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快滚过来，让我揍你一顿！”路一航怒不可遏，只得大声叫骂道。

　　王瑜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注射器，带上手套，走到路一航床旁，用注射器抽掉双腔导尿管球囊里的水，嬉笑道：“这位病人，医生在进行操作时请配合。”

　　路一航真想起身给王瑜一拳，但稍微一动就牵扯了头部的伤口，让他不得不乖乖躺在床上。伴随着一阵刺痛，那根令人厌恶的管子终于脱离了身体。

　　王瑜得意的说道：“配合的不错。”

　　路一航恨恨说道：“你以后别栽到我手里！”

　　王瑜手里提溜着尿袋，笑着说道：“我身体好着呢，要真有那一天，我要住VIP病区去。”

　　王瑜刚想继续嘴炮，突然看到路一航脸色有些不对劲。路一航脸色惨白，双眼无神，身体有些抽搐，鼻子开始出血。

　　王瑜马上冲上前检查路一航的情况，他脸色一变，赶忙出门冲护理站喊道：“小孙，小孙，安定10mg，1床，快点！”说完把自己手里的尿袋交给路过的实习生，赶紧又返回到床旁。

　　王瑜再次检查了一下路一航的情况。引流管通畅着，瞳孔对光反射也灵敏，各种神经反射也正常。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时旁边的监护仪发出了报警声，王瑜转头一看，就看到血压那一项，收缩压已经蹦到190了。这时护士进到病房，迅速消毒了留置针的肝素帽，将安定从留置针里静推了进去。不到一分钟，安定起效，路一航的症状缓解了，人也沉沉睡去。再测血压的时候，血压也正常了。

　　王瑜惊出一身冷汗。谢主任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询问道：“小王，怎么回事？”

　　王瑜向谢主任解释了一下。他虽然之前听路一航说过偏头痛发作时的情况，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可能也和路一航这几天因为手术没有吃药有关。

　　旁边的护工张健提心吊胆的问道：“王大夫，路大夫这个情况要紧吗？”

　　王瑜盯着路一航的脸说道：“这个还得观察一下。”

　　两个小时过后，路一航渐渐的恢复了清醒。他的头还有些痛，睡着之前的事他还有些记忆。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因为那些幻象又出现在脑海里了。

　　张健看路一航醒过来，忙问道：“路大夫，感觉好一点了吗？”

　　路一航有些虚弱的说道：“我睡了多久？”

　　“快三个小时了，我去叫王大夫过来。”说罢张健就出门去医生办公室了。

　　不一会儿王瑜就和张健进到病房里。王瑜开口就说道：“你这够吓人的，以后都不敢和你胡开玩笑了！”

　　路一航白了王瑜一眼，说道：“知道我现在是受保护动物了吧，以后注意着点。”

　　王瑜举起双手表示投降道：“下次不敢了。最起码在你住院期间不敢胡闹了。万一出不了院还得压着我的床，划不来。”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嘴这么贫？”路一航不想再和他胡扯，转移话题说道，“我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太激动？”

　　王瑜说道：“理论上是这样的。主要是你之前头部受伤严重，能恢复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你症状发作时的鼻衄主要和血压高有关系。你那个幻觉的出现也考虑和PTSD有些关系。持续吃陈主任的药应该能控制。心理辅导你不考虑一下？”

　　“不考虑。”路一航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这么排斥我也没办法。我把陈主任开的药继续给你开上。”王瑜说道，“那尽量保持心态平静吧。”

　　路一航苦笑了一下：“那我尽力吧。”

　　这一晚之后江川果然如他所说再没有来。路一航的引流管拔掉之后人也可以自己下床活动了。晚上没什么情况路一航就让张健回去照顾家人。

　　到手术后的第四天晚上，路顺林居然来了。他让随行的人将各类补品放在病房里，然后让他们在门口等他，独自一人待在路一航身边。

　　路一航听从王瑜的建议，尽量让自己的心态平和一些，路顺林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最终还是路顺林没忍住先开了口：“一航，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若不是一舤的秘书江川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路一航深呼吸一下，让自己不要和路顺林杠起来。他缓缓说道：“我一人习惯了。”

　　路顺林顿了一下，稍缓和语气继续说道：“恢复的还顺利吧？”

　　路一航面无表情的答道：“挺好的。”

　　路顺林看了路一航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家里人都挺关心你的，出院后回去住吧，也有个照应。”

