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雾水向陶华笼罩下来。谁忘了打谁记得打,谁给谁打,谁先打谁后打,谁打得多谁打得少,有那么纠结吗?他有些困惑地叹气说:“唉!对不起,我也本来想着给你打电话的,可恰巧,你的电话打过来了。”慕容夏虹说:“可还真巧,你要给我打电话,我正好给你打过来了?心有灵犀呗?”听着这话,陶华知道她还是不信,便又“唉唉”地连着叹了两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是心有灵犀!你要还是不信,把电话挂了,我打给你;你要还是生气,你就不要那么快接,我多打几遍,好不好?”
“噗嗤”一声,慕容夏虹笑着说:“你还真‘老实’!我就那么一说,你就又叹气又道歉又要重新打电话的?算了不说这个了!刚才有个人跑到我办公室里来了,还要和我吃饭聊天,很讨厌!我打电话给你,他才识趣地走了。”“什么人这么没有眼力劲,这么淘气,把我们亲爱的校长给惹生气了?赶明儿我跟他谈谈心,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海有多阔,心有多广。”“你这是念诗呢?又跟我拽文!好了,不说他了,等有时间再跟你说那个人。你上次来学校送给我的那一朵玫瑰花,今天枯萎了,救不活了。我拿了一个玻璃瓶给它养着,天天换水,剪枝,一直撑到现在,捱了这么多天,终于每一瓣都枯萎了。我要把它做成标本!”“枯萎了就扔掉吧。下次再给你买一大捧!”听到送花给她,夏虹欣喜地问道:“真的要送一大捧花给我啊?下次是什么时候啊?”“明天!”
慕容夏虹心里想,这小子绝对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箩筐就下蛋”的实战派,便笑着说:“呵呵,逗你的,不要买花了。我收到了好几束花,有学校送的,街道送的,还有社区送的,有康乃馨、百合、玫瑰、洋桔梗、满天星、球菊、薰衣草,回头带给你看。你明天有什么事情啊?”陶华掐指算了算,明天,周五,故意随口回答道:“明天上班啊。”“那下班呢?”“下班没事。”“嗯,好的,我明天下班后带儿子一起去观音岭妈妈家里吃饭,大概七点可以结束。然后,我们见个面,好不好?”他心里一乐,打趣着说:“好啊。明天去妈妈家吃什么好吃的啊,都不带我去?”“吃螃蟹啊,你想去啊?”“想!”“想得美!呵呵,下次吧,下次带你去。”“好啊,那明天在哪见呢?”“还是老地方,怎么样?”一听“老地方”,陶华脑子里闪现出好几个地方,便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沉默着。没听到他回答,她便打着谜说:“有山,但没水。”
打完了谜语,慕容夏虹很得意,也没有再和他多说话,便挂了电话;担心万老师又找过来,也没心思在办公室了,一边想着万老师再找过来该怎么应付,总不能又打他电话吧;一边赶紧关电脑,环视了一眼办公室,没发现需要带着的,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就走,关灯锁门,下楼,从后门走出学校直达停车场,开车离开。像极了十七岁那年,第一次收到狄风的纸条,喜悦又不安,纸条上写着时间地点,末尾还加了四个字“不见不散”;因为明天的这次约定,恍惚又是一个十七岁,她心里不经意间莫名地涌上喜悦的汁液,让人感觉很舒服。到了家,她又有点愧疚,觉得最近把儿子忽略了,听得儿子房间里噼里啪啦打电脑游戏的声音,便对着他虚掩的房门喊了一声:“狄子寒,吃饭了吗?”等了几秒钟,房间里的男孩瓮声瓮气地回答道:“吃了。”“吃的啥?”这一次,房间里的男孩回答得很干脆:“螺蛳粉。”“臭小子,又吃的这个!明天晚上带你去外婆家吃好吃的。”回到了房间,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也不洗漱,躺下就睡,香梦沉酣。
