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华有一个朋友名叫胡欢,学中医出生,却好求仙问道。俩人闲来无事便会探讨一些人体五脏六腑、七经八脉、宇宙星系的运行八卦图。有一次三个朋友一起喝酒,酒入闲肠,九转八弯,口舌便也跟着转,你方言罢我来扯,到最后菜也不吃,只顾喝酒,边喝边扯。胡欢扬起红扑扑汗津津的肥脸,涎着口饧着眼低声说道:“跟你们说一件神鬼莫测的事,当然说了你们可能也不相信,但确实是我亲身经历的,我跟别人从来没有说过,这个事情经常在我梦里出现。”说着,他自己个儿嘬了一小口酒,接着说:“我老家在望山丘陵一带,那里有一座山,叫孤坟岭。这座岭的名字来历有一个传说,但传说太长,不说这个。孤坟岭上不长树,只长草和低矮的灌木,远远看去光溜溜的一座绿色小山丘。当然,这么说,也不全对,因为山丘上长着一棵葱茏青翠枝叶茂密如华盖的树,树的高度几乎和孤坟岭差不多。而孤坟岭是望山丘陵里最高的一座山丘。所以,整片丘陵,远远望去,除了连绵不绝的绿色,就是独树一帜一木独秀矗立在山顶的那棵树。”
看着这俩哥们听得津津有味,胡欢吃了口菜压了压酒,接着说:“这棵树四季常青,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这棵树有什么变化,也没变高、也没变粗、枝叶永远是那么个形状没多没少。咱们那里的人都说它长了有一千年了,从爷爷的爷爷上面的多少辈开始就传说看到过这棵树,都说它是神树,也有人说它是摇钱树,每年都有人到孤坟岭去看望它,想采摘一片树叶下来讨个吉祥,但没人能够接近它。为什么不能接近,我也不知道。有一年夏天,我那时还在读高中,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闲来无事,我就大清早地起床出发,去找这棵神树。看起来这棵树好像不远,但我却好像怎么走,跟它依然隔着那么远,永远没有尽头。我就越走越累越渴,这时,草木丛中绿荫遮掩下,隐约有一座山洞,山洞里流水声清晰可闻。后来的事,简单说吧,我进了这个洞,差一点出不来,其中曲折,下回你们请我喝酒再说。”
这俩哥们瞪着眼听得入神,他却故意卖关子,不说了,哪里肯饶过他,都端起酒杯要敬他酒,要他喝了酒再接着说,胡欢说今天酒有点多了,舌头不利索了,这件事不是什么好事,不要影响他俩的价值观,见他俩似乎仍旧意犹未尽,只好答应下次清醒的时候一定讲给他们听,然后又故意压低声音,神神叨叨地说道:“告诉你们,你们别到处瞎说。”俩人本来扫兴,听他又卖关子,嬉笑说:“还怪神秘的!爱说不说。”胡欢喝了口凉茶,用专业的口吻说:“身体这个东西是很神秘的!各个器官都有最活跃的时间,不可违逆。否则,嘻嘻,干活不开心身体也不得劲。别笑!这是对你们好!”看着他俩哂笑,胡欢顿了一下,又说:“听好了,对你们家庭和睦有好处。”又降低了声音说:“傍晚是人体肾气最旺盛的时候,谈情说爱、约会谈心的感觉会比较好,效率也会比较高。嗨,你们也不用约会。你们懂得!抓紧干。”
生活自有一套作息时间和运行规律,左右着人们的日常。人间烟火气,挣钱度平生,器官们又不会说话发表观点,谁听得到呢?就算能感觉到,生活也会经常忘记,忘记了还有它们这些好朋友。八月底的傍晚确实好天气!天气还是有点热,而又热得恰到好处;黄昏时分,微风拂面,景色怡然,令人欢欣惬意。太阳下山后,华灯初上,鸟啾虫鸣,青草摇曳,树影婆娑。过了晚饭时分,公园里,马路边,执子之手,蹒跚牵衣,你拥我簇,细细软语;夜风习习,清凉爽朗;道不尽生活之悠然、人间之美好!
