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航抬起头看了看高步峰,道:“主任,这孩子的确之前做过肝左叶切除。现在肝脏损伤的情况,只能保留全肝的三分之一。”
高步峰面色严肃说道:“能保留三分之一,还有可能存活。但风险也比较高。只能听天由命了。”
路一航苦笑了一下,让马钰霞为他擦去额头和脖子上的汗。他看了一下自己还在微微有些颤抖的右手,说道:“主任,还得您帮我一下。”
高步峰明白路一航的困难,二话不说,刷手上了手术台。
“一航,你这个康复治疗可能还得做一做呀。”高步峰一边修补肝脏一边说道。
路一航有些无奈。高步峰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明显是在侧面说他现在不适合上手术。路一航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我回头联系一下康复科的吴主任,再做一个疗程吧。”
手术台上异常安静,只能听到操作器械时发出的声响。平时手术做完最关键步骤后,手术医生、麻醉医生和护士就开始聊天聊地,可这台手术却处处透着沉重。一方面是大家对这个年轻患者的既往史存有疑虑,另一方面,高步峰说完那些话之后路一航心情很差,叶元作为下级大夫也不好主动开口聊天,只能让气氛更加沉闷。
“李轩老师,麻烦联系一下ICU,病人直接转吧。”路一航对麻醉师说道。
“已经联系了,放心。”李轩说道。
手术结束,路一航疲惫的脱掉手术衣和手套。几人合力将病人抬上转运床。李轩准备好复苏囊和氧气袋,护士推着病床将病人往重症监护室转运。
ICU的赵磊医生带着住院医师和李轩交接这病人。路一航也将大概情况向赵磊交代了。赵磊听到病人病情,瞪大了双眼:“这小伙儿不会为了iPhone卖了个肾吧?”
路一航失笑道:“磊子,这又不是电视上的社会新闻,哪儿那么多傻子呀?”
赵磊也笑起来:“说的也是,但凡智商在线,都不会干出这事来。”
两人又针对患者的病情做了交流,然后路一航随着李轩出了重症监护室。
监护室门口,汪昀的父母就等在那里。路一航拿出手机,马钰霞在手术台上帮忙照的照片已经发在他手机上了。他打开图片放大,对汪昀父母交代了术中的情况。看着老两口不知所措的表情,路一航忍不住说道:“以前的事情咱们先不谈,现在首要的问题是看他能不能渡过这一关。手术算是成功的,但是后面还要看患者自身恢复的情况。汪昀现在需要在ICU治疗几天,二位手机请不要关机,一旦有情况变化ICU的医生会联系你们的。”
汪昀父母已经被连续的事件打击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父亲只是机械的点着头,不知道路一航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
路一航看到这样的情况,也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回到更衣室,洗澡换衣服,接着回到科里,见徐伟已经回来了。
“哎哎,今天整了个肝破裂吗?”徐伟嬉皮笑脸的说道。
路一航在他肩膀上轻轻打了一拳,道:“徐大主任,你到哪儿风流去了,我这废人还得替你收病人做手术!”
徐伟笑着搂住他的肩膀,说道:“家里有急事脱不开身。多谢咱路师兄,改天请你吃饭,算是赔罪行不?”
路一航嘴角抽动了一下,道:“你的饭我可吃不起,你算算你说过多少次要请我吃饭的,哪一次真请过?”
徐伟尴尬的笑了笑,道:“媳妇儿管钱管得严,我每月工资都得上交,要用钱还得写申请审批后才拨款。等这个月底,我存点私房钱,一定请你吃饭。”
路一航苦笑道:“算了,你那点钱你自己留着吧。”说完也不想理徐伟,转身回办公室找叶元处理汪昀病历的事情去了。
总算是在正常时间下班。路一航在外面餐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家了。晚上他一人无聊时打开电视,电视上正在播一部电影,大概内容是犯罪分子迷晕女青年后盗取器官的故事。路一航开始没觉得什么,但是细细一想,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冷汗。汪昀消失的右肾和肝左叶,不会真的被人卖掉了吧?
路一航站起身,找到手机,给高步峰打了个电话,说了自己的想法。
高步峰听完路一航的话,沉默了许久,然后道:“一航,你最近身体状况怎么样?有没有再出现幻觉?”
