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降临,酒吧街灯红酒绿,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路一航一人走在街道上,周围的音乐声、嬉闹声不断传来,路一航似乎对这些声音没有什么反应。自己与周围的环境似乎处在不同的次元,完全融入不进去。来来往往的人群与他擦肩而过,他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漫步在大街上。
“路医生?”有个声音从路一航身后传来,他终于有了些反应。他转过身,看了看喊他名字的人。一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直到对方露出贱贱的笑容。
“老……幺?”路一航有些迷惑的喃喃道。
“路医生,您还认得我?”老幺脸上莫名出现得意的笑容,对旁边两人说,“你们看,我这人还是令人印象深刻吧?”
路一航无奈的笑了笑。怎么会不记得?拜他所赐,挨了一顿揍不说,那天打架的事还被人录了视频,当做攻击他的手段。
“我和你没什么说的,以后大街上见到我就当作不认识。”路一航摆了摆手,转身准备离开,却被老幺搂住肩膀。
“路医生,别这么说,那天的事纯属误会,程哥已经教训过我了,咱算不打不相识,今天我请客,赏个脸喝个酒,咱以后就是朋友了!”老幺嬉皮笑脸道。
路一航打掉老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厌恶道:“谁和你是朋友?”
老幺熟稔的道:“路医生,好歹我也带着这么几个小弟呢,给个面子吧。”
“你这是威胁我呢?”路一航看了看老幺身边的人,没有丝毫畏惧。
“看您说的,”老幺笑道,“我就想着找个机会为上次的事给您道个歉,怎么就成威胁您了?来吧来吧,都到门口了,就进去坐坐吧。”说罢就拉着路一航的胳膊往旁边一间酒吧里走。
路一航抬头看了看店名,“随意”。怪不得自己会遇见老幺,原来是无意中走到了这家酒吧。
进了酒吧,老幺让人安排了雅座。四人就这么坐到了一起。
“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两个小弟,这是刚子,王刚;那是小胜,赵德胜。”老幺也不顾路一航一脸不情愿,热情介绍道。
路一航看着对面两个精壮小伙,觉得自己就算认识了这两人也没什么用处,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面,就敷衍的打了招呼。
接下来四个人都无话可说,毕竟经历背景都不同,也没什么共同语言。老幺见众人都不说话,想活跃活跃气氛,就开口道:“路医生可是我们程哥的大恩人,要知道这茬,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们几个那天也不敢对您动手!”
“人就一个胆囊,和你敢不敢动手没有关系。”路一航冷冷道。
老幺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茬。
路一航把天聊死之后,四人又沉默了几分钟,直到服务生把酒端上来。
一箱啤酒,老幺和两个手下打开几罐,为路一航倒满酒,想要碰杯,路一航叫来服务生,道:“有吃的吗?”
服务生说了几种下酒的零食,路一航失望的摇了摇头。老幺道:“路医生这是还没吃晚饭吧?想吃什么?我叫人去买?”
路一航道:“不必了。”
老幺立刻回道:“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转头对小胜道:“去对面烤肉店整点吃的。”
小胜答应着去了。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十多分钟后对面烤肉店的店员端着烤肉烤腰子烤饼过来,摆了一大桌,“哥,您慢用。”
老幺道:“好,账继续记着,月底和你结。”
“好嘞。”那店员应承着回去了。
路一航也不客气,抓起烤肉就吃了起来。一天一夜未进食,他狼吞虎咽的一口气吃了二十串烤肉十串腰子一个烤饼,看得老幺三人愣了半天,老幺傻眼道:“路医生,您这是多久没吃饭了?”
路一航白了他一眼,道:“要你管?”
老幺被路一航的话噎了一下,再不啃声。
路一航把一桌子烤串吃完,打了个饱嗝,喝了口茶,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终于消失了。他看了看对面目瞪口呆的三人,端起一杯啤酒道:“走一个?”
老幺这才反应过来,忙端起酒杯,招呼两个小弟和路一航碰了杯:“小弟我干了,路医生您随意。”
路一航也不理会他,一口气喝完杯中酒。对面的刚子立刻给他添上酒。
路一航突然想起刚才老幺说的话,便问道:“你说的程哥是谁?我认识他?”