约会,狭义的理解就是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想再进一步发展,通过见面交流进一步考察一下对方,也有的是通过约会以解相思之苦。陶华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和谁约过会了,就像胡欢说的:“你们也不用约会。”打工挣票子、读本好书、锻炼体魄、用心生活,成了时间的全部。约会,那是很遥远的事了,谁还能想得起来该是什么模样?或者,第一次总还留着些残存的片段储于脑海深处吧。
他隐隐约约记得第一次。只不过,那次和女生约会是在大学的时候,说是约会,其实是约着一起上自习。那个女生其实和他不是一个班也不是一个系的;她比他小,他们是在学校俱乐部勤工俭学的时候认识的。那时的每个周末,他们都会在俱乐部打工,她当服务员,他当保安。两人最开始谁也没注意谁,各人干各人的活。有一次,有一位客人违反规定在座位里抽烟,她当时就在这片格栏里给客人送冰可乐,每一片格栏围起来的座位大约有二十来个,有围坐一圈的条形凳,也有有单独的桌子和椅子。她很礼貌地甚至带着小女生特有的羞怯的声音客气地说:“您好!这里不让抽烟。”抽烟的小伙子听着她怯怯生生的声音,反问说:“那哪里能抽烟啊?”“这里真不能抽烟,麻烦配合一下!”小伙子发狠说:“你说不能抽烟就不能抽烟啊,你算老几?”“......!”女生无言以对。小伙子涎着脸,得寸进尺地说:“这样吧,你送我们每人一杯可乐,我就不抽了,怎么样啊?”这时,她几乎要哭了,怎么碰上这么个无赖啊!
陶华在俱乐部的一个角边上看到了这里情况的异常,就快步地向这边走来,这时,她看到他走来,赶紧走过来,和他说了情况。陶华看到客人还在“噗嗤噗嗤”地抽烟,顿时火冒三丈,不过还是压了压,走向小伙子,指着他,礼貌而又坚决地说:“请把烟灭了!”小伙并没有马上掐灭烟,反而看着他。陶华又向他走近一步,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再一次强调说:“请把烟灭了!”小伙子感觉到他好像要马上动手了,看看这块头,再看看俱乐部里走过来逛过去的保安队伍,只好在陶华“肯定而不失礼貌”的声音里就坡下驴,掐灭了手中的烟,鼻子里哼哼着唱一句:“什么了不起!”看到客人熄灭了烟,陶华还是很礼貌地回复说:“谢谢!俱乐部有规定,不能抽烟,谢谢配合!”说完这句,便走开了。
她还在格栏门口呆站着看着陶华走来,当他经过她身旁时,她心存感激地说:“谢谢!”“不客气,以后这样的事找我们处理。”说完这句,他便走开了,她看着他的背影,真想赶上去问他的姓名。后来,这个扎着个小辫子,瓜子脸,体型丰润、身材高挑的姑娘,被另一个在一起勤工俭学当保安的男同学看上。不过这位男生有点“窝囊废”,自己不敢问姓名,却是向别人打听到她的名字叫沈芹,而且还不敢正面地去和沈芹打招呼;偷摸摸地写了一份情书还不敢自己送给她,觍着脸让陶华帮他送。陶华坚决不干,谁的情书谁自己送,哪里有让别人帮忙送情书的?男生送上巴结的笑脸,打躬作揖说“兄弟,帮帮忙递给她,回头请你喝酒。”陶华无可奈何,只好答应着说:“你他妈真没劲。算了,拿来吧,待会下班了帮你递给她。”就这样,这个周末,俱乐部下班之后,陶华喊住了沈芹:“你等一下。”他看看旁边还有人,就叫沈芹往楼下走,自己跟在身后。下来楼梯,走到一块路边的树荫下,是的,路灯照耀下的树荫,他对沈芹说:“喏,这个给你。”说完就走了。沈芹在后面喊到:“这是什么呀?”陶华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想:这是什么?