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妩妈说忻妩爸留下遗嘱,丧事一切从简。忻妩对母亲有了怨恨,只是她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没有表现出来。她不能在父亲尸骨未寒时和母亲起了纷争。
忻妩安静地帮着子欢子安张罗着父亲的后事,无论怎么从简,逝者也要送火葬场,也要有个和父亲的告别仪式,也要帮着父亲找好墓地让父亲入土为安。于是子欢负责接待家里亲朋好友们前来吊唁,子安负责开车带着忻妩去联系火葬场、殡仪馆、公墓等事宜,忻妩有条不紊地张罗着一切,她竟然没有眼泪也顾不上哭喊,如同失声失语般思维迟钝着表情僵硬着全身也一直麻木着。
忻妩帮着父亲选墓地时,嘴里一直嘀嘀咕咕地和父亲说着话,她告诉父亲墓地面向东南,总能沐浴阳光比较暖和,所在位置比较靠边挺安静,有风的时候能听见山上寺庙的钟声还有木鱼的节奏。她似乎看见父亲对她点头,于是她说:很想把爸的骨灰按照爸的愿望埋在奶奶和曾祖母身边,可是那座山已被分到别人家了,妩妹儿实在没有那能力,那就把爸安葬在会稽山麓的炉峰寺旁吧,妩妹儿想爸的时候可以来看看。
忻妩爸在去世后的第3天临晨4点从医院送去了殡仪馆,没有开追悼会,只有自己家人还有天勤叔叔和舒难姑姑家的堂兄妹和表兄妹相送,还有忻妩爸在S市的几个战友,匆匆前来与逝者见了最后一面。按计划火化后直接安葬在墓地。那天一早来给忻妩爸送行的人有很多,忻妩爸的同事,还有职工学校的学生老师,很多人都是听到消息纷纷赶来。许多忻妩不认识的人都在忻妩爸墓前落泪鞠躬。
办完了忻妩爸的后事,全家人坐在家里父亲的遗像前,商量父亲留下的那些财产。子安先表态他一分也不要都给母亲,忻妩也表示出同样的态度,子欢说也就6万多元,就拿来给母亲养老吧。忻妩妈很想拿了那笔钱去炒股票,被子欢子安拒绝。几天没合过眼的忻妩说:你们怎么决定我都没意见,反正我也不要爸的一分钱。说完带着许诺回了自己家倒头就睡,在梦里她终于见到了父亲,她欣喜若狂奔向父亲的怀抱,可是父亲就是一直站在不远处,她却怎么也到不了他的怀抱,她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半夜她从梦中醒来,父亲从生病到去世全部经历都在她脑海里无比清晰地展现,如放电影般一幕幕滚动在她脑海。她睁着大眼睛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满天的星斗,似乎每颗星星都是父亲那深邃的眼睛,那时悲从中来,眼泪悄然落下无法遏止,似乎在那一夜流干了她所有的眼泪,从此她绝少哭泣。父亲去世后她才发现,再也没有任何疼痛能超过失去父亲那般撕心裂肺。
忻妩陷入了难以解脱的自责中,她觉得爸不该那么匆匆离去,是她和她的家人没有尽心也没有尽力,她陷入困顿难以自拔,始终对父亲的过早离世有难以言喻的伤感,怎么也放不下那颗不甘的心。
忻妩总是想如果当时家庭成员都坚持爸去省城肿瘤医院治疗,估计爸也会采纳。可是他们为啥都没有坚持?如果当初去选择更好的医生请来给爸做介入手术和放疗,那结局应该会不同?可是他们为啥没那么去做?她知道爸不愿意让子女破费,如果当时不告诉爸厂里不给他报销干扰素或蛋白的医药费,而是他们私下给他垫付上。她也不告诉他铁皮枫斗的价格,也许爸的心情又会完全不一样?如果爸当初不接受放疗,而是接受中医调理,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快倒在床上?如果当初家人坚持陪爸去上海或BJ的大医院,会不会就能遇见良医可以挽救爸多一些日子?如果当初妩妹儿能对爸表达浓浓的依恋,是不是就能让爸鼓起勇气与死神再博一次?如果妩妹儿能和爸一起坦诚探讨生命思考人生,是不是就能分担一些爸的恐惧与不安?
她一次次在梦中追问着父亲:“爸有没有责怪您的孩子没有把您的生命多留些日子?有没有责怪孩子们没有尽心尽责没有全力以赴?”可是她看见爸只是慈爱的看着她却一言不发。
忻妩曾以为父亲为社会、事业、家庭、子女工作操劳了半辈子,接下来的生命应该享受休闲娱乐轻松,享受儿女的亲情孝顺,享受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女儿刚满三岁,她的生命需要忻妩花费长长的日子来养育呵护,同时付出一些精力照顾父母回报养育之恩。可是父亲却没有给她留下报答的机会,甚至还没有留下足够的时间让她成熟。她那时候理解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一种多么无奈和遗憾的不幸!
忻妩整晚被那些念头折磨着无法安睡,从忻妩爸生病起她的心被父亲的生命牵扯着,从没感觉体力上的劳累,有的只是对父亲的眷恋和对死亡的恐惧。父亲最终还是败给了癌症,忻妩也是生平第一次经历与亲人的别离,她的心被活活撕扯着,被痛苦吞噬着,但欲哭无泪。可那时却没有一双坚实的臂膀把她拥入胸怀,让她把那种叫悲伤的东西哭喊出来,那种锐痛从此就落在了她的心底。她生命里唯一能让她感到踏实和温暖的胸怀在那个深秋的夜晚永远离她而去,再也无法寻求那种心灵的依托。
忻妩的哀伤无处宣泄,最终在忻妩妈那里找到了宣泄口,忻妩内心对母亲因怨而恨把母女的亲情生生被撕开了口子,彼此都有了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