老幺回他道:“我们几个前些年就在这地头上当混混儿,也没个什么前途。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下认识了程哥,程哥那时已经在路氏集团下面一个运输公司做经理,看我们几个也没个正经营生,就把我们招进公司,现在专跑外省的运输线。路氏集团你知道吧?好像和你那个路一样。”
路一航白了老幺一眼,道:“问你程哥是谁,你跟我扯这么多有的没的干嘛?”
老幺尴尬的清了下嗓子,道:“不是和您说了吗......”老幺抬头一看远处,立刻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不程哥来了吗?嘿,程哥,这呢!”说着也不顾周围其他人转过头来看他,大声招呼道。
“你小点声能死啊!”程哥笑骂着走了过来,看到同一桌坐着的路一航,惊讶道:“路医生,你怎么在这儿?”
路一航站起身,打量了对方一番。对方个头一米八左右,比自己还稍高了那么一点,脸上五官棱角分明,眼神坚毅,穿着休闲西装,微微敞开的衬衣领口内隐约可见坚实的肌肉。路一航似乎真的不认识这位“程哥”,疑惑道:“咱们认识?”
程哥笑了笑,道:“路医生,你忘了,十年前有个叫程诺的学生,你不但帮他躲过一劫,还资助他到高中毕业?”
路一航愣在当场。记忆一点一点被打开,眼前的这个人和当年那个瘦小少年的身影重叠到了一起。他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是程诺?”
程诺微笑着点了点头。
十年前。
路一航记得那是一个尘土飞扬的午后。河西走廊刮来的沙尘暴遮天蔽日的笼罩着这座城市。昏暗的天空中,太阳就像被黄布蒙住的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附院大楼内早已亮起了照明灯。因为天气太差,门诊大厅的人都少了许多。
路一航那时刚上班不久,还在急诊科轮转。那天正好是他在值班,就在他想起身去关诊室窗户的时候,一个人推开诊室的门冲了进来。
“医生,求你帮帮我!”来人满脸血污,向路一航乞求道。
路一航皱了皱眉头,见对方穿着校服,俨然是个中学生,便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那少年道:“我被人追着打,实在打不过他们,不得已才跑到这里......”
路一航问道:“你跑我这儿有什么用?你应该去派出所报案呀!”
那少年摇了摇头,道:“不能去,要去了我也得留案底。”
路一航叹了口气,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只知道和人打架,你爸妈知道了该有多伤心!”说着拉着少年到了治疗室,“你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等会儿我过来帮你处理伤口。”
其实路一航一早就听到门口有嘈杂的声音。他把那少年藏在治疗室,出门去看发生了什么。
一到诊室门口,路一航就看见七、八个中学生,每个人脸上多多少少都挂着彩,还有一个学生是被人抬着,血糊了满脸,鼻梁有点歪,左耳朵也撕扯了一半,已经不省人事了。路一航见状赶忙让他们把人抬到EICU。
“医生,你见没见一个我们学校的学生?”那帮中学生把重伤员抬到病床上后有人问到。
“没见着,你们这到底干什么了,这个学生什么情况?怎么受的伤?”路一航岔开话题问道。
那帮学生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大家下课了互相打闹,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伤到的。”
旁边护士稍稍清理了一下重伤员的面部,接好心电监护仪,听到这话冷笑道:“你说这话谁相信,说真话!”
“真是摔的,我们这么多人作证呢!”
路一航和护士也无话可说。没过一会儿学校的老师就赶到了医院。问清情况后劈头盖脸骂了学生们一顿。路一航开好头颅CT检查让他们先去做。
随后路一航回到治疗室,见之前的少年乖乖的坐在那里,搓着手上的血渍。
“你小子还挺猛的,一对八还能重伤一个逃掉,我是不是该给你颁个奖?”路一航调侃他道。
“那个李波,怎么样了?”那少年抬起头问道。
“你下手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关心别人一下?”路一航看着少年神色有些紧张,叹了口气道:“人是受了外伤,鼻骨骨折,左耳廓撕裂伤,脑子估计问题不大。这你应该算故意伤人了吧!”
少年慌张道:“是他们先动的手!”然后眼泪就在眼窝里打起了转儿。
路一航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这少年这么激动,忙道:“把你爸妈联系方式给我,等处理好你的伤口,我联系他们接你走。”
少年目光一滞,然后低下头,低声说道:“他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