走在家乡小河沟边,那是农历三四月间的一个傍晚,微风习习,细雨蒙蒙;青草的芳香和泥土的鲜腥味混合在一起,慕容夏虹深深吸上一大口,又缓缓吐出,咂摸着嘴,似乎舍不得这青草、泥土、阳光、雨露一起合作孕育出的鲜香空气。小河沟边的小树木上时而有几声雀鸣,田地里植物因欢快地生长而产生的嘎嘣脆的拔节声,河水淙淙,水草悠悠。雨中的小河沟不那么清澈,河岸边长满了水草,小鱼、虾、泥鳅、黄鳝、水蛇等小型水中生物嬉戏其间。
慕容夏虹走在河堤上,跟在一个青年男子后面,俩人都没有打伞,任凭细雨濡湿衣服和头发。男子手里提着一整篮子的钓钩和蚯蚓,蚯蚓放在塑料袋里用土养着;钩子用缝补衣服的针用尼龙线的一头打一个扣系紧做成,另一头系在两根成人手指粗半尺长的短木棍上,木棍另一头削尖,以便能够插到小河沟堤岸的土壤中作成木桩。把蚯蚓穿到钩子上,再选一个有黄鳝洞穴的堤岸,把木桩插到土里,把钩子丢到洞穴附近的水草中,运气好的话,第二天早上去收钩子的时候,尼龙线被拉得直直的,拉起钩子,上面的针已经刺穿黄鳝的嘴,它只好乖乖地挂在上面,谁让它吃东西吃得太急了,分不清南北;不会每一支钩子都能那么幸运,大约还会有一半的钩子与黄鳝没有缘分、擦肩而过。
慕容夏虹一路叽叽喳喳,一下说这里可以下钩子,一下说那里不要下钩子,一下子又跑过来抱住男子,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蹭蹭、磨痒痒。男子的短头发都打湿了,发梢掉下一颗颗水珠子,他却毫不在意,一面回头跟夏虹说:“你打好伞啊,都下雨了,别打湿了,会感冒。哎哟!这地方有块蛮硬的土块疙瘩,小心别硌着脚,叫你出门穿鞋,你不听,非说要跟我一样,不穿鞋!”她也不理他,蹦蹦跳跳,跑过来抓住他汗衫后面的腰部,叫他别啰嗦,再讲就抓他裤子了,一边又催他赶紧下钩子。男子差不多隔着六七八九米,就会选一个符合标准要求的地方插下木桩,放下钩子,一篮子差不多三十多个钩子渐渐地都下完了。雨也渐渐停了,西边云层底下缝隙里透出来一丝阳光,渐渐地这一丝光线也躲进了地平线下面,霞光隐隐又渐渐退去,夜幕渐渐拉起。突然,慕容夏虹“啊哟”一声,说道:“狄风!我的脚硌了一下,生疼!”
青年男子名叫狄风,和慕容夏虹从小是左右隔壁的邻居,俩人相差一岁,又在同一所师范学校——中河师专读书。因为学校在中河县,离家比较远,俩人都选择了住校,放假了,一起坐车回家,一起坐车去学校;从小就在一起玩,又相互比较了解,所以关系更比其他同学要“铁”一些。狄风比她早一年毕业,分隔开来,虽然都有不舍,好在书信联系得倒更多了,一来而去,情愫暗生,更加藏不住埋在心里多年的种子,一朝遇见阳光,再有雨露滋养,便会野蛮生长。一到节假日,俩人回到村子里,就会腻歪在一起谈天说地、捉虾逮鱼、挖藕摘菜,好不惬意。
刚下完钓钩,雨也渐停,夜色黑将下来,狄风听到慕容夏虹喊他,心里一揪,忙扔掉篮子,跑过来,扶着她坐在小河沟边的草地上,轻柔地问道:“是哪只脚啊?”“左脚。”狄风自己也坐了下来,把她的左脚放到自己大腿上,轻轻摩挲着,柔柔地朝着脚底面吹气,吹得怪痒痒,惹得夏虹咯咯笑。他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脚底板,嗔怪道:“小傻丫头,一会儿生疼,一会儿咯咯笑!”一边说着,一边索性把她的两只脚都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轻轻地呵着脚底板,弄得慕容夏虹“啊哦”地怪叫,央告求饶。狄风停住了手,静静地看着她,她也静静地看着他,一股幽暗遥远的原始暖流在他俩之间循环流淌,彼此内心颤抖。
从睡梦中惊醒,慕容夏虹懒懒散散地坐起来,靠在床头,想去洗个澡,又想到,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怎么会梦到子寒的老爸?那个该死的瘾君子!怎么会呢?!在她的心里,狄风已经死了,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怎么会梦到和他曾经在一起的片段?唉,最好的青春岁月,最迷人的梦,又怎么会轻易地忘记?以后若干年,她还会不会梦到和陶华在一起的片段呢?又或者和他永远能够在一起?
