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皓文年轻气盛，有些冲动，几乎就要脱了白大褂和对方干起来。路一航见状不妙，立刻冲张皓文喊道：“小张，不许还手！”

　　这听起来很懦弱，但这是现下保全自己的唯一手段。对方虽然在这里纠缠，但始终没有动手伤人。若是张皓文冲动之下先动了手，这就真的坐实了“大夫打人一说”。电梯间这里有监控器，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着，只要保护好自己别受伤害，法理就会站在他们一边。

　　这两个“家属”不是普通人，他们似乎也明白“谁先动手谁理亏”的道理，迟迟不动手，就是抓住路、张二人不断辱骂。聚集在这里的围观人群把电梯间堵了个严严实实。从古至今老百姓都喜欢看热闹，这一点倒是不假。

　　这样的“对峙”持续了接近十分钟时间，保安才从人缝里挤进来。路一航和张皓文狼狈不堪，白大褂撕扯了，头发乱糟糟的，张皓文的裤子缝都被扯的裂开了。两名家属一看保安来了，倒是有所收敛，但就是重复一条：“人被医院治坏了，医院要负责。”

　　保安队长请两名家属到医疗安全办去坐坐，两名家属见保安人多，也不坚持再闹，就随保安走了。

　　路一航和张皓文这才算解脱了，灰头土脸的回到科室。高主任也接到了医疗安全办的电话，说是两名家属已经准备提出投诉，这就去准备书面材料了。

　　路一航也想到家属可能会有投诉，但像刚才那两名家属会在ICU门口闹，他是没有预料到的。更让他没有料到的事情还在后面。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时间，病人家属纠集近十人，拉着横幅堵在住院部门口，横幅上书：“好人治成植物人，附院庸医路一航”。他们这一堵，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俨然影响了医疗秩序。

　　保安队长带着数十名手下，想要人数上压倒对方，谁知一名保安刚一上前，头一天闹事的女家属迎面撞在那名保安身上，大喊大叫道：“打人了！杀人了！大家快来看！”

　　路一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像往常一样去上班。刚到住院部门口，就看到那里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凑近一看怎么横幅上写着自己名字。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人大喊道：“路一航在那儿！”瞬时间就有五六个人围着他。

　　“你们干吗？”路一航见保安在旁边，也没有什么惧怕的，便朗声问道。

　　“大家伙看，就是这个路一航，把我大哥治成植物人了！”头一天在ICU门口闹事的男家属这时冲到前头一把揣住路一航，对着围观群众大声道：“你妄称大夫，一个小小的胆囊手术，我大哥到现在昏迷不醒，我大哥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人指望着他养活，现在可好了，我那可怜的嫂子要卖房子才能付得起医药费，路一航，你说该怎么办！”

　　路一航望着围观群众，又望着纠缠他的家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男家属又拿出手机打开，冲着围观人群大喊：“看看这位路医生，下了班就去喝酒，还和人打架，这样的酒鬼、流氓还配做医生？真是有辱医生这个行当！”

　　路一航仔细一看那手机屏幕，顿时愣住了。手机上是一段视频，正是那日他在“随意”酒吧喝醉酒和人打架的视频。虽然当时他只是单方面挨揍，但这个视频显然是剪辑过的，让人看起来是两伙人在互殴。这些家属是有备而来的，弄得路一航措手不及。

　　这时保卫处长也赶来了，替路一航解了围。家属们激愤着就要和保安们干起来了，混乱之中路一航被保卫处长护送着离开了住院部门口。科室是回不去了，路一航只能随保卫处长回到了医疗安全办。过了半个小时高主任到了医疗安全办，和办公室主任交流了几句，转过身对路一航说：“一航，那边家属还没散，你先回家休息几天，等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你再回来上班。”

　　路一航也很无奈，苦笑着答应了高主任的安排，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后不久，路一航的女朋友于诗涵就打电话过来。路一航刚一按下接听键，就听到于诗涵焦急的声音：“一航，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是听同事说的，你怎么样了？”

　　路一航强装镇定，道：“我没事。”