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沈芹走到路灯下,打开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道:“沈芹,你好。注意你很久了,想和你一起走未来的路,一起度过以后的岁月。”纸条上就写了这么几个字。这个写字也不好好练练,写成这样,沈芹心里嗔怪着。她当然明白这是一份表白信,这小子,有话不能当面说?扭扭捏捏,工作时候的那股子虎劲跑哪里去了?沈芹心里有些高兴,春意荡漾,月朗风清。她想:才不能就这么轻易答应呢!后来,陶华几乎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直到有一天下午放学,那男生碰到了陶华,就问他事情进展如何,他才想起来有这档子事,他说他不知道啊,把东西已经给她了,就这些。男生又说,不行啊,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能不管啊!陶华说:“你得了吧,说好的请我喝酒呢?”“行,去喝酒,边喝酒边聊。”
男生拉着陶华就往西门外走去,进了一个小饭馆,点了三道菜:一份虾球、一盘宫保鸡丁、一盘木须肉,叫了一瓶当地产的53度白酒,两人边吃边喝边聊。男生说:“你得要帮我打听一下她有啥反应啊?她到底啥意思啊?不能总让人干等着啊。”“你干嘛不自觉去问?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没回复说不准就是同意了,要你自己直接找她呢。”“我紧张!”“可是我又不知道她电话,怎么打听?”“我知道啊。”“多少?”“7543369.”“记不住!”“老板,拿个笔和纸来。”写好了电话号码交给陶华,男生和他碰了碰杯子,干完,千叮咛万嘱咐说:“回去就打电话,别忘了!”
吃完饭,喝完了酒,两人各自回到寝室。陶华感觉困意上来,躺在床上睡着了,直到觉得口很干,醒了,喝了杯凉开水,突然想起来,要打电话,一看时间,晚上八点多,拨通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喂,找谁啊?”“沈芹在吗?”“她不在,上自习去了。”挂断电话,陶华想,酒不能白喝人家的,得要帮人把这事办了,十点再打吧,那时她应该下自习回寝室了。陶华也懒得再去教室上自习,就在寝室里看起了书,差不多十点钟,打电话过去,有个女声接通了电话:“喂,找谁!”他感觉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便问到:“沈芹在吗?”“我是,你是谁啊?”其实,沈芹也听出了他的声音,故意这么一问。“陶华。”“哦,有什么事吗?”他愣住了,是啊,有什么事啊,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哦,是,是,也没什么事。”“哦,那打电话找我干吗呀?”“哦,是的,刚才也打给你了。”“我知道啊,同学和我说了啊。”“哦,打电话给你好像也没什么事。”“你就说吧,到底怎么了?”“上回给了你一张纸条,你看了没啊?”“看了啊,怎么了?”“你什么意见啊?”“什么什么意见啊?”“就是行不行啊?”“明天你在哪里上自习?”“上自习?这和上自习什么关系啊?”“一起上自习告诉你。”“你就现在说行不行啊?”“你真想知道吗?”“想啊!”“那就明晚上自习告诉你吧。”“......,好吧。”虽然后来也有过好多次的约会,和不同人的约会,但他都记得不大清楚了,似乎被风吹散了,唯独和沈芹的这一次一起上自习的约会。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的车轮碾压在生命的道路上,滚滚向前,这么些年过去了,今天,陶华似乎又感觉到了青春的歌在耳旁回荡,青春的小手在前方召唤,青春的气息生根发芽、吐露芬芳,他有些意气勃发。