看看时间,凌晨四点,窗外,晨曦微现,恐怕睡不着了。那个臭小子这会儿估计还睡得挺香呢,不知道他又会做什么样的梦,会不会梦到谁呢?她会不会入他的梦呢?恐怕还不会,他们还没怎么样呢?他的肉怎么会有香味呢?嗯,是的,今天下班了和他见面,一定要再好好闻闻。想到这里,慕容夏虹微微咧着嘴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又躺了下来,迷迷糊糊,似醒似睡,笑意在脸上微微绽放。
夏末秋初的早晨和夜晚凉意渐浓,慕容夏虹早早地起床,穿了一条绿色长裙,外套一件白色小短衫,因为心里高兴,一不小心多喷了点玫瑰花浓香水。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在十五楼上来一个中年男子,男子一走进电梯,可能鼻子有点过敏,耐受不住浓香,嘴里咕哝着说:“这个鬼物业是怎么搞的?把个电梯里面搞得像夜总会!”夏虹一声不吭,心里委屈,不断抱怨:“都是那个臭小子,让我一不小心多喷了点。”虽然有点小插曲,但她的内心还是欢乐的,喜悦之花也豪不掩饰地在青春的脸庞上朵朵荡漾;到了学校,和她稍微混得熟点的老师就会悄悄地对她说:“校长,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如同乌云没有散开便看不清天空的颜色,又如同黑暗笼罩大地便看不清眼前的山山水水,迷茫的让人晕乎乎的带着光晕的圈圈一个套着一个地浮现着。陶华想不清楚到底和她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他不能把握!他的内心想要,但是又不敢要,他觉得俩人的关系完全不由他掌控,而是由她掌控,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这会让他重陷万劫不复!是的,黎紫央!他很自然地想到了她和她带来的那些雾里看花迷迷茫茫的青春岁月。
和黎紫央初次见面,她找兼职工作,他给她面试,他让她登记好相关信息,特地嘱咐她在宿舍和电话一栏务必写清楚点,便于能够及时联系到。她身体微微地前倾,一字一句咬文嚼字口齿清晰地回答他的问题。那天他有的没的问了她很多问题,她也并没有不耐烦,只是到后来在脸上荡漾着微微的笑容,露出了好奇的眼神,仿佛告诉他:怎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她每说一句话,他都能闻到一股青春的身体漾出的芳香和口齿间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悠然飘来,他闻着觉得很舒服,但他也及时感觉到了女孩善意的提醒,觉得应该尽快结束谈话了,便总结着说道:“你的情况我们基本上都了解了,等通知吧。”她微微一笑,心里感谢他的会意,轻松地问道:“大概多久会通知啊?”“今明天吧。”“是打电话吗?”“应该是的。”稍微停顿两秒,紫央有点为难地说:“我不确定你们打电话的时候会不会在寝室,因为可能在上课和自习。”陶华一愣,想想也是的,便问道:“你一般什么时候会在寝室呢?”紫央想了想,确定地说:“我可以把今天和明天晚上的自习放在寝室上,等你们电话。”“好的,可以。”说完,她带着微笑飘然而去。
陶华琢磨着,今天如果打了电话给她,明天就没有理由再打电话了,有点耐心吧,明晚再打电话。自从她的飘然而去之后,他的脑袋就不属于他自己了,他无法控制!他的脑子里一刻不停地都是紫央的身影在里面晃动,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搞学习。等到了第二天晚上,他却又不敢给她打电话通知“被录取”,挣扎再三,只好放弃了那个美好想法,让一起兼职的一位同学同事打电话通知她被录取了。
第一次到广播台上班,黎紫央扎着两个小马尾,不大的眼睛笑起来娇柔可人,走到陶华身边,又是一字一句口吐兰香似地说:“部长,要我做点什么呢?”他有点不好意思看她,虽然闻到了她的悠香,他还是故作镇定,目不斜视地说:“哦,黎紫央,是这样,这学期大四的师哥师姐就要毕业了,我们在广播节目和海报宣传上都要拿出一些内容方案,关于海报的制作,你可以大概地想几个方案,我们找个时间聊一下。”他为自己的这番话感到骄傲,掌握了主动,什么时候找她,有了个多好的借口啊。紫央回答道:“大概给我多长时间呢?”陶华想了想说:“这样吧,平时又要上课和自习,今天周二,到这个周末,怎么样?”紫央信心十足地说:“可以!你看大概需要我先想好几个方案预备着呢?”陶华侧着脑袋想了想说:“三个吧,三个也就差不多了,咱们到时再商量讨论一下,确定最终方案,好吧?”
