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尊雕塑忽然动了动,像转动门轴,脑袋往慕容夏虹这边转了转,薄雾微光之中,那女子婀娜多姿,蜂腰美臀,身段柔软,修型有致;五官清楚地摆放在不大的脑袋上,长发披肩,形态俊巧。雕塑活动开来,却倍感空虚,想过去向她讨一点慰藉;然后,他可以给她回报,搂住她的细腰,在这样的夜晚,湖光秀水之畔,快三慢四,共舞一曲。他不确定她会不会跳舞,交谊舞跳得不熟练就可能会踩到对方的脚;刚刚学习跳舞的人经常会有预见地踩肿对方的脚,所以一般人是极不愿意跟一个舞界“生瓜蛋子”一起跳的。幸运的雕塑,在他还是生瓜蛋子的时候,可巧碰到了一个愿意与他共舞的女孩和那一段美妙的春天里的时光。
他的思绪回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梅里大学的校园。
打回来晚饭,陶华端着饭盒站在寝室的窗户边,吹着晚风,边吃边向外面楼底下瞧瞧,就像看着现实版活的电视屏幕。人间四月天,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柳条和鲜花的芳香,香气随风儿飘进三楼的窗台,窗外柳树上有欢愉的鸟鸣和虫啾,马路上熙熙攘攘的是三三两两结伴去打饭或已打饭归来的人。水泥路面不是连续的平整,有那么一段嵌入了一些鹅卵石,高高低低、起伏不平。他看到鹅卵石路面上走来了一位姑娘,红色的连衣裙,鹅蛋般白净的面庞,一双眼睛不大也不小、恰到好处地点缀其间,好似秋水微波,很是纯净;鼻梁修挺而娇俏,嘴巴小巧而红润。她在鹅卵石路面上突然歪了一下,还好,没有摔倒,又站立住了。不,这不是她,陶华擦了擦眼睛,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误把别的女生当作是黎紫央了。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他总是会容易突然走神想到她。
黎紫央是他在梅里大学校园广播台一起勤工俭学的同事,俩人都在宣传部。陶华是这个部门的“部长”,负责文案策划和一些日常的协调管理,紫央则做些画面设计和绘画的工作,在这里兼职打工每个月会有五十元的工资。学校广播台除了担负起全校播音工作之外;同时,也是一个学生社团,会自发地组织一些群众参与的活动,激发大家对播音、写作、策划的爱好,并广招贤才为广播台所用。这样的一些职责恰到好处地落到了宣传部的工作分工上。
澳门回归那一年,春季学期开学不久,一个周末的上午,学校广播台按照惯例,要在新的学期要进行招新和相关宣传活动。陶华将摆摊地点照旧安排在南一楼大广场上,这里离学校南大门比较近,进进出出的人也比较多。不仅仅广播台,其他的一些社团也会在差不多的时间段安排招新活动,这里有:校报记者团、计算机协会、法律协会、书法协会、旅游协会、舞蹈协会、篮球协会、足球协会、话剧协会、演讲协会、辩论协会等等,还有学生俱乐部的勤工俭学招聘。梅里大学的校园氛围紧张而活泼、严肃而开放,各类社团也比较多,莘莘学子们在认真读书之余,都想锻炼、培养或者展示一下自己的一技之长,或者兼个职打个工赚点零花钱,把生活过好点或者带女朋友一起花。
那天早晨,陶华带领几个同学同事早早地搬来三张课桌,摆在了离南一楼较近一点的广场边上,是当头第一家,在这里打招牌比较容易吸引到更多的“新人”过来围观。紧挨着的就是校报记者团,这个社团据说不太好进,除了要有过硬的文笔、活泼开朗的性格、良好的语言表达能力,还要有熟人介绍。进到校报记者团的同学,还能够得到相当于勤工俭学的工资,写的稿件被采用了还有稿费,所以“待遇”是相当的好。当初陶华也想进记者团,面试笔试成绩都不错,但最后还是被刷了下来,他就忍不住打电话问其中的一位面试官,“副团长”,一位女生,比他高一届。女生回答得也很简单明了,她说:“我觉得你是可以进来的,但是团长说名额有限,所以看下一次的机会吧;或者,你和哪位老师比较熟悉,请他(她)打个招呼也可以,毕竟你是有能力进来的。”陶华一听,心里起了满满的大大小小的疙瘩,也就放弃了进记者团,一门心思把多余的精力投放在广播台的工作上。今天和记者团同台打擂,他憋足了劲要卖卖力气,一定要为广播台多挖几个优秀的同学,让所谓的“熟人介绍”见鬼去吧!也就是在这个上午,他遇到了黎紫央,一个后来给他带来三年困扰的女孩;也是为了紫央,他勇敢地站起来牵起向他走来、伸手邀请他跳舞的女孩的手,女孩名叫陈雪。与他共舞,她秀美的双脚几乎到后来就放弃刻意躲藏了。好在他悟性不差,身材修长健美,为了满足美丽的主人的甜蜜心愿,她的双脚强忍着泪水,一直咬牙坚持,直到舞会结束;跳舞时一手搭肩一手搭手,此时,她直接将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说:“你跳得还不错,等哪天我的脚肿消了,你再请我跳一次,如何?”
