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城主府某间院子里。
商陆风风火火地从墙外一跃而入,匆匆忙忙倒了一杯水往嘴里灌。
左却刚拾起筷子,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忙好奇道:“怎么样?盗剑贼抓到了吗?”
“跑了两个!凤大哥和龙姐姐一起去追了!”
“区区几个盗剑贼,随便派几个人去追不就行了?”
“去了!去了五个人!我和龙姐姐、凤大哥还没到铸剑堂他们就已经去追了!”
“那她们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不清楚。”商陆徒手从鸡汤里拎起一根鸡腿咬了一大口,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又补充道:“哦!凤大哥临走时托我告诉你,他知道那道士的下落了,要去见一见,让你好好休养。”
道士?难道逃走的那两个贼之中就有当年带走项连岑的道士?左却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豆腐,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那些贼人当中是不是有个道士?”
“被擒住的那几个贼都戴着魈头,穿着打扮也一模一样,瞧着不像道士。溜了的那两个就不得而知了。”
“那两个贼可有落下什么物件?”
“凤大哥捡到一柄拂尘,可他也没问是谁的,就说要去追贼。龙姐姐一听也跟着去了。”
“原来如此。那落雁剑是被盗走了吗?”
“平日里又不使剑,管什么落雁剑?!商陆你热闹也看过了,赶紧去净手吃饭!再不去厨房可就没你的份了!”魏杜衡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药穿过月洞门走了过来。
“略~”商陆冲他做了个鬼脸便翻墙跑了。
魏杜衡坐在左却身旁,往她碗里夹了不少菜,“赶紧趁热吃。吃完饭把药喝了。”
“我这是心病,只需一副心药就能好。其他的药就不喝了吧?”
“久郁伤肝,我给你配的都是疏肝解气的药。”
“是药三分毒,魏杜衡你是不是想毒死我?”
“……”
翌日清晨,左却为证实自己确实已无大碍,特地和魏杜衡赤手空拳打了一架,被禁用术笔、结界之后,她毫无悬念地被碾压。
魏杜衡道:“单凭拳脚功夫,左小娘子绝无胜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要你按时吃饭乖乖喝药,我绝不会撤走太尉府安排在孔府周边的暗卫!”
“我昨晚已经施过疗愈之术,真的没事了!你放我走吧!我一回去,也不必劳烦太尉府的人手了。”
“手伸过来。”魏杜衡再次探了探左却的脉象,“嗯。确实是好多了。”
“那我可以启程了吧?”
“待用完早饭,去跟莫将军说一声,我们便出发。”
“我们?你要跟我一起?你不是奉太尉之命跟随莫云开吗?”
“眼下邊州城已经分崩离析,我答应太尉的事情已经做到了。再者,不将我带在身边,左小娘子就不怕魏某临时反悔?”
“魏少庄主不是这种人。”
“托左小娘子的福,魏某如今变了。”
“……”
一个时辰之后。
左却和魏杜衡正准备出发,商陆好端端的忽然扯着主子的衣袖大哭起来,“少庄主!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带我一起走吧?我不想回去!”
魏杜衡一本正经地问道:“商陆,你摸着良心说,我平日对你好不好?”
商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好!”
“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亲妹妹一样,如今我有要事出门在外,你是不是应该赶紧回魏家庄代我照顾好庄主?”
商陆皱着眉想了想,道:“那少庄主你什么时候回来?”
魏杜衡游刃有余地道:“待我说服父亲便立即回魏家庄,到时候给你带一车点心。”
商陆笑嘻嘻道:“我要两车!”
左却本就迫不及待,一听到“成交”二字立马拉着魏杜衡御笔直奔潭州城。
商陆冲着天上大喊道:“少庄主你若是骗我,我以后天天往你的饭菜里加生姜水!!!”
左却随口一问:“她说什么?”
“她说,我若不给她两车点心,她便要我吃些苦头。”
“她身手这么好,是不是你用点心威胁她练出来的?”
“……”
第四日。
太阳才刚刚升起来,二人便稳稳地落在了太尉府外。
左却草草地打了个招呼:“就此别过。”
魏杜衡趁着她还未上路,连忙伸手拦住,道:“左小娘子别住客栈了,住进太尉府来吧!”
“不必了。既然我已回到潭州城,孔家我自己守,就不劳烦太尉府了。安插在孔府周围的暗卫也可以撤走了。”
“左小娘子难道不想进去见一见青师姐吗?”
左却默不作声了。她是该向青师姐道个歉,毕竟瞒骗她的人是银落辉不是青师姐。就算他们有血缘关系,也断没有父债女偿的道理。
魏杜衡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春风满面地道:“左小娘子请吧!”
