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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去世(二)

忻妩的故事 淡如水醇如酒 2616 2024-07-06 16:20

  中秋节忻妩爸已躺在医院病床没力气回家。忻妩带着许诺去医院,许诺爬上外公的病床给他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忻妩爸出生书香,他的祖父藏书万卷,开着书院教书育人,他的父亲毕业于当时国民政府的南京政法学院,他的母亲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识文断字知书达礼,这样的家庭培养出忻妩爸的豁达开朗,智慧卓越,病榻旁总是放着喜欢的书,但是忻妩却发现他枕边只剩下李清照晚年哀婉惆怅的词。她就感觉到父亲满心的眷恋与无奈,可忻妩却没有勇气和父亲说出对他依恋。她小心避免着谈到癌,更不敢提到死,每次想对他表达什么,话总是哽在喉头。忻妩后来一直自责没有在父亲需要亲情安慰时给予爱的鼓励。忻妩一次次从爸的眼神中读到了对生存的渴望又一次次从眼里看出对生命的绝望。

  有许多个不眠之夜,忻妩爸也用忻妩带去的随身听放些喜欢的乐曲,象《二泉映月》、《梁祝》之类的乐曲,或是关牧村的歌曲,有一次忻妩自作主张把当时很流行的周冰倩的《真的好想你》和齐豫的《橄榄树》放进了他的随身听里,谁知忻妩爸第二天就把磁带还给她,说那那些歌太伤感了,听多了会影响人的情绪。《二泉映月》和《梁祝》无论曲调是怎样忧伤,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光明而有希望的,绝不是颓废的……。

  国庆节时天勤叔叔的儿子阿兵带着已定亲的未婚妻来到大伯的病榻前,忻妩爸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他眼里侄子成亲比他自己儿子结婚更为重要,他对侄子说你九泉之下的爸总算可以放心了。然后他对忻妩妈说:我想用我所有积蓄来换取你那枚戒指,我想替我弟弟给孩子留点念想。忻妩妈这才想起给儿媳打戒指时忻妩爸给家里所有女眷也人手一枚,只是忻妩挑了那枚只有她小拇指才能带进的迷你戒指。看着忻妩爸恳切的目光,忻妩妈只好回家取了那枚戒指递给忻妩爸。忻妩爸说这下我英年早逝的弟弟应该开心了。阿兵的婚事似乎又让他了了一件重要的心事。忻妩爸对3个子女嘱咐:你们天勤叔叔早逝,留下孤儿寡母生活的不容易,如果他们有急事难事,你们一定在条件允许的条件下援助他们一下,帮助他们就算是帮助了我,我先对你们表示感谢。子安立刻回答:放心吧,我们会的!忻妩爸再次露出欣慰的笑。

  10月底忻妩爸回家住了几天,原本他是不想再回医院的,无奈高烧一直不退,他一次次在高烧中喊着妈妈,喊着祖父,喊着祖母。喊着弟弟妹妹的名字。忻妩恐惧地意识到父亲已故的亲人都在向他召唤,而她只能看着父亲离她渐行渐远。她只能在爸的耳边不停的喊:爸!似乎在与爸的故人争夺爸的归属。爸每次醒来看到忻妩通红的眼眶就说:妩妹儿别哭,爸好好的。