站立片刻,慕容夏虹慢悠悠地往前面走去,陶华赶紧收回思绪,快走了几步跟上去。他们肩并肩地走在一条较隐秘的小路上。这条路不长不宽、只有一里的路程,一边是湖边用堤坝围起来的一大片鱼塘,小路与鱼塘之间是一排茂密的柳树,柳叶柳条几乎遮住了路灯;小路的另一边紧挨着一片树林,树林又延伸到了山脚,一座长满了树木的山丘,这边一侧没有路灯。小路的尽头被山丘阻隔,安然肃静,给人怪怪的感觉:会不会突然从林子里跑出来一只什么野兽?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陶华尽量挨着慕容夏虹,不想让她感到害怕。她离婚四年了,之前也碰到过合适的对象,她说:“离婚的第二年碰到了一家大公司退休的人,其实年龄也不大,也就四十多岁。那家公司比较特别,一般员工到了四十几岁就会被劝退,但因为工资高也挣够了钱,而且还能获得一笔不菲的补偿款,所以那家公司的员工四十几岁退休不但没有任何压力,而且还会过得比较舒适;再自己搞点什么小事业,那还是相当不错的。那个男的长得斯斯文文,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性格也蛮好,讲话也柔和,和我相处一个多月,彼此感觉都不错,差不多也算牵手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他说要回老家和父母住一起,问我能不能和他一起回老家,我很慎重地想了想,觉得这不是我要的婚姻和生活,倒不是不可以和他回老家,是我不愿意和老人们一起住,感觉怪怪的,后来也就分了。其实三年过去了,他还是在武汉成了家,并没有和父母一起住,现在的妻子也是一名老师,唉!想想也挺可惜,这可能就是命吧。前几天他过生日,我还给他发了祝福短信,他也给我回了信息,还问我现在过得怎么样。我是一个要强的人,跟他说我现在过得很好!”说完这句话,慕容夏虹转过头看了看他,似乎盼望着他说点什么,他只是默默地跟着走,什么也没说,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此情此景应该说点什么。陶华一边走一边望着前方黑黢黢的山上,想从树木丛斑驳灰暗的光亮里看到点什么,除了夜风徐徐、微微轻拂树叶的沙沙声和几声鸟叫虫鸣,什么也没有,万籁俱静,生灵寂寞。
她扭头看了看他,看着他只是默默地跟随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朋友们都劝我直接挖别人墙角!他们说到这把年纪了,还没有结婚或离婚的单身男人几乎没有优秀的,优秀的早就被别人给金屋藏娇了,哪里还轮得到我呢?嘿嘿,他们说得好像也有道理,但我不会这样干,即使永远单身也不会这样干,因为自己有过这样痛苦不堪的经历,不想让别人也再经受一次!”其实这段话在逻辑上和社会现实方面是有问题的,但是也没必要和她争什么,女人嘛!走到小路的尽头,小山丘的山脚边,前方无出路,他们只好往回走。
他陷入了深度沉默,什么也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清香,他不是不想说,只是很怕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会打破这种静谧祥和。夏虹接着说道:“今天开教师大会,我们一般每学期的单周周三都要开教师大会,我给大家讲话,要求大家在新的学期一定要有一个清晰的目标,每个人都要有一点点改变。我们有个“满园花香”教师考评机制,重视老师的工作质量和成长,这也是我们学校的一个特色,每个学期,每一位老师,每一朵花,都要芳香四溢。但因为是一所城镇小学,历史负担比较重,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老师也不太好管理。”这种专业性的话,陶华就更加接不上了,俩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停车场,面对面靠近,静静地站立。因为担心鱼儿会上了别人家的餐桌,渔场主人白天黑夜里都会安排人巡察。这边站着的两个人,看上去有点像是“鱼贼”,夜巡人便显示出了足够的关心但却不够友好:把强光手电筒往这边照了照。陶华马上挡在光线必经之路上,不让强光照到她,那人看了看,也就停止照射,自己走开了。