　　路一航心里觉得好笑。你路顺林一来就用训下属一样的口气说话，就像躺在床上的并不是自己儿子一样。来看路一航，也仅仅是完成任务罢了。说家里人都关心他路一航，这更是个天大的笑话。要是关心，怎么不见路一舤和赵媛儿亲自来？

　　路一航再次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并在心里默念着“冷静、冷静、不要生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道：“小手术，我一人没问题。”

　　路顺利看着路一航半天，面上看不出喜怒，才说道：“你觉得可以就行，这些事情我不强求你。”

　　两个人都沉默着坐在病房里，气氛有些尴尬。父子两个无话可说，这在其他家庭里是很少见的吧。路一航发现这么多年，自己与父亲从来没有正常交流过，童年的那些事情在路一航心中留下了太多的阴影，让他无法介怀。路顺林在他成长中的缺失也造成他和路顺林的感情并不深。路一舤是在路顺林身边长大的，他们的父子情倒是深厚。有时路一航甚至是有些羡慕路一舤和路顺林之间的关系的。

　　但是一想起自己死去的母亲，路一航就觉得自己永远无法原谅路顺林。

　　路顺林也觉得坐在这里无趣，于是说道：“你好好休养，我先回去了。”

　　路一航“嗯”了一声，也不想多说。

　　路顺林默默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病房。

　　路一航孤单一人躺在病床上，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若是他像路一舤一样讨好路顺林，两人的关系是不是可以像正常的父子一样？但是每每回忆起母亲临去世时的那张脸，路一航就一阵心酸。如果自己与路顺林和好，那岂不是背叛了母亲？

　　路一航再次深呼吸起来，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是一闭上眼睛他就开始一个人胡思乱想。有那么一瞬间，他多希望身边有个人和他说说话。

　　可惜，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手术后十天，路一航顺利出院了。没有人来接他，他只能一个人坐出租车回家。回到家里，桌上、地板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路一航没有精力去打扫。他进到卧室，吃完药后躺倒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去做，也不想去思考。

　　浑浑噩噩过了几天，路一航请的假也到了。虽然高主任劝他再休息一段时间，但他觉得自己一人待在家里迟早会干出什么自己想不到的事。于是他还是在门诊上班。最起码可以和病人、实习生说说话。

　　又过了些日子，路一航的身体情况好了很多。他自己也尝试着转换心情，再加上陈主任开的药的作用，他的偏头痛也基本上再没有发作过。高主任看他状况好了很多，就建议他回到住院部工作。

　　路一航接受了高主任的建议，回到了住院部。高主任想到路一航情况特殊，就亲自带租，将路一航和张皓文放在组里。张皓文因为一年前的事情，人变得有些唯唯诺诺，操作也变得胆小起来。再加上路一航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个治疗组被徐伟戏称为“问题儿童组”。

　　同组还有个住院医师，叫做叶元，是张皓文的同期，人很机灵，手上功夫也很好，也快要升主治医生了。相较于叶元，张皓文就显得木讷了一些。

　　路一航现在看不懂文字，病历的事情只能全权交给叶元和张皓文。检验单、检查单的报告路一航都会让叶元和张皓文向他汇报，他尽可能把每一床的异常结果记在脑海里，这样工作还能正常进行。

　　手术日那天，高主任安排了一台胃癌。这是一年半之后，路一航第一次上手术台。麻醉医师是韩雯雯。韩雯雯修完产假回来，人胖了一圈，俨然一副宝妈的样子。

　　韩雯雯见到路一航进到手术间里，惊喜的叫道：“路哥，你回来了！”

　　路一航笑了笑，说道：“这么激动，想哥了吗？”

　　韩雯雯笑起来，道：“怎么不想，怎么说你也是你们科的颜值担当。”

　　路一航苦笑起来：“你这么说完全是帮我拉仇恨值。我们科那些小鲜肉不香吗？老盯着我这块腊肉干什么？”

　　韩雯雯笑得花枝乱颤：“我就喜欢腊肉，有味道。”

　　路一航脸上一红，刚想说什么，高主任进到手术间，见两人聊得正开心，说道：“快陪我们一航聊聊，这次回来就跟个闷葫芦一样，换了个人似的。”

　　韩雯雯疑惑道：“我看他挺正常的呀？”

　　高主任“哼”了一声说道：“见着姑娘们当然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