周五的傍晚,晴空万里,浮云片片,微风悠悠。他打开慕容夏虹发的定位,导航着开车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周五傍晚,离七点钟的约会时间还剩不到半个小时,慕容夏虹依旧躺在沙发里,不想动弹,她又有点不想和他见面了。她有点害怕这段关系发展得太快,可是,有将近十天没有看到他了,她又有些急不可耐地想见到他。她爬起来,匆匆地洗了脸简单地化了妆,穿了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出门、下楼、开车。她选的这个约会地方,原先是一片荒草野地,接靠着一座长条形的小山丘,小山上树木茂密、杂草丛生,偶尔还能蹦出一两只小兔子。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会开车来到这里,把车停在路边,沿着大家踩出来的小路往这片荒地里面走,带着弹弓,打打树木、小鸟,偶尔遇到小兔子或小动物,也会拿弹弓打。她喜欢瞄准,喜欢打弹弓,好像是为了发泄某种情绪,也好像是想要和她瞄准的对象说说话,仿佛有一个声音对它们说:“你别走啊,不要动,打下你来,到我这里来!”是的,她喜欢带着这种疼痛的感觉和它们交流,她喜欢着、愉悦着又带着恨意。她时常感到孤独,透入骨髓的孤独,她感觉不到自由,身体和心灵都被孤独的阴影绑架了,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可是,如果真的有人跟她说,愿意陪陪她、和她说说话,她却又会从内心里流淌出不屑以至于坚决地拒绝,因为她想到:孤独会常伴左右,而你们,又能陪我多久?如此,不如没有!可她又害怕孤独,所以,打弹弓时发出的“咻咻”声,弹子打中物体的碰撞声都能让她感到一些慰藉和解脱。
她还在互联网上加入了一个“弹弓团”,弹友们平时也会约着一起在夜里坐车到很远的荒郊野岭打兔子、野鸡、野鸭。夏天的夜里,万物躁动,小动物嬉戏出没,这里走走、那里窜窜,给这些弹弓侠们可乘之机。第一次组团在夏夜里去打猎,慕容夏虹和弹友们约好了出发时间,由团长开车带上大家去目的地。车到约定的地点,打开车门,车里坐着的全都是大老爷们,她愣了一下,心里想道:“这好像不该去啊,就我一个女的!”不过,好在弹弓团的团友都还挺热情友好的,主动邀请她坐到前面的副驾驶座位上,一路上有说有笑,偶有一两个荤味笑话冒出来,也无伤大雅,毕竟对于她这个年龄的女人来说,这么些个小段子,不过偶一笑之、不动声色罢了;大家更多的还是交流打弹弓时如何瞄准、如何寻找猎物的经验。后来,因为工作比较忙,夏虹也很少去参加弹弓团的活动,更多的时候倒是自己一个人拿着弹弓见到合适的地方合适的目标便瞄准打几弹。这一片荒地还有不少老年人开垦出来的一小块一小块菜地,即使这里被修建成了雨山政务中心附近的一处大型停车场,周围仍然保留了几块小菜地。在上半年疫情紧张、人员不能自由流动、小区不能随便进出的时候,夏虹还好几次偷偷从小区的一道残破的墙缝中溜出来,开车来到这里偷菜,一大棵一大棵的大白菜和菜薹被她拔起来装到车子的后备箱:自己留几棵、爸妈给几棵、邻居给几棵,每次偷完菜,她嘴里都会叽里咕噜像念经一样说一句:“别怪我啊,我不拔,你们也长老了,不能吃了!那倒真可惜了!”