慕容夏虹看了看旁边的灯柱子,跟他说:“我要倒立。”然后把手抚在草地上,大概掂了掂位置,就打算要翻过来;陶华赶紧把手在那块草地上摸摸搜搜了几遍,确定没有碎玻璃、小石子、硬渣滓类的东西,替她拿过来手机,才允许她倒立。
她有着一副和年龄不相符的好身材,少女般的身段;她往后退几步,再往前带点冲劲,就倒立过来,一双小巧的脚打在电线杆上,宽松的裤子褪下一大截,露出了白皙的肌肤,丰润有力。陶华心想:这个大丫头真有活力啊!稍微倒立了一会儿,慕容夏虹便重新站立好,带着一点点微喘,说道:“孩子们都叫我“大老师”,我也挺喜欢和孩子们交流的,教好学生是老师的首要责任。今天有个年纪蛮大的男老师,因为调课的事情跟我争了起来,我觉得他的格局真不够大,如果都这么斤斤计较,怎么教好孩子呢?”这种专业问题,陶华是一如既往地接不上话,夏虹看了看他,心里想道:“这小子怎么今晚是个木头疙瘩,啥话都不说啊,不行,得要跟他挑明!”于是,她说道:“上次在我办公室,你把手抚在我的背上,那种感觉好奇怪,就、就像,被电击了一样,很舒服,可能是、是很久没有和男性有接触了吧。”陶华其实很怕听到她说这样话,之前她就说过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和应付这种状况,只好抬着脑袋、盯着天空看;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处理得不好会让人后悔的!慕容夏虹沉默了几秒钟,心里想的结果并没有出现,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湖边湿润的空气,对陶华说:“走吧!”
在送陶华回家的路上,一边开车,慕容夏虹还不放弃努力,她心里好胜的劲头又涌了上来,心想:得要想点办法把这小子搞定。她说:“我在雨山有很多朋友都是有钱人,其中有蛮多的资产都过亿了,他们其实可以都是我们的资源,有一个老头,很有钱,跟我关系也很好,他身价好几个亿,儿子在美国,平时开的几万块钱车,家里别墅车库了摆了好几台豪车,你要愿意,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你也得要挣钱,我要挣五千万,你要挣一个亿,我们可以一起利用这些资源合作赚钱。”陶华听得出来,这是因为刚才在烟湖边,他没有表现出亲昵的动作,她还心有不甘呢!
他的心里顿时起了不忍和不舍!到了他住的小区门口,夏虹停好了车,陶华打开车门之前,把左手轻轻地伸过去抚在她的背上,和她柔柔地说了声:“再见。”打开车门,便往小区门口走去,后面排队的汽车等得不耐烦,按了按喇叭,慕容夏虹不为所动,却是摇下车窗,对陶华妩媚地笑了笑,说:“下回再约啊!”陶华站立住,对她笑了笑点点头,她才满意地开车走了,惹得后面汽车里的男司机看看他,一脸羡慕加嫉妒。
刚刚到家,陶华的手机响了,拿起手机一看,慕容夏虹打来的。“方便吗?”“方便啊,你到家没?”“还没有,快了。你刚才为什么不抱抱我?”陶华想了想,知道她说的是湖边,就故意逗她说:“中间隔了扶手箱啊。”“嘿嘿,傻样。那你为什么拍了拍我的背啊?”“给你力量啊!”“呵呵,我快到了,就这样。”
打完电话,慕容夏虹也差不多快到家了,停好了车,上楼,进了屋,儿子在房间里玩电脑游戏,门是关着的,游戏噪音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她边往自己的房间走边对着儿子的房门问了一句:“吃饭了没有?”“吃了。”“吃了什么?”“麻辣螺丝粉。”“怎么又吃这个。”夏虹嘟囔了一声,便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有点累了,坐在床边沿上,把手机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想着再给陶华打个电话,觉得又不太合适,就只是发了一条信息:“到家了,晚安!”