  忻妩爸回家的第二天程涵爸妈来看忻妩爸,涵涵爸还没跨进家门又折身出去在屋外的树下掩面流泪。总算擦干眼泪跨进门,已是满脸微笑。忻妩爸看见好兄弟竟然调侃道:兄弟要先走一步了!说完二人默默无语。忻妩爸又对涵涵妈说:山西妹子再给我做碗手拉面吧!当年我们几个老战友都稀罕你这位山西妹子的手拉面。涵涵妈也红着眼说:这太简单了,这就做,我愿意天天给你们做手拉面,只要你们喜欢吃。忻妩爸他们4个好兄弟每年都会聚一次,在忻妩爸住院的时候他们却隔一些日子就会去医院聚一下,相聚的主题只有一个就是询问病情鼓励战友。等忻妩爸起不了床就坚决取消了聚会,他不愿意让兄弟难受。涵涵爸妈原本想陪在忻妩爸身边,忻妩爸坚决不同意。好容易劝说了涵涵爸妈离开,忻妩爸体温再次升高,子欢坚持要送爸爸回医院,忻妩爸最后还是听从了子欢的意见。临走时他对子欢说:今天离开家里就别再送我回来了。子欢当父亲说的是气话,忻妩妈却当了真,导致忻妩爸就真的再也没回来。

  许家长子四毛的哥嫂来看望忻妩爸,忻妩爸非要坐直了身体和四毛哥哥谈话,他说寅初的本质也不坏但是缺乏责任感和上进心,前者是维护家庭的持久和安定,后者是保持事业的进取和成就。我请你们哥嫂一定多提点一下。四毛哥哥说:弟弟不懂事让诺诺外公操心了!忻妩爸却说:我说这些并非只为了我女儿,许诺正在长大,作为父母言教不如身教。

  忻妩爸其实最不放心的还是忻妩和许诺,他认真地对子欢和子安说妩妹儿如果有任何难处,你们当哥哥姐姐的一定要帮她。

  而忻妩爸对忻妩最不放心的还是忻妩与母亲之间的嫌隙。忻妩爸告诉忻妩要学会宽恕,他说妩妹儿你可以不原谅母亲,但是一定要试着宽恕母亲,宽恕是为了放下怨恨与自己和解,只有这样才能活在高尚的自由里,只有这样才能不被仇恨剥夺了理智和判断。忻妩含泪点头应答:记住了!忻妩爸也对忻妩妈说:3个孩子中妩妹儿最为心思纯良,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撇下你不顾。你终会明白妩妹儿是个多好的孩子,那么多年我们亏欠她太多太多!

  看着父亲的生命如同快要耗尽燃料的油灯,忻妩真切地感觉到死亡的狰狞。心里只是不停地乞求上苍把生命留给父亲多些日子。癌症还是很快侵蚀了父亲的心肺,父亲被呼吸困难折磨着,他用微弱的声音对妩妹儿说:累了,撑不动了。忻妩流着眼泪,不知道怎么安慰父亲疼痛的身体和绝望的心情。她从来没有如此这般惧怕过死亡。

  1997年11月6日是忻妩年休假的第一天,她一直陪在父亲病床前,傍晚把3岁的许诺从幼儿园接出来看外公,阿诺趴在外公枕边,稚气地问外公是不是打针疼了?并用稚嫩的声音背诵外公教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还,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父亲闭着双眼,泪水却静静地涌出,半晌他睁开眼睛却说病房空气不好,叫阿诺以后别再来了,他对阿诺说一定要健康快乐地长大,那是外公对宝宝最大希望,许诺用小手替外公擦去泪水说:外公你的病快好了吧。外公回答:快好了。忻妩爸从来乐观坚强,在晚辈面前从不肯流露半点怯懦和沮丧。

  那天晚上,忻妩从医院回来后一直锥心的头疼折磨着难以入睡,似乎刚进入半眠状,竟在梦里看到父亲对她招手,似乎听到父亲艰难的呼唤,坐起身来,立刻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悲伤迎面而来,本能地穿上衣服想去医院,电话响起,子安在电话里说:爸走了。看看时间,凌晨1:50,惊觉刚才是父亲来告别,她奔向医院,面前的父亲无声无息,面部表情只是无奈还有不甘,忻妩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想起他下午说的话,累了,撑不动了,似乎是放弃,还有绝望。忻妩感觉掉入魔窟里,入定般傻在那里喊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她突然意识到她一直依靠的参天大树轰然倒塌,而她却还没来得及长大,她喃喃低语:我爸没了,我以后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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