爷说,现在打住“澄”了才去求助,贝勒爷最生气下面人办什么事背着他,遇上了磕台又让他出来收拾。谷雨昨天就拿出了自己的首饰让他去当铺里当了,可当铺当时偏偏没有这么一大笔钱,杨掌柜说他把钱都放到乡下去了,这城里狼一帮狗一帮的,不定啥时候找事就完了,所以柜里只放了些应急的小钱,明天上午请他来取。结果还没有出门,郭虎就黑着脸找来了。
也许谁都不会相信,齐德旺干了十几年的药铺连两辆大车的粮钱都付不出手,其实他还真的没有。一是平常对来看病的穷人们施舍过多,他们在家连饭都吃不饱,再榨了筋骨付药钱,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二是这两三年收成瘠薄,先涝后旱再蝗灾,加上兵戎不断,粮食的价格已经涨得没有了形。过去买一石粮,现在得付五六石的钱,再加上给郭乡绅的价格以翻了好几翻番,所以他一时真的凑不够数。谷雨说她一辈子也没有过过这种紧日子,齐德旺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大人孩子都平安比啥都强,两人心中都不快。
章自哲看齐德旺愣在原地,便扭头问郭虎:“你来干什么?不是来讨债的吧?”郭虎支支吾吾没敢回答。章自哲又说:“如果你真是来这里收这钱那钱、收这费那费的,我往这一坐,所有都一风吹了!你回去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如果不是,你现在就给我请出去,省得在我面前硌应得慌。”
齐德旺也对郭虎说:“你切缓到晚上,我亲自登门答谢,你看这……”郭虎说:“我这也是替人代劳,好吧,既然师座有话,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齐德旺按了一会儿章自哲的脉相,有点不敢相信地说:“兄弟得了什么桃花运?竟然肾亏得见渊见底?是我误诊还是确有……”
章自哲伸出个拇指夸奖道:“要么说你是神医!啥事也瞒不过大夫。”便把近日房事频繁说了。齐德旺提醒他说:“缠绵之事万不可过之!”又低声问:“可知明光宗朱常洛否?他为何早逝?”章自哲摇了摇头。齐德旺说:“说句不该说的话,夜晚的事劳心劳力过度,再加上您平日里军务缠身,你要重振雄风就得有所节制。”
齐德旺给他开了三天的中药,其中有虎骨、灵芝、鹿茸等大补温肾药,交代让下面抓九只麻雀以黄泥裹严,放入灶中烧熟揭去羽毛,再放在青瓦片上文火焙干,研成细沫当药引子,另外必购得一岁黄狗肾整套,以汤汁慢煎饮下,其间不可房事等等。章自哲看了药方皱了皱眉头问:“这里边的大补成分是不是太重了些,会不会虚火过盛而顾此失彼?”齐德旺说:“中药相辅相成,相克相依,只要避其短、尽其长,利害搭配得当,其结果自然往好处走。这一点请您放心,此方是熟方,曾治愈多人,绝非一次试用,章师长贵体又非陈疾,三附服后自然有起色,倘若仍有不适,我再给你调方子。”
章自哲没有再往下问,虽然齐德旺没有“闻问”,仅凭“切”就把自己的症状说得丝毫不差,便大方地向药柜上喊话:“算账,付银。”药柜台上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子,就传来药把子的高声念唱:“人参单剂七钱,虎骨、灵芝、鹿茸各三钱,三附共计二十一两,合洋……”
章自哲听完后没有动,低声对齐德旺说:“今晚你去郭虎处就说,你这儿的所有费用,全顶在我这药钱上了,他要是敢再来收缴什么费,我灭了他整个侦缉队。”齐德旺与章自哲认识多年,知道他就是这副德性,也不足为奇。
送走章自哲,齐德旺急匆匆来到杨记当铺,杨掌柜是个守约的人,早就在此等候。只是不解地问他,家里有什么紧要的事,连格格的随身之物都给当了?齐德旺巴答巴答嘴没有回答,只觉得心中内疚不堪愧对谷雨。
晚上齐德旺把武工队写的欠条给了谷雨,想对她说上两句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激话,还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和内心的不安,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谷雨却一点也不在意地说:“这事咱们做都做过了,打不打欠条真的无关要紧,他们这么守信讲义,说不定将来会真的会成什么气候。”
两口子闭上了大门,把欠条包好放入台阶下原先藏钱的地方,封上罐口盖上土。一切停当后,齐德旺却久久没有起身,谷雨把手放在丈夫的肩上,感觉他在暗自抽泣,便轻轻地拍了他一巴掌说:“一个大男人家,咋就心里这么不盛事!”齐德旺没有回头,把手放在谷雨的手背上,轻轻地抚摸着,喃喃地说:“我只是觉得你跟着我受了太多的委屈。”
章自哲回到军营就摧着三妞回去,说她在这儿,自己会忍不住光想和她干那事。三妞“吭吭哧哧”地向门后躲着说,她不敢回去也没脸回去,恳求他不要撵自己走。章自哲刚想对她发火,三妞嗵地一声给他跪下抱住他的腿,眼泪巴巴掉着哀求说:“您是不是不想要我了?”章自哲低头看了一眼三妞的可怜相,竟然良心发现,要说这事也不能全怪这丫头,就让她去司务长处帮灶,不叫她绝对不允许她过来见他。
第二天一大早,司务长就端来冒着热气的汤药,夸奖三妞说,这丫头对您可真应心,五更就起来为您煎药,怕我送早了惊了你的瞌睡,就一直守在灶前等着,我刚一转眼,她就歪在一旁睡着了。
章自哲瞪着眼喝斥司务长:“你给我端回去,你知道这药必须用什么汤熬吗!”司务长吓了一跳,赶忙说:“除了那副狗……下水,那么一大嘟噜,我看着就瘆的慌,别说她一个女孩子家洗了又炖的,其他的……”章自哲有点惊奇,问:“那东西谁去弄的?”
“您还不知道?小野队长昨天打死了人家的一群子狗,我看这是只公狗就……”
“小野苟湭?那个小日本?他怎么会跟狗搁上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