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慕容夏虹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溜溜,她要去洗个澡,然后美美地睡一觉。花洒喷下细细的暖烘烘的雨柱,雨柱周围漂浮着一团团的白雾。她轻轻揉搓着自己的身体,感觉自己的手好陌生,似乎这双手从前从未触碰过自己的肌肤,微微一股电流流过,情不自禁地满脑子都是陶华修长健硕的身影。
教师是一个美丽而又神圣的职业。教师节这天一大早,慕容夏虹早早地来到学校,不过六点十分。手机“啾”一声,来了一条消息,打开一看:“大老师,节日快乐!”“呵呵,我也刚刚到学校,早上好啊!”因为有着这条陶华发来的祝福短信,她觉得这个教师节更加有纪念意义,内心便也充满了快乐。到了办公室,同事们有进来问候的,有进来谈事的,他们都共同的发现了一个现象:校长今天与以往不太一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脸颊微微有点潮红色。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同事和她开玩笑说:“校长,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慕容夏虹愣了一下,心想这家伙观察力还真仔细咧,半承认半否认地说:“瞎说什么啊?哪有谈恋爱了?你要没事就去忙吧。”那位同事只好呵呵地笑着离开了。
慕容夏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对着镜子看了看,天哪,还真是啊,这一脸官宣:我脱单了!不行,这要走出办公室被同事看见了可有点尴尬,她坐在椅子上,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用湿纸巾敷了敷脸颊,心里发狠说:“这个家伙,就是这个家伙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等下班了再找他算账!”这一天教师节,各方单位对学校和老师的慰问比较多,有送花的,有打电话的,有发消息的,慕容夏虹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心情也很快就平复了。
没有度不过去的难捱时光,没有可以熄灭的思念之火。这一个教师节,慕容夏虹在一片隐秘喜悦的心情里度过,忙碌、充实、有期待,一直忙到夜幕降临,有同事敲门,她才看看时间,都已经八点多了。“请进!”慕容夏虹刚刚应答完,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五十多岁、身材瘦削、脸型清癯的男老师。夏虹有点惊讶地问道:“哦,万老师,你怎么还没走,有什么事吗?”万老师看她有点惊讶,便吞吞吐吐地说:“也没什么事,就是看你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你怎么还不下班回家?”“反正回家了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办公室里待着,还可以做点事情。”这句话说出,慕容夏虹立马觉得甚是不妥,虽然大家是同事,天天见面,也比较熟,可这样说话,感觉还是有点说过头了,紧接着说:“还有点事需要处理,待会就走了。”万老师接口道:“哦,那,待会儿,我请你吃饭吧,反正我今天也是一个人,咱们聊聊天。”
慕容夏虹内心猛地一紧,心想,这下可真不好了!
一年前,万老师带四年级一个班的班主任,班里有个孩子名叫房三毛,调皮捣蛋到了新境界,恨不得给和尚头上滴蜡。老师上课时,在课上说什么,三毛就跟着老师后面大声重复一遍;老师有时没办法,哄哄他,倒也能将就着把课上完;可有时他的搞怪几乎让老师无法上课。有一次,课堂上的是万老师的数学课,学的是简便计算;老师出了道题目:2.5×2.5+2.5×7.5,老师问哪位同学能简易快速地算出结果,有几位“学霸”专业户举起了手。万老师不承想,这位调皮的小男孩三毛同学不但举起手还大声嚷嚷说:“我会,我会!”万老师觉得孺子可教也,心里很是欣慰。于是,他的目光绕过了几位学霸,满怀期待地喊道:“房三毛,你来回答。”三毛站起来大声嚷嚷道:“老师扯蛋,扯得蛋疼,这个题目这么难算,还故意叫我们简易计算,老师撩我们吧!哈哈哈....。”
万老师虽然长得斯斯文文,一派为人师表,但此时实在气得脸红脖子粗、青筋肿胀、牙关痒痒,但他还是克制了一下,没有和孩子动手,只是坚决地说:“你出去!在教室门口站着!”房三毛本来就觉得坐在板凳上坐得屁股生疼,呲溜一下就跑到教室门口,站在门口中间望向教室里面,挑衅地问道:“老师,这样站着符合标准吧?嘻嘻。”这不成心的吗?万老师实在有点控制不住了,走到门口,抓住三毛左边胳膊,用力地把孩子甩了个一百八十度,让他在教室门口边贴墙朝外面站好,没想到,这孩子挣脱了他,竟然跑出了学校。
学生在上学期间是不允许离开学校的。即使有需要出门去,到了学校大门口,保安也不会轻易地放出去,而是要认真地确认是否有班主任老师的出门条和家长来接,两样齐全,才会放行。房三毛的聪明劲绝对是从实战中生长出来的。他之前有几次想离开学校,结果被保安拦住,没让出门,所以天天在脑瓜里做实战推演:如何如何才能让保安相信他并放他出门。正好,今天可以演习一下。他挣脱老师,第一想法就是离开学校回家休息,爷爷奶奶好吃好喝地供着;但保安轻易不给开门,怎么办呢?他放慢脚步,想了想,走到了学校门口,没敢轻易地让保安看见。他在等待机会!
