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路顺林不开口,其他人也不敢吭声。这是这个家里的习惯,路顺林作为一家之主,有着绝对的威严。
饭吃到中途,路顺林放下筷子,表情严肃的对路一航道:“医院的事我已经听你们刘院长说了,家属闹得很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路一航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一下,他“嗯”了一声,便继续将饭菜送到嘴里。
路一舤这时也开了口,面上露出自负的表情道:“爸,您别担心,那些家属无非也就是想要点钱,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路一航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将筷子重重放到桌子上,道:“什么事你就处理了?这事是钱的事吗?这是人命!”
路一舤争辩道:“他无非就是为了几个钱和你闹,我帮你摆平钱的事,你继续回医院做你的好医生,皆大欢喜,不好吗?”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病人现在还躺在ICU,最终是好是坏谁都不知道,真的走到最差那一步自然由医学会鉴定,哪轮得着你用钱摆平?”
“够了!”路顺林一声大吼,两人立刻停止了争吵,“一航,你弟弟也是好意,你不感激你弟弟在你困难时想办法替你解决问题,反而一根脑筋就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
“他那是为了我吗?他心里打什么算盘我还不知道吗?”路一航冷哼一声道。
“哥,你别不识好人心。”路一舤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平静说道。
“路一航,我怎么生出你这样不识好歹的儿子?”路顺林语气中充满失望与愤怒。
“算了算了,大家都少说两句,一航好不容易有空回家吃个饭,怎么又吵起来了?”赵媛儿见饭桌上火药味十足,赶忙打起圆场来。
“哼!”路顺林将碗筷推到一边,“你们继续吃吧!”说完转身往书房去了。
路一航也觉得留在这里无趣,站起身往玄关那里走。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又返身去了书房。到了书房门口见路顺林正站在桌旁练书法,便轻声道:“爸,我回去了。”
路顺林像是没有听到路一航的话,头也不抬。路一航在门口呆呆站了会儿,也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就和李妈打了招呼,然后驾车回到市里自己的家。
路一航在家里浑浑噩噩呆了三天,不用去上班的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所事事,不知道要做些什么。饿了就点外卖,困了就睡觉,醒来了打开电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给于诗涵打电话她不接,发微信她也不回,看来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虽然路一航还在为“被迫休假”一事心情低落,但是于诗涵那边也不能不道歉。想到这一点,路一航看了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他换好衣服出了门。
这两天医院的事情导致路一航没法去单位找于诗涵,他索性来到于诗涵家小区门口等她。经过小区附近的花店时他买了束花,是于诗涵最爱的“香槟玫瑰”。
估计于诗涵快回来了,路一航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完全不在乎来来往往的路人看他时那种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比预计时间多出半个小时,于诗涵还没有回来。
难不成是和同事出去吃饭了?路一航想着,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于诗涵。彩铃播了一遍又一遍,于诗涵还是不接电话。路一航发了条微信给她:“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在你家小区门口等你,咱们当面谈谈。”
微信发出去,很快反馈发送失败。路一航打开对话界面,看到他发的微信前有个红色的感叹号,最下面有一行小字提示:“涵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路一航有点慌。这是怎么回事?于诗涵在微信上把自己删除了?这次她生这么大气?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又打电话过去,还是无人接听。
路一航站在小区门口已经有近两个小时了。天色也暗了下去,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昏暗的路灯亮起,只能照亮灯下不大的一块地方。于诗涵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或者她已经回来了,只是自己没看到?路一航略一沉思,进了小区,他站在楼下,抬头看了看于诗涵家灯亮着,鼓足勇气上了楼。
于诗涵家在老国企家属院,房子是九十年代初建的,层高一共六层,虽然没有电梯,但是好在房子就在三楼,面积大户型好,住着很舒服。
路一航敲了敲门,里面人应了一声。门打开,路一航瞅见开门的人,道了声:“阿姨,您好。”
于诗涵的母亲微微有些富态,平时慈眉善目的,总是热情招呼着路一航,但今天她脸上充满了惊讶,像是没有料到路一航会登门造访似的:“小路,你怎么来了?”
路一航一愣,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道:“阿姨,诗涵在吗?”
于诗涵母亲似乎没有让路一航进屋的意思,嘴角扯动了一下算是笑了笑,道:“她不在,去外地出差了。”
路一航不太死心,继续问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见见她?”
于诗涵母亲尴尬的笑了笑,道:“小路,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我看你们今后不要再见面吧?”
路一航听到这话有如晴天霹雳,颤声问道:“阿姨,她和您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好聚好散,你也不要再纠缠了,一个单位的同事,大家见了面也不至于太尴尬……”
于诗涵母亲再说什么路一航已经听不到了。他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他木然的转身,下楼,将手里的花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里,接着离开小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也许一开始他们在一起就是个错误。那年他去财务科报销开会的差旅费,她刚上班不久,接待了他,两人就此相识。她觉得他年轻有为,是青年才俊,他觉得她青春靓丽,是在水依人。同事们也经常开他们俩的玩笑,渐渐的两人熟络起来,他向她表白,她思考了一周最终同意在一起。他大她八岁,可和她在一起,这八岁似乎被拉短了许多。三年过去,他与她在一起留下了许多快乐幸福的回忆,但他也包容着她的任性,容忍着她的冷嘲热讽,忍耐着她时不时提出的不合情理的要求,他认为这些就是情侣平常应该经历的。他和她也只是停留在牵手的阶段,他也提出来想要更近一步,但是都被她拒绝了。他提过结婚,也被她含糊岔开话题。他以为她只是年轻还没玩够,最终一辈子陪在她身边会是自己。结果到头来,一切皆空。
她只是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爱他。
路一航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进了屋,钥匙扔在茶几上,他一屁股陷坐在沙发里。悲伤、孤独、失落、痛苦,再加上工作上的事情一股脑儿的压在他身上,所有的一切终于在这个点上开始爆发,路一航泣不成声,感觉世界都变得灰暗起来,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尽头。
路一航蜷缩在沙发里。男儿有泪不轻弹,现在的路一航已经无法理性的思考所有的事。不知过了多久,路一航竟昏昏沉沉的睡去。他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在做梦,却不知道自己梦了些什么。
直到第二天快到中午时,路一航才被手机铃声叫醒。他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张皓文。
“路老师,王永醒过来了!”张皓文语气有些激动,一股脑的把话全说完了,“大脑功能还稍微差一些,康复科的魏老师看过了,说积极康复治疗,能恢复到之前的百分之九十以上!”
这些天总算听到一点好消息了。路一航问道:“家属怎么说?”
张皓文藏不住事,直接道:“家属要求赔一百万,院里几次协调都没成功,看来要上医调委了。那几个闹事的家属见警……察来都回去了,”
“哦。”路一航答应了一声,再无话可说,便挂断了电话。
医院和科室到现在都没有通知路一航回去上班,看来家属并不想随随便便被钱打发了。最终的结果还得等医调委的回复了。
此时的路一航只是横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看,像是想把天花板看透似的。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很久,一直到太阳西斜,微弱的阳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照进屋里。路一航自头一天晚上到现在滴水未进,但他并未觉得口渴、饥饿,反而觉得有些想吐。
他艰难起身,进到卫生间收拾了一下自己。镜子中他面容憔悴,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似乎老了很多。都三十六岁的中年人了,接连这样的打击换在十年前,他一天就能恢复过来。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只觉得心力憔悴。
路一航觉得自己急需点什么麻痹一下自己。他穿好外套,打车再次到了酒吧一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