陶华按照导航路线开了大约十几分钟,便到了一大片停车场,大略看上去得有一、两千个停车位,他心里想道:呵呵!怪怪,好家伙,这一大片停车场!这个地点选得可真够奇葩啊。因为停车场太大,傍晚时分,大多是空着的,陶华一边沿着场地里面的道路开着,一边寻找她的车,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于是他想,她应该还没有到,便把车开到了停车场与小山丘接连处的地方,这儿最靠里面,有山坡、草地、小树林,也比较安静、不易被打扰。把车停好,陶华不太确定夏虹是否也会把车开到这里,所以不时地向大马路拐往停车场的入口处张望,同时,给她发了条消息说:“我到了。”
他故意没有告诉她具体位置,想试一试两人的默契程度,是否心有灵犀?慕容夏虹收到陶华的消息时,才化好妆,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明明自己主动约别人的,临了,倒是别人先到了,于是,回复一条消息说:“抱歉,才出门,稍等,很快就到。”这个地方夏虹很熟悉,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到了。她丝毫不犹豫地把车往最里面开,开到小山脚下,挨着陶华的车后面停下,就好像他们以前在这里约过会、见过面,如此有灵犀。她走到他的车子驾驶位,敲车窗,没人应,眼睛凑着窗玻璃往里面看,没人。
远远地看到慕容夏虹的车拐进来停车场,陶华内心忍不住有些激动、喜悦。他想故意地和她开个玩笑,于是走到了离车子有点远的山脚下一棵树荫底下(路灯照出来的荫),看着她在围着车子转着圈找他,却找不着他。她漫无目的地望向空地里喊:“陶华!陶华!”陶华静静地走到她身后,离她不过一、两米的距离,开玩笑似地说:“美女,你是在找我吗?”夏虹嗔怪道:“你个臭小子,跑哪里去了?”“一直都在这里啊。”“才怪!”
她看看小山坡,指向一片草地说:“我们在那里铺个垫子,就坐那里,好不好?”“可以啊,听你的!”慕容夏虹从车子的后备箱里取出一块大约可以够三四个人坐的、灰色表面上印着些卡通图案的塑料软垫子,递给陶华,指示着说:“把它铺开。”他接过垫子,在她刚才指向的那块草地上铺开,等着她坐下,然后,和她保持着大约一尺的距离并排坐下。
天上挂着大半轮的明月,几片柳絮似的浮云随风缓缓移动,树叶窸窣作响;树林里、草丛下时不时传来虫子的啾啾声,好一个迷人的暮夏之夜。俩人就这样坐着,也不知道说点啥好,还是慕容夏虹先开了口。她说,她之前经常一个人来这里,有时打打弹弓,有时随便走走,疫情管控期间偷偷地溜出小区来到这里偷菜,拿个大麻袋,把菜装到里面然后扛起来放到车子的后备箱。陶华听着,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个子不高、不到一米六,虽然体型匀称,然而身材却有些偏于瘦小、似乎有点弱不禁风,听她说的干过的事,真真的一个女汉子,他不自觉的内心里有点佩服她,又有点心疼她,这个女人不容易啊!这一次的见面,俩人心底里都想着,应该把一些话更进一步地谈谈了。夏虹说了一会儿话,突然问道:“你最近怎么样啊?都还好吧?”陶华知道她问这句话的意思,支支吾吾地说“还好,还好”,然后看看前方的虚无空旷,又看看天空,慢慢地说着自己的一些事。
他有两个孩子,大的是个男孩子,小的是个姑娘、上小学四年级,两个孩子不是一个妈妈,感觉越说越迷糊且有些不合时宜,陶华便打住说:“等哪天你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再和你说吧。”她怪怪地看看他,觉得这小子很复杂啊,那他现在又和她约会算是怎么回事呢,但愿简单点吧,他既然现在不愿意说,以后说也行啊。可是她的内心泛起了浪花,但愿他也是一个单身吧,那她将会一百个一千个的愿意和他在一起,嫁给他,和他一起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幸福地度过余生,可是他的话又留下了悬念。人算不如天算,她觉得似乎未必就能够如愿地和他在一起。慕容夏虹心中的希望火焰点燃了又被熄灭,快熄灭时又在余烬中重新燃起,她也只能怪怪呆呆地看着他,而他只能沉默不语,似乎丧失了语言能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