可巧的不是?这时,有个老奶奶从学校大门口右侧五米左右的地方走来,他脑瓜子一闪,计上心来,对着她大声喊了一声:“奶奶!”那位老奶奶也猝不及防,就朝他这边看看,边看边想:“这是谁家孙子?难不成认识我?”三毛一边喊“奶奶!”,一边跟保安说:“阿姨,万老师说我奶奶给我送橡皮擦来了,请你开一下门。”那个保安也没在意,看到校门口边确实有一位老奶奶,就按了一下电动按扭打开门。三毛一出门,哪管什么“奶奶”、“阿姨”,撩开腿就跑得不见了影!那位老奶奶也刚好走到了学校门口,保安觉得奇怪,就问老奶奶:“阿姨,刚才那个小男孩不是你孙子吗?”“不是我孙子。但他刚才喊我了,是谁的孙子,我一下也想不起来。”保安的脑袋“嗡”一下大了,马上打电话给学校分管校园安全的副校长倪慧首:“倪校长,刚才有个小男孩扯谎骗我开了门,跑出去了,怎么办啊?”倪慧首觉得事情有点大,马上问道:“这个男孩叫什么名字?你认识吗?”说完这句,他就觉得这问得简直废话啊,如果知道名字,那保安不早就说了吗?他马上改口说道:“你估计孩子有多大?哪个年级的?你觉得面熟吗?”保安回答说:“有点面熟,挺调皮的,以前也在上课的时候也想出校门,被我们劝回去了。”一听这话,倪慧首生气道:“既然有以前的这个事情,怎么不提高警惕,估计哪个年级的?”“大概三、四年级。”
万老师还在给孩子们上课,但心里不安,不时地瞄瞄手机上的时间,都过去十来分钟了,这个小孩怎么还没有回来?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再点开学校老师工作群的消息,倪校长正在问:“哪个班走了孩子?”万老师再也没有心思上课了,简单地布置了一些题目给学生们做,就走到了倪慧首的办公室:“倪校长,是我们班的一个孩子,叫房三毛,跑出去了。”然后又把上课时发生的事情和倪校长汇报了一遍。“你呀!也是一名老教师了,怎么还这么不淡定,你好好地跟孩子说,让他好好地站着。他学不学不要紧,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你这样,马上打电话给家长,问孩子回家了没有,如果还没有回去,告诉家长孩子一旦回去了第一时间和你联系!还有,这个孩子住哪个小区,你知不知道?”“我们班孩子的相关信息都做过统计,我也仔细地了解过,他应该住在杏花苑小区。”“好,杏花苑小区也不远,孩子走回去顶多十分钟,你马上打电话联系家长,如果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回家,也请家长和你联系!”
