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妩妈带着3个子女在护士带领下把爸推到太平间,管事的是位中年大妈。她拿出钥匙打开太平间的门,又拉开一格冰柜的抽屉,对子安说把死者放进去然后去登记一下,子安一一照做。忻妩妈却在一旁对大妈表示歉意,说是打搅她休息了等等客套话,大妈奇怪地看了眼忻妩妈,她也有点纳闷这个家属怎么没一点伤心难过的表情,居然还有点兴奋雀跃意思呢?
忻妩看着躺着爸爸的抽屉慢慢被子安推上,她提出把那张全羊毛毯盖在父亲身上,却被母亲拒绝。她的心也慢慢沉入冰冷的黑暗中,她不知道为什么她都没有哭也没有泪水,她耳边一直回响着爸在走的一天里说过的每一个字。她甚至都怀疑她还在梦里,可是一旁的忻妩妈还在喋喋不休地和护士说着话,她用炫耀的口吻说:“老王走以前说过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
忻妩一直强压着自己快要爆发的怒火,她沉默着跟着母亲还有子欢子安回到爸不久前刚回的家里。
她鼓足勇气走到母亲面前,双眼直视着母亲终于说出一直压在心头的话:爸有没对您说过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娶你为妻?爸有没对您说过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和您离婚?而我一直没明白的是老天到底长没长眼,为啥走的人是爸而不是母亲您?
母亲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对忻妩怒吼:难道是我让他生病?你想说是我害死了他?
忻妩依然盯着母亲道:除了你没有别人了。总有一天您会明白,您这辈子最大福气就是遇见我爸,除了我爸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如此善待您,而这个唯一善待您的男人却因您的存在而早早离去。
忻妩原本还想说:您还会活得很长久,长久到你想死都死不了,反正如您这般没心没肺的人活着和死去也没啥区别。可她最后咽下那句太过刻薄的话,她怕爸听了会难受。
忻妩妈真得就被忻妩几句话击垮,很快就憔悴下去,露出苍老的神态。她开始供着菩萨雕塑,从此吃素念斋,天天在佛前忏悔着,直到她慢慢丢失脑海里的记忆,直到她再也不认识自己的孩子。
等父亲火化安葬后,忻妩才知晓父亲的突然离世的确是一场意外。
那晚子安陪夜,子安到了后忻妩爸再次要求打止疼针,忻妩妈并没有告诉子安还有半支针要第二天才能打,于是子安找到夜班的护士要求注射另半支杜冷丁,护士核对了姓名床位就给忻妩爸注射了那半支药。导致原本就因肺部积水导致呼吸困难的病人呼吸更加衰竭。偏巧那晚子欢和陈姐夫也来看父亲,看到父亲的状态不太好,子欢就主动留下打算和子安轮流陪护。凌晨1点也就是丑时,子欢换下子安,她见父亲因呼吸艰难而锁着眉有痛苦的表情,就自作主张帮父亲向左侧病灶方向翻了身。忻妩妈也没有告诉她护士有嘱咐不能向病人的病灶方向翻身,反正忻妩妈也从来不会给忻妩爸翻身。忻妩爸在被翻过身的那一刻就被抑制住了呼吸,他想挣扎坐起身,可是再也使不出力气。子欢唤来医生开始抢救,一边又叫醒刚刚入睡的子安和母亲,忻妩妈看见医生在用力挤压着忻妩爸的胸部,出声道:别按了,让他安静走吧,他已经很痛苦了,医生看着她说:家属要求放弃抢救是要签字的,忻妩妈说我签。医生又问一旁的子安,现在还有一口气在可以挂着氧气叫救护车把病人送回家,我们可以跟过去开死亡证明。子安还在犹豫,忻妩妈开口:不用了,我们老王离开家时就说不要回家了!医生也是有些奇怪的看着这3个那么理性的病人家属。最后说:那就把病人的氧气和监控仪器都拔了?忻妩妈说拔了吧!医生刚拔下连在忻妩爸身上的各种管子,子欢早已手脚麻利的打来热水,给还有体温的父亲擦拭身体换好内衣穿好外套,并按医生要求拿来纱布遮住爸的口鼻。忻妩爸一直睁大着眼睛死不瞑目,似乎看着身边的亲人有条不紊地打理着他逐渐冷却的身体。等到忻妩赶到医院,看见所有该打理的都已打理完毕,忻妩妈和子安已开好了父亲的死亡证明,并催促护士找来推车联系太平间及早把父亲送过去。只有子安在关上冷柜抽屉时用手合上了父亲一直睁开的双眼。那个时候的忻妩却完全懵了。
忻妩知道了父亲去世的经过,心疼到她蹲在地上站不起来也透不过气来,她不知道她该埋怨谁憎恨谁,她也没有立场埋怨谁憎恨谁,她知道她最爱的人已离她而去,而和她有血缘的亲人却让她感受到一种冰冷的陌生。许诺奶奶为忻妩爸手工缝制了一双布鞋送过来,她看见忻妩爸的遗像老泪纵横,她怒视着子安斥责:你做儿子的怎么可以让你亲爸不回家?死在外面是要做孤魂野鬼的!子安被她的眼光和训斥惊住,不敢有半句解释。许诺奶奶又对子欢说,她去寺庙为许诺外公求过平安符,寺庙的师傅说只要外公能熬过冬至就能跨过命中一劫!子欢却不知如何应答。
冬至却刚好就是忻妩爸的头七,忻妩和子安子欢在家门口的院子里为父亲烧着过冬的衣物。在当地有冬至为逝者送寒衣的风俗习惯,风俗中还要在家门口房梁上搭起木梯,由逝者最重要的亲人站在木梯上呼喊逝者,意为招魂回家。子安站在靠近房顶的梯子上一声声喊着爸,木梯下面许诺随着子安舅舅的声音一遍遍喊着外公,喊着喊着她就大哭起来,哭声在冬至的夜晚传到很远,忻妩觉得爸一定能听见!
忻妩在许诺的哭声里跌入孤独,她绝望地知道爸没了娘家也就没了,她今后的路途不再有依靠,她陷在无助的孤单里难以自拔,她悲伤地否定了父母的婚姻,也让她的婚姻开始走向困顿,直到最后她心如止水。
父亲去世后她就预感到她的婚姻不会有好的结局,可是她必须坚定地走下去,她要让许诺活在温暖的亲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