俩人陷入了沉默,陶华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挪,把她的凉鞋摆正,又拿起一把圆形的广告扇给她驱赶蚊子,又坐了一会儿,大概八点多快九点了,慕容夏虹说:“走吧,回家!”陶华站起来,打算把软垫子叠好,她一把抢过来,不让他叠,说自己可以叠好,陶华也没有勉强,就悻悻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打开汽车后备箱放进软垫然后又关上,看着她走到驾驶室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陶华没有喊住她,只是默默地走向自己的车子,准备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这时,慕容夏虹突然在他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喊住他:“就这样走了?”陶华吓了一跳,这与他本来记忆里的画面不一样,这人怎么突然离他这么近,便略带讶然的口气说道:“是啊,怎么啦?还有啥话吗?”她不情愿地回答说:“哦,没有,那再见吧!”陶华没有动,呆呆地站住,她又向他走进了几步,几乎贴着他了,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她欣然地说:“好香啊!”陶华觉得奇奇怪怪的,就问她:“什么好香啊?”“你身上好香。”“我又没有喷香水。”“不是香水香,是肉香!”说实在的,这是他长这么大才听到的这么一句奇说,他觉得她在撩他,便有点生气地说:“扯淡,只听说过臭男人,没听说过香男人。”慕容夏虹又把鼻子往他身上嗅了嗅,掀开他的衣服领子,肯定地说:“真的是肉香,你身上好香!”陶华被她闻来闻去闹得怪痒痒,又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说:“好了,走了,拜拜!”夏虹有点不舍地站定住,说道:“好,你先上车,我看着你走。”
那是一个美好的暮夏之夜,香甜悠长,虽然心里面感情的小苗已然栽下并“吱吱”生长,但是不确定的未来,谁又知道会如何去经历、去结束呢?分开,坚决的分开;冷静,清澈的冷静;才不会迷失方向、误入歧途。那一天晚上,各自回家的两个人都没有睡好觉,总在回想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会儿开心于怀,咧开嘴不经意地笑起来;一会儿眉头紧锁,万般愁云掠过。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或者说有没有未来?一会儿俩人又拿起手机看看她(他)有没有发消息来或者要不要发个消息给她(他)。
慵懒的夏日,总是让人感觉如此漫长,太阳终于再一次落下山。第二天晚上,慕容夏虹给陶华发了一段视频,里面拍摄的是一个光华璀璨的地方,但陶华确定没有去过这个地方,有干净的路面、喷泉、长藤椅子。“这是哪里啊?”陶华发过去消息问。“我住的小区啊。”“哪个小区呢?”“怡景苑。”“发个定位,我要过来。”“干嘛呢?今天有点晚了,明天吧。”“那好吧。”其实,他们住的小区隔得如此之近,相思的香气被风儿轻轻吹动便能够彼此闻到。如约的,他们在这个漂亮的、安静的、人迹稀少、有点温馨气息的小区里见面了,陶华说了所有慕容夏虹想知道的信息,那天离开时,她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片刻,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立、笔挺地站立;而后,她看着他开车离开。
儿子考上了大学,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慕容夏虹也在第一时间告诉了陶华,他借口要来学校办事想看看她并表示祝贺。那天一如既往的是一个晴好天气,他在小镇上把车子停好,找到了一家规模不大的鲜花店,打算买一束花,突然想起来,这么招摇过市的会不会不太好;算了,买一支玫瑰吧,让店员稍微修短了一点,把花藏在了公文皮包里,嘻嘻,高,实在是高。这是他第三次来到岭南小学。这一次来,他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俩人在办公室见面,脸上似乎都有点掩藏不住的喜悦。陶华偷偷地把玫瑰花从皮包里取出,送给她,她有点惊讶地说:“你怎么跟变魔术一样啊!哪里来的?”说完,又赶紧地找了个玻璃瓶子装了点水,把玫瑰花轻轻地煞有介事地放到花瓶里。陶华又从皮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两千元钱,他把信封放在了慕容夏虹侧面的小桌子上,然后把手轻轻地抚在她的背上说:“这是恭喜儿子考上大学的。”慕容夏虹沉默了一会儿,果断地说:“这个不能收,所有亲朋好友的礼金我都没有收,也不办酒。”说着,她便站起来,把信封以毋庸置疑的坚决的态度塞到了陶华的皮包里,然后轻柔地说:“是不能收,别拉了,待会同事看到不好。”陶华感觉有点被侮辱了,他觉得她很喜欢他,她不应该拒绝他的好意,短暂沉默了一会儿,他便对她说:“那你忙吧,我去看看设备的安装情况。”说完,也没等她同意,就走出了她的办公室。