“我一直在吃药,基本没有发作过,等一下主任,”路一航失笑道,“你该不会觉得我脑子不正常了吧?”
高步峰忙说道:“这个事情还是得等患者自己醒来再说。一航,你别多想,我就是看你最近有些劳累了。”
路一航自嘲的笑道:“我挺好的。算了,这事算我没说。主任,您早些休息吧。”
挂了电话,路一航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脑子是不是真的有病,干嘛胡思乱想?这事情当事人都没有说话,他一个医生管这么多干什么。除了让别人以为自己是疯子外,没有任何作用。
第二天,路一航上班后就联系了吴远广主任,准备做第二疗程的康复。再见到高步峰时,路一航显然还是对前一晚两人的对话有些介意。路一航说道:“主任,最近我就不去上手术了,我联系了吴主任再做一个疗程的康复治疗。”
高步峰也觉得前一夜他说的话有些重,就说:“每天的工作处理完你就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小叶和小张处理。”
说是这么说,有些事情路一航还是得盯着两个年轻人干。
汪昀手术后的第五天,状况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剩余的三分之一的肝脏也发挥了作用。在ICU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料下,汪昀已经渡过危险期,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转到普通病房对他以及他的家庭都是件好事。汪昀的家庭并不富裕,ICU高昂的费用让家属也是很头痛的。虽然货运司机都买了保险,但是要理赔还是得等一段时间。
关于他缺少的器官,还没有人去询问过他。他的父母觉得孩子还没完全恢复,也不好说出口。直到手术后十天,他父母才侧面问了问他以前腹部手术瘢痕的事情。
汪昀对父母说是上大学踢足球划破,缝了针。但显然这不是真话。他有意隐瞒了这件事,不知背后究竟有怎样的隐情。
汪昀父母怕孩子做完手术会出情况,也不敢追问。后来汪昀的大学同学来看他,临走时被汪昀父母拉到病房外,他们想通过汪昀的同学了解到汪昀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大学同学说汪昀有段时间请了三周病假,说是要回老家做个手术,当时他还拿了诊断证明交给辅导员,三周后他回到学校,也没和别人说做了什么手术,同学们见他和正常人一样活动,渐渐也就淡忘了这个事情。如果不是汪昀父母问他,他还想不起来呢。
汪昀的父母耐不住性子,直接当面问汪昀。病房里吵成了一团,后来汪昀的父亲报了警,警察来之后,事情才平静下来。
路一航定睛一看,来的警察正是程诺原来的同事刘杰。刘杰在汪昀和他父母处了解了大概的情况,见路一航站在护理站,就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路医生,好久不见了。”
路一航伸出手和他握手,说道:“刘警官,你好。”
刘杰问道:“那个汪昀,是你的病人吗?”
路一航点头道:“是我的病人。”
刘杰继续问道:“这个病人的情况,他父母大概说了一下,但是说的不太清楚,你这边能提供一下汪昀的情况吗?”
路一航将接诊和手术过程告诉刘杰。刘杰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汪昀不太配合,但从现有情况来看,这个案子可能要转到刑侦大队那边。到时候可能需要您提供一些线索。”
路一航觉得事情不简单,只能答应。刘杰走之前,路一航询问他道:“刘警官,年前我家被盗那个事情,有结果了没有?”
刘杰尴尬的笑了笑,道:“这种流窜作案......”
“我明白。”路一航说道。反正屋里也没有太大损失,他倒是不太在乎这件事,只不过随口一问,反而难为了刘杰。
“到时你等局里电话。”刘杰临走时说道。
看来汪昀的事情不是个小事情,也许和路一航的猜测一样。但是不顾自己身体健康,究竟是为了什么,路一航还没有想到。汪昀的病情还需要在医院观察几天。也许出院后他在刑侦大队能够清楚交代这些问题吧。
路一航每天查房时都能看到汪昀双眼无神的看着对面的墙壁,他的母亲眼睛红肿的坐在床旁,他的父亲满脸怒火站在一边。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可能都会是同样的反应吧。
路一航这段时间也开始了第二疗程的治疗。他希望自己这一疗程治疗后右手的状况能够有所改观。毕竟是外科医生,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拿起手术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