万老师拿起手机拨通了三毛爸爸的电话,他说马上打电话给奶奶问一下。两分钟后,万老师的电话铃响了,是三毛爸打过来的,他在电话里说:“万老师,实在抱歉,这孩子又给您添麻烦了,奶奶说他偷摸着回到了家。晚上下班回去我收拾他。再见啊,老师!”还没等万老师说话,三毛爸就把电话撂了。不管怎样,孩子安全回到了家,也算可以让人放心了,于是,万老师暂且把这件事丢在一边,也没有太在意。不承想,第二天一早发生了一件令他既愧且羞的事情。
第二天和往常的任何一天没有什么两样,老师们、孩子们都按时按点地到了学校,只是万老师那个班昨天调皮偷偷跑回家的房三毛还没有到,看看时间,八点了,也应该到了,不然就迟到了,“唉!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万老师心里想。这时,他的手机铃响了,一看是三毛爸打来的,他说:“万老师,您在学校吧?我亲自把孩子送过来了,想和您谈谈,可以吗?”万老师心里突然有点感动起来,家长重视孩子教育,那把孩子教好就容易多了,于是,他略带激动地说:“您亲自把孩子送来了?好啊,您上来吧,我在行政楼三楼的办公室,303。我等您,您把孩子也一起带过来。”
不多会儿,一个三十多岁、长得黑黑、身材不高但蛮魁梧、看起来有点颟顸的中年汉子,面部紧绷,似乎不大高兴,带着三毛,那个调皮的熊孩子,走了进来。因为万老师也是这学期才接的这个班,和孩子的家长有时打过电话发过消息交流,但见面还是第一次;第一眼看到这个汉子,万老师不免有点紧张,他感觉这人似乎有点难沟通咧。自我介绍后,万老师很热情地搬了把椅子给汉子坐,汉子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坐也不说不坐,僵了几秒钟,他看了看其他座位上的老师,声音震得嗡嗡响,有些急促地说:“万老师,我们到外面走廊上说吧,不要把其他老师给吓到了!”万老师听了这话就觉得好有威胁感,但他还是很客气地同意了汉子的要求,跟着他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觉得气氛不对,都纷纷地竖起耳朵想听听外面会发生什么事。
果然,汉子站立住,突然转身指着万老师大声吼着说:“你昨天为什么打我儿子?”“我没有啊,谁说的啊?”早就有老师悄悄地快速跑到四楼行政干部办公层,敲开校长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慕校长,不好了,有学生家长要打万老师。”瞧瞧,这位好心的老师,说话说得也太过了点,顶多就在吵吵,也没动手,这句话让慕容夏虹紧张起来,她想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发生了,那她免不了要担个责任的,她赶紧把其他办公室的几个行政干部都叫上,马上快步地走到了三楼走廊,远远地听见汉子说道:“你还好意思不承认,刚才都给你看了他的胳膊了,你说不是你打的,那他的胳膊怎么红了一大块,难道是自己长的还是做梦自己打的?孩子昨天回到家,一天都没吃饭,就说胳膊疼。你说,怎么办吧?”
对于昨天有熊孩子偷偷跑出校园的事,慕容夏虹也已经清楚了,孩子安全回到了家,应该也就没事了,也就放下了心,没承想家长会来这么一出。她定了定神,走过去对汉子说:“这位家长,我是校长,您有什么话就对我说,我来解决!这样吧,到我办公室去坐坐,慢慢说!”“不坐,就这里说!”汉子看到突然来了好几个人,有些激动起来,声音更大了,“他打了我儿子,你说怎么办吧?”慕容夏虹想缓和一下气氛,不想进一步激怒汉子,就转头对万老师说:“万老师,您也是一名老教师了,您也教过好多学生,可以说‘桃李满天下’,您怎么还动手打孩子呢?”万老师满腹委屈,几乎没掉下眼泪,说:“我没有打他,我只是抓住他的胳膊让他站好,可能使的力气稍微大了点,胳膊有点红!”汉子马上打断道:“校长,是吧?你听听,是不是打了?”