这一周周五的下午,天气晴好,又没有什么课,操场上到处是人;有打篮球的,有踢足球的,有练习跳远的,有吊在单杠上荡秋千的,有在双杠上呆坐的,有携着女朋友在操场边看别人比赛的,有一圈又一圈跑四百米的;大家特别是男生们都在疯狂地消磨自己多余而又无处花销的时光和精力。陶华跑了三个四百米,又把自己装进转轮里疯狂转了十几圈,还嫌不过瘾,跑到操场上,撮合大家一起打比赛,四打四半场篮球赛。三分球、三步篮、立定跳投,杀入篮下背投,一个个的进球,把对方打闷了,再加上打球比较猛且人称“球场黑煞”(还有一个经常一起打球的同学被人称为“白煞”),陶华的动作不免有点大,在一次高高跃起抢球的时候,对方队伍中一个中等个子身材魁梧的男生因为被他贴着后背压住了没跳起来,便来个报复动作(也可能是担心陶华落下砸到他),屁股一躬,陶华结结实实地从他的臀上滚落下来,右手撑地,“咔嚓”一声,肘关节的肱骨与尺骨、桡骨相互撞击,钻心的疼,小臂几乎抬不起来。他左手托着右肘,和大家打了招呼就离开了操场,回到寝室,澡也没法洗,就躺倒在床上;到了晚上,他想着今天是周五了,要不要给紫央打个电话呢,想着打又紧张地不敢打,又想到,她会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然后又想到自己的胳膊受伤了,却又害怕电话铃会响起来。
任何一家单位的一把手都会比较忙,不管是一家企业、一个政府部门或者一所学校。慕容夏虹每天的工作纷繁芜杂,师生管理,教学安排,后勤协调,校园建设,评比激励,突发事件,迎来送往,计划内计划外,都得她来处理或定夺;所以,一天下来,虽然脑子里总是会闪现陶华的身影,却没有一个整块的时间给他打电话,想着他也不给自己打电话,心里又不免气鼓鼓。中午时分,有位领导说约着几个校长大家一起吃晚饭,她想到,和他们一吃饭又会搞得蛮晚,就以妈妈家有事为由推掉了。
到了下班时间,不像往常一样,还会在办公室里待会儿,整理一下思绪捋一捋工作上的事情;再等一等,可能还有老师要找她谈事;所以经常老师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收拾好办公室,打道回府。今天不一样,一到下班的点,她赶紧收拾好,开车回家接上儿子就去观音岭妈妈家吃饭。
到了妈妈家,母子俩惊讶于饭桌中间有那么一大盆蒸得红红的螃蟹,足有二十几只吧,旁边摆着两只小碟子,里面装了蒜蓉生抽老醋调和的蘸料;桌子四周摆着红椒鳝鱼片、红烧排骨、清炒藜蒿、红烧鱼块、韭菜炒鸡蛋、油淋茄子、三杯鸡、汆豆芽、煮干丝、烟笋烧肉等几盘菜。外公端来一盘青枣给娘儿俩尝尝,慕容夏虹手里拿了一个青枣就喊起了“饿”。大家坐下来吃饭,大快朵颐,也顾不上说话;慕容夏虹母子住得远些,平时也不经常回来,外公外婆便格外照顾些,会主动问一些话;可是今天老人家有一句问一句,她就有一句答一句,大家看出来她与平常状态有出入,觉得奇怪,就问她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所以不想说话。狄子寒一边吃东西一边从嘴角缝里露出几个字:“我妈今晚有约会。”慕容夏虹狠狠地瞪他一眼,生气地说:“你个臭小子,皮子痒痒是不是?吃东西也堵不住嘴巴。”老俩口看她这样也就不多说话,都只是低着头吃东西。
吃完饭,慕容夏虹假模假式地帮着收拾了几个盘子,就用一个一次性纸碗装了两只螃蟹,又拿了两颗青枣,叫上儿子走了。她一边开车一边想着计划:先把儿子送回家,然后拾掇拾掇,换一件衣服,换什么衣服呢?想了一会儿,念头定在了那件紧身的褐红色洒花白点连衣裙。打扮一番出门,看看墙上的时钟,不到八点,她觉得时间搞得有点晚了,赶紧给陶华打电话说已经出发了,老地方见。