　　于诗涵是附院财务科的会计，人长得青春靓丽，被称作行政楼上一朵花。两人认识也有三年时间了。路一航比于诗涵大八岁，经过三年相处，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路一航也见过于诗涵的家长，女方家长倒是对路一航满意得很，经常叫他到家里吃饭。可是于诗涵对结婚的事情倒不是很积极，每次路一航一谈到结婚的事，于诗涵总是转移话题或者说自己还不想被婚姻捆住手脚，于是结婚这个话题就不了了之了。

　　于诗涵又询问事情经过，路一航借口说电话里说不清楚，等见面再谈。没想到中午下班后于诗涵提着午饭来到了路一航家里。

　　路一航收拾了餐桌，将于诗涵带的饭菜摆放好，又从厨房拿出两副碗筷。两人面对面坐着，只是默默地吃饭，一句话也没有。

　　直到饭菜吃的差不多了，于诗涵才开口问道：“你不想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吗？”

　　路一航放下碗筷，靠着餐椅的靠背，看向于诗涵，缓缓道：“我不想说。”

　　于诗涵将筷子“啪”的甩在桌子上，语气中有点怒意：“你不和我说和谁说？你的事情我只能从别人口中知道，你有把我当你女朋友吗？”

　　路一航脾气也有点上来了，反驳道：“我不和你说是怕你知道后担心！”

　　于诗涵冷笑道：“你不告诉我难道别人不会传闲话吗？明明是张皓文干的事情，你凭什么往自己身上揽？”

　　路一航也不服软：“我是他的上级医生，他出的问题我也得承担一部分责任！”

　　“你知不知道别人背后都怎么说你？你以为自己高风亮节、讲义气？你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傻逼！”于诗涵话一出口心知不妙，怎么自己激动地什么话都往出说。

　　路一航自嘲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傻逼？既然这样你还管我干什么？谁不傻逼你找谁去呀！”

　　于诗涵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好，这你说的，我这就走，再也不来烦你了！”说完摔了门离开了路一航家。

　　路一航看着被摔上的门，呼的往自己脸上抽了一耳光。于诗涵明明是来关心自己的，怎么就一言不合吵起来了？虽说路一航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他也没心情现在就去和于诗涵道歉。等过个几天再和于诗涵认错吧。以前两人吵架，总是过两天就在路一航的软磨硬泡下和好的。

　　难得休息，路一航总算可以睡个午觉了。但躺到床上他却毫无困意。翻腾了很长时间他才模模糊糊睡着，但也睡得不踏实，一会儿梦到病人王永清醒过来了，一会儿又梦到于诗涵和自己吵架，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的意识才回到现实世界。

　　“喂？”路一航嗓音还有点沙哑。

　　“爸叫你今晚回家吃饭。”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响起。

　　路一航锁紧眉头，道：“我忙着呢，去不了。”

　　“你忙什么呢，都被迫休假了，你的事爸已经知道了。”对方毫不在乎路一航的心情，继续道：“话我已经带到了，去不去由你。”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路一航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将头蒙到被子下面。刚才打电话过来的是路一舤，路一航同父异母的弟弟。

　　路一航不太想去那个所谓的家。但是父亲已经发话，又不得不去。他蒙在被子里很久，总算下定决心起床去父亲那里。

　　傍晚时分，路一航开着车到了位于城郊别墅区的父亲家里。一进门保姆李妈就迎了上来：“大少爷回来了？”

　　路一航十分不喜欢这个称呼，他制止李妈道：“别叫我大少爷，我听着不习惯。”但是李妈还是亲切的招呼着路一航。

　　路一航进到餐厅，见家里人早已经坐在餐桌旁等他了，于是道：“爸，赵阿姨。”

　　路一航的父亲路顺林听到“赵阿姨”三个字时皱了皱眉头，道：“这称呼怎么就改不了？”

　　路一航刚想说什么，父亲的现任妻子赵媛儿就插口道：“没事没事，一航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路一舤也上前道：“哥开车从市里面赶过来，辛苦了，赶紧坐下来喝杯茶！”

　　路一航心里冷笑着，面上表情却毫无波澜，只是听从赵媛儿和路一舤的安排坐到了父亲的对面。路一舤和赵媛儿对路一航表面上“兄弟和睦”、“母慈子孝”，实际上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在路顺林面前演技好的可以拿奥斯卡最佳男、女演员奖了。

　　路顺林口气严肃道：“先吃饭吧。”一家人这才动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