慕容夏虹看了看万老师,又看了看汉子,说:“这怎么能算打孩子呢?小孩子调皮,罚个站,还不听话,稍微拉扯一下也是正常,不然老师没法管孩子呢!您这孩子,我也听说了,还是有些调皮的,想必您也知道,小孩子不管可不成啊!”汉子原本以为校长会批评万老师帮他找回面子,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突然暴怒起来,一把抓住万老师的衣领,几乎帮他摆脱了地球引力,提起来!慕容夏虹也有点激动起来,大声命令道:“你把他放开!”说着就走过来,拉扯汉子的手,汉子死死地抓住万老师,哪里肯放开?慕校长大声地对站在旁边的李由说:“李主任,打110!”李由便拿出了手机,唬着汉子说道:“你赶紧放开!再不放开,我就打110,警察来了,像你这样扰乱学校秩序,起码要抓进去蹲个几天!”夏虹也趁势狠狠地掰扯汉子的手指,一边拉一边大声喊道:“你放手!你放手!”汉子也没有继续使劲,松了松手,虽然还在抓着,但万老师已经不感觉到紧张了,镇静了一下,他被慕容夏虹有点“歇斯底里”的护着他给震撼住了。他心里钦佩她!汉子想了想,觉得真的把事情闹大了对自己对三毛都不好,于是放开手,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校长,你看怎么办?”
慕容校长明显感觉到汉子气馁了,便理直气壮地说:“你跟我来!”汉子只好乖乖地带着儿子跟着她后面走,到了办公室,没等校长开口,汉子自己先找位子坐了下来,语气低低软软地说:“你说怎么办吧?”慕容夏虹突然噌的一下,似乎火冒三丈,语气低沉但坚决地说道:“你给你孩子起了一个很不好的示范!你家儿子本来就很调皮不服管,你再这样一闹,老师更没法教了,你把他带回家去吧,我们教不了!”汉子本来就有些心怯,再被她这么一说,更加有点后悔不知所措,只好低声下气地说:“校长,刚才我错了,我肯定一百个愿意配合学校管好小孩的,这个您放心,那这样,我把孩子送到班上交给万老师,我就走了,好吧?”说着,就要拉起儿子走。“你站住!”慕容夏虹大声说,“就这样走了?”“那还要怎么样啊?我给你鞠躬道歉!”“你省省吧,干嘛给我鞠躬道歉,又不是抓了我的衣服领子!你等一下,我把万老师喊过来,你当我们的面给他道歉!”汉子气得牙痒痒,脸上却拼命地堆起皮肉,假装笑着说:“好好,可以!”慕容夏虹打了电话给万老师让他到她办公室来,然后就盯着电脑看,也不知道看啥,反正不再答理汉子。过了一会儿,万老师巡完了班,就来到校长办公室,向汉子微笑着点了点头,问校长找他有什么事,慕容夏虹告诉他:“这位家长要给你道歉。”话才说完,还没等万老师反应过来,汉子就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向他鞠躬道歉。
自那以后,万老师对慕容夏虹佩服得五体投地,心里由佩服又不经意地产生了一些喜欢,经常有事没事地找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后来他还打听到校长是个单身贵族,就更加在喜欢的基础上不自觉地产生了一些思念,在学校里就经常找机会和她见面。他一来找她,她便问他有没有什么事,他却又支支吾吾,似乎无话可说。
夏虹发现了问题!这种情况持续了两三个月,她也一直没想到好的解决办法,只是勉强应付着。直到上学期,有一次学校搞羽毛球活动,慕容夏虹主动提出来要和他单打。他开始有些兴奋,打得心不在焉,总是接不住球,简单地打了两局,慕校长提议说不打了,有些累,随手又拿了两瓶水,递了一瓶给他,悄悄地对他说道:“万老师,就像今天这样,做普通同事挺好的,你觉得呢?”万老师的脸红到了耳脖子根,惭愧地回答道:“好的,好的,知道了。”
从那以后,万老师便消停了好多。不知道他今天又闹的哪出,竟然提出来要一起吃饭、聊聊?慕容夏虹马上接着他的话回答道:“不用了,我办完事就走了,待会儿还要和一个朋友谈点事。”万老师不经意地问道:“什么朋友啊?”她觉得这家伙有点太过份了,马上拿起电话拨通了陶华的手机:“你在忙什么呢?没打搅你吧?”“没有啊!”“哦,我还在学校加班办点事,快要办完了,我想和你说说话。”万老师听到校长当他面打电话,还和电话那头的那谁谁说话语气这么软乎乎的,就识趣地走开了。看到万老师走开,慕容夏虹马上对着电话那头兴师问罪地说:“你怎么一天都不给我打电话啊?我要是今天不给你打,你是不是就不给我打了?”
她这一问罪,闹得陶华一头雾水,心里想道:“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怎么跟电话叫上了劲?还是又跟谁叫上了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