到了地方,她没有发现陶华的车,只好坐在车里慢慢地等;不多一会儿,左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黑影在敲车窗,猛地吓一跳。她打开车门,左手从门侧储物格里拿出两个小青枣,右手关上车门,装作生气地说:“你个臭小子,属猫的,悄无声息,吓我一跳!”陶华心想她是不是想什么事情想得出神,惊讶地说:“敲你的车窗不是声息?谁知道你在想啥想得出神?怎么就突然吓着了?”“好吧,那倒是我的不是了。”说着,她就走过来用右手拉上他的左手,说:“我们走走吧。”陶华跟着她一边走一边看着她说:“这个裙子好显身材啊。喷了什么香水?好香!”夏虹沉默了一会儿,递给他那两颗枣,一边说道:“今天在爸妈家吃饭,有好多螃蟹,给你带了两只,在车上,待会走的时候不要忘了拿。这个青枣脆甜的,你尝尝,三瓜两枣,嘻嘻嘻。因为怕耽误了时间,所以吃完饭赶紧拉上儿子就走,把儿子送回家,稍微洗了洗,换了这条裙子。然后,稍微喷了点茉莉花香的香水,那个香水挺贵的,三千多呢!和去烟湖哪次喷的一样的香水,你喜欢闻的味道。”
陶华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柔和地说:“确实挺好闻的。今天忙吗?”“还好,每天都那些事,只要正常运转,不出意外,也忙不到哪里去。过两天还要请教科院的一位语文教研员到学校给老师讲课,传授教学经验。”陶华顺口问道:“请他们去交流经验要给钱吗?”她说:“请教研员去一次,我们一般会包两千块的红包。哎!我干嘛跟你说这个啊?”陶华心里偷偷笑:说都说了,后悔也没用;再说,我知不知道也无关紧要。她又接着说:“你看那边,那一大片小区,都是还建房。离婚后,我最先买的两个房子就在那片小区里。在那里还住过半年,后来,把那两套还建房卖了,小赚了一把,又买了两套商品房,那两套房子在那边。”她说着,又往南边的方向指了指,陶华也没看清具体位置,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那片还建房小区旁边有个小学,叫九岭小学,我刚开始调过去的时候,当副书记,牵头工作,教育局给的正职书记待遇。之前那个柳校长性格蛮憨的,没有魄力,做事拖泥带水,碰到什么事情都要和我商量,让我解决,不过也好,我是愿意做事情的,而且也能够做到一些主。有一次一个小男孩在学校里打篮球,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家长到学校里来闹,校长让我出面解决,我就经常去医院照顾那个小男孩、陪他、给他补课,也顺便做家长的沟通工作,后来加上医药费和一些赔偿,拢共也就花了三万多块钱。柳校长走了之后,来了个江校长,对,就是现在启地小学的校长。江校长很强势,讲话都喜欢用手指对人指指点点的,后来每学期教师对校长测评,都是我帮着做老师们工作,希望老师们能够支持他;这些他可能都不知道,不仅如此,他可能对我还有意见,因为每次教师对校级领导的测评,我的得分都很高,老师们对我还是很认可的。再后来,江校长离开的时候,我还请他吃了饭,跟他解释,他的离开和我无关,不是我要当九岭小学的校长,而且,为了避嫌,我向教育局申请调离了九岭小学,换了一个学校,不管是干副书记或者副校长都可以,领导们对我也很关心,特别是苗局长,对我帮助很大,不但答应了我的请求,还让我做了现在这个学校的校长。如果不是苗局长,还是以前的那个牛局长,那我也不会干校长的,当一个普通老师就好了。其实,我是蛮喜欢教书的,也蛮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有时想想,就当一个普通的老师也挺好。”说到这里,慕容夏虹向远处的那一片灯火注目凝视,似乎在回忆一些往事,又似乎在等待陶华发表观点,只听陶华说:“那个柳校长后来到哪里去了?”“他到教科院去了,当一名教研员。”他又接着问道:“你是喜欢和柳校长搭班子,还是更喜欢和江校长搭班子?”“这要看个人的想法了,如果想做更多的事,和柳校长搭班子挺好,江校长太强势了。”