从四楼漫不经心走到一楼,虽然心有不快,也只能这样,缓和了一下心情,陶华便打算离开,离开时还是给慕容夏虹发了条消息说:“我走了。”她马上回复一条消息说:“对不起,没能好好陪陪你。”当天晚上,夏虹又给陶华打来电话,又解释了一番,然后说了一些工作上遇到的开心或不开心的事情,稍微沉默了一下,她接着说:“陶华,你知道吗?你今天把手抚在我的背上,我有一种像是触电的感觉,感觉很奇怪、也很舒服。”“哦,那是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才会让我有这样的感觉吧。”“谢谢!”慕容夏虹担心自己这么说得还不够清楚,又进一步解释说:“我在工作中和我的书记、副校长、后勤主任都保持了严肃的工作关系,不会越雷池半步,也没有什么男性朋友,只有工作上的一些关系。”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难道这是另一种方式的表白?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安静地听她絮絮叨叨。
相处时难,秋风着力百花残。天气转变的时节,一天的晚上,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慕容夏虹的心里莫名地有些悲伤;她确定感觉到俩人间还有不小的差距,即使那天他跟她说了好多好多过去的事情和现在的家庭状况,有一点是清楚的,他并不是真正的单身,虽然说法律上似乎是,但在亲情、家庭责任上,他都不可能脱离开来成为一个真正的单身汉,最起码现在不是,以后?那谁又知道呢?她的内心有点恐慌,有点害怕,还是分了吧,一想到分了吧,她的泪水忍不住地流淌开来,不舍。这样一边想着一边朦朦胧胧地睡着,熬了一宿,天刚蒙蒙亮就爬了起来,迎着斜风细雨开车去学校,她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暂时不要去想这些,可是越强迫自己不要想,就越想起了他;她索性在小雨停歇后,来到学校的一块花园里拔草,她闻着花香,又想起了陶华的体香,她满脑子里都是他的身影,她想:不能再这样了,不如快刀斩乱麻吧。她似乎找到了答案,知道该如何去做了,赶紧地洗干净手回到办公室拿起了手机。
她觉得自己不能停歇半刻,必须应该马上给陶华发一条表明态度的消息,是的,必须马上,为了不让别人打扰自己,她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上。随后,静了一下心,编写了一段话:“陶华,今早我来到学校很早,你知道,我一般六点半之前就会到学校,今天也是这样。学校花坛里的花开得很鲜艳,花坛里长了一些杂草,我一边拔草一边想你,草香和花香让人闻着很舒服,却都比不上你身上的香;你的香让我闻着好舒服,也让我感觉如此美好、如此留念。可是,陶华,你如果是一个单身,我一定会追你,把你追到手,然后嫁给你,和你一起生活;但很可惜,你毕竟不是,我们就此别过吧,谢谢你曾经带给我美好快乐的时光。以后工作上需要支持还是可以找我,其它的就不要再联系了,对不起!”她写完了这条消息,并没有马上点“发送”按钮。她的眼眶湿润了,轻声地啜泣起来,她是如此的不舍,难得遇到这么一位让她一见倾心的男子,可是又不能在一起,她该如何自持?这时,有人敲门,她没有应答,不过,敲门声还是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想:不能够这么拖泥带水了,毅然决然地点了“发送”键。手机屏幕上显示消息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她的心有些隐痛、不断颤抖,她心里在流泪、在悲戚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反复地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