一阵微风吹来,慕容夏虹向陶华身边拢了拢,看着陶华手里还攥着那两颗青枣,便对他说:“怎么不尝尝呢?”“不舍得吃,我要带回去慢慢吃。”“傻样,吃吧,吃完了再给你带。”他便轻轻地咬了一口,又拿着送她嘴边,她往后让了让,说:“我吃过了,你吃吧。”这是一个很小的心理测试,陶华没有感觉到她的亲昵劲,心里不免有点失落,把这颗青枣整个地放进嘴里,胡乱地嚼起来,吐了核,把另一个放进裤子口袋。夏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这点心理小变化,但却又装着毫不在意,把记忆的片段往回又拉了拉,说道:“九岭小学所在的九岭街道,街道领导我都很熟,跟他们交往也比较多,离婚之后我就成了单身,他们也有追我的,开始都有些交往,后来他们想和我发展进一步的关系,我拒绝了,他们也就不再理我,我也不理他们。其实也有蛮优秀的,只是我那时刚刚离婚不久,不想那么快地再走进‘坟墓’,一门心思地都想着怎么挣钱,好养活自己和儿子。离婚的时候,前夫也没给我留下什么财产,整个家都被他吸毒败光了。我们的婚姻持续了十六年,我如果再不离婚,可能人都死了。所以那年和狄风离婚,我是非常决绝的,甚至因为担心节外生枝离不了,我还联系了律师。”
说到这里,陶华看了看她,她的表情略显悲伤,记忆让她的情绪有些低沉,便打断她,说道:“你前夫叫狄风?”“对,狄子寒的爸爸。”慕容夏虹拢了一下头发,表情略平静了点,接着说道:“没关系的,那段婚姻,已经触碰不到我的神经了,我只是把它当成一个故事和你说说。你要是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没关系的,你说吧,我听着呢,挺精彩的。”“呵呵,你想听啊?我还不说了。”“不说也成!嘻嘻。”
小山坡尽头横着一条宽阔的马路,昏黄的街灯寂寞地照耀着大地;梧桐树叶被风一吹,婆娑起舞,暗影摇曳。这时候,慕容夏虹的手机铃声响了,接通电话,也不知道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只听她说道:“姐姐,你都这么照顾我们娘儿俩了,还要怎么照顾啊?!考的又不是什么好大学,你说要是考个清华北大,那我一定大摆筵席,这考了个一般的学校,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嗯,嗯,好,好,没关系,那,就这样,谢谢!”挂了电话,慕容夏虹对陶华说:“往回走吧,时候不早了。”她没有管他走不走,就自顾自地往前走。陶华紧跟了几步走上来,和她说道:“咱俩这样一段一段地走着路,让我想起了一首词:‘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慕容夏虹接口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纳兰性德的词写得很美,但过于婉约哀怨了,寿也不长!其实人生走的是个过程,如果都只若初见,那也太没意思了。”陶华对这个“高论”有点惊讶,但又不好和她辩解什么。俩人沉默着走到了慕容夏虹的车边,她催着陶华赶紧上自己的车,不要磨蹭,她自己则站在原地看着他。陶华打开了车门,突然听见她说:“就这样走了?”他觉得纳闷,她怎么突然就跑到了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这小短腿还真利索,他想了想,不这样离开还要怎样离开?他看了看她,她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双手低垂,双颊带羞,眼若秋水似笑非笑。他站定了一会儿,伸开双手,她快速地走过来,扑到他的怀抱,彼此搂得很紧,恨不得要把对方和自己揉成一团。陶华把手放在她的腰臀之间,顺势往下移去,她把他的手推开,依然紧紧抱着他,他也只好仍旧把手放归原处。
相拥片刻,彼此开车离开。俩车并排走在马路上,俩人摇下车窗,没多一会儿就扭头相视一笑,开得慢,惹得后面的车按喇叭闪灯;到了前面路口,就该一个往左一个直行了,这时慕容夏虹突然大声说:“以后不管怎样,都不要有‘恨’!”陶华听了这话觉得好奇怪,马上将车从左转道变到直行道上跟了上去,慕容夏虹从后视镜看到了他跟了上来,打电话说:“你快点回家啊,跟上来干嘛?小心‘羊如虎口’!”
陶华只是默不作声。
她只好在拐角的地方将车停下了,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看着陶华将车在后面停好,她走了下来,往车后面走去。他站在她的车子屁股后面,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似有愠色。慕容夏虹说:“你怎么又跟上来了,这么不舍得我啊?”“刚才说的那个‘恨’,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啊,就是以后分手了不要有‘恨’啊。”“既然还没开始就想着以后分手了不要有‘恨’,那干脆就此打住吧,以后不要来往了!”慕容夏虹走近他,和他对面贴着,将他抱紧,跺着脚娇嗔道:“不,不,不!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酷啊!”说着,就把陶华的手从兜里拽出来,放到自己的腰上。两人就这样叽哩咯楞了一会儿,各自回家。
狄子寒听到妈妈回来的声音,主动打开房门,迎了上去,抱住妈妈,倒把慕容夏虹吓了一跳,把他的后背拍了拍,说:“你个臭小子,哪个神经出了问题,想干嘛?”子寒说道:“妈妈以后都会把时间去陪那个叔叔了,没时间搭理我了。”“什么呀,起开!你是我儿子,谁也不能把咱俩分开。”“那个叔叔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帅?”“对,不仅特别帅,身材也很好,就是工作一般,挣钱也不多。”子寒听妈妈这样讲,便说道:“那老妈还是离他远点,又不会挣钱,咱们要他干嘛?”“你个臭小子,怎么说话呢?人家还不一定瞧得上你呢?他要真的跟咱们在一起了,老妈会帮帮他,凭他那么优秀那么有能力,挣钱应该没问题的。”“那个叔叔叫什么啊?”“别打听了,等时机成熟了,我带他和你见面。”
慕容夏虹还想说点什么,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时长三秒,一看来电姓名,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怎么还这么纠缠啊,有完没完啊,不行,和陶华在一起之前,必须解决掉这个问题。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主动拨通了对方的号码,响了两声,竟然被对方挂了,她又拨了过去,响了四五声,对方终于接了电话:“喂!张老师。”“哦,范总,你说!”“呃,说什么?”“你刚才不是打我电话了吗?”范正想了想说:“呵呵,不好意思,刚才好像是拨了什么号码,嘿嘿,对不起!”“哦,您是误拨了我的电话,是吧?那,我不好意思,就这样。”
挂了电话,慕容夏虹感觉自己好像犯了个错误,心里自思道:范正只是拨了一下她的电话,响三秒钟就挂了,说明他虽然想和她说话,但还是克制住了,她这么主动打过去两遍,会不会又让他误会呢?这个家伙怎么就阴魂不散呢,他怎么还好意思和她联系呢?难道分手的时候说的话还不够明确,他打她打得还不够狠吗?怎么总是感觉有点藕断丝连?上次还威胁说如果她不和他复合就要去学校挂横幅,这还真的有点难办!还有那个秦局长最近又放出话来,说她如果不和他见面,不陪他吃饭,就要她好看!还有那个谁,最近动不动就发红包,退了一次发一次,不知道他要干嘛?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男人们怎么都这德行?整天都想些无聊的事,就不能想点有意义的事情吗?多点时间想想怎么挣钱不好吗?讨人嫌!哦,不!陶华不是这样的男人,他很坦诚,对我也很好。对,和他在一起之前,必须把这些问题解决,踏踏实实、全心全意地只和他在一起。
她心里想着必须解决掉这些问题,脑袋瓜里就开始盘算起来:这里狠一点、那里柔一点,这里刚一点、那里磨一点,就这样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