左却心事重重地跟着魏杜衡踏进了太尉府,连走过的路都没记下。直到久未谋面的子衿握着水瓢浇花的模样出现在眼前,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子衿察觉到有人来了,慢慢地转了个身。
一看到来人是左却,她立即慌慌张张地找路离开,连水瓢都来不及放下。
“师姐!”左却站在原地卖力喊道。
闻言,子衿停住了脚步,但却没有立即转过身来。
左却望着子衿瘦削的背影心中愧疚不已,情不自禁道:“青师姐,对不起。”
子衿这才缓缓地转过来,“你没有对不起我。”她走到左却的跟前,又道:“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是银家对不起你……”
“不!我明知此事非你所愿,却还是把气撒在你身上!对你避而不见!是我小人之心!”
“是我爹瞒骗你在先,你不想见我也是人之常情。今日得见你平安归来,我也就放心了。”子衿将水瓢放回木桶里,“我们进屋说吧。”她朝魏杜衡点头示意之后便牵着左却进了屋子。
魏杜衡看着房门合上,走到木桶边拿起水瓢来浇花。他的手虽然在浇花,眼睛却一直盯着紧闭的房门,侧着一只耳朵试图听见屋里的交谈声。
左却隔着门往魏杜衡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凝神结了一个界。
子衿突然毫无前兆地朝着她跪了下来。
左却连忙走到师姐的面前跟着跪下了,“青师姐!何至于此啊?你快起来!其实,是我自己执念太深,怨不得任何人!细细想来,银司辰当初并没有骗我,他说只要我能改变前因,便能救回母亲。他说的没错,只不过能活下来的并非我的母亲。与其全盘皆输,我宁愿另一个左却能够得到母亲长久的陪伴与疼爱。既然得天眷顾,至今苟全性命于世,我愿意守到这棵树唯一的一枝开花结果!青师姐,我已经想明白了。所以你别跪着,快起来!”
话已至此,子衿仍然固执己见不愿起身,“从前,我从未细想过你为何时不时现身画境。你替我寻回第三魂时,我也不曾琢磨你所谓的应得的那一份回报究竟是什么。近日我才明白,你答应我爹助我寻魂是因为你亦有所求。是我知道得太晚,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害你伤心了。”
“青师姐,即便你没告诉我星域改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母亲离世已成定局。总有一日我会知道。”
“可我听魏公子说,你心神郁结——”
左却打断道:“魏杜衡只是为了打听壆玉关之事才故意扯谎,青师姐可别再上他的当了!”她动了动膝盖,“师姐你还要跪多久?我这刚回来,你便使这法子罚我,连杯茶也不给喝!”
师姐妹二人对视一笑,冰释前嫌,终于相互扶持着起来了。
子衿立即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左却,道:“邊州城数日,你与魏公子处得如何?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待你。当日启程,他不知你随如愿待在棽州,原本是不愿去的。行路途中也是屡屡问起你的下落,北麓河岸一见到你他便不顾后果弃了战马越过城墙去寻你了。”
“谈及魏杜衡,我有一事想请教青师姐。”
“你且说来听听。”
“星域不是星曜族司辰和圣女才能进入吗?旁人若想进去,除了像我这样,可还有别的法子?”
“壆玉关附近有一座希夷神山,旁人若想入星域,只能登上神山。至于具体该如何做,神山脚下那位守山将自会告知。可无论用哪种法子进入星域,但凡要改命,都得付出代价——轻则失去记忆,重则魂飞魄散。你问这些,可是想回去了?”
“近日我总在魏杜衡身上看到另一位朋友的影子,想知道他会不会就是我那位朋友。”
“二人可有何共通之处?”
左却想起狸猫攻击闫向南的场景,又想起魏杜衡攻击绛云的手法,道:“他们使剑手法几乎如出一辙!还有一首曲子,他们二人都知晓!还有……”
子衿等了片刻,道:“还有什么?”
左却原本想说“他们揽抱我的习惯也一样”,犹豫了须臾,改口道:“还有,他们都懂医术。而且,他们相貌毫无二致。”
“那确实极有可能是同一人。只不过,若非迫不得已,世人是不会登神山入星域的。因为那是一条不归路,除非像你这样有星曜族司辰相助、能借他人代价改命。倘若你那位朋友真为了你入星域,待你归去,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知道了。”左却掏出扶桑铃递给子衿,“这段日子,多亏青师姐的扶桑铃我才能时时得知潭州城的消息。现如今我已归来,此铃理应物归原主。”
子衿收回了扶桑铃,道:“看来,你也不会在这住下了。”
“我还有未竟之事,不能陪伴左右,还望青师姐勿怪。”
“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当初能撇开自己的事情陪我前去壆玉关已是不易,我谢你都来不及又怎会怪你呢?你放心去,若是碰到难处,尽管开口,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嗯!谢谢青师姐。对了!师姐!攻邊州城那日,开城门者是弥珂吧?”
子衿颔首,“嗯。我随如愿下山那日,珂儿偷跑出来了,还将扶桑铃丢在了山下的水车上。师父不愿此事闹大,暗中吩咐白氏医馆寻人,可多日无果。之后,珂儿左颊的封印不知被何人所破,那封印出自师父之手,原本可保珂儿一世平安。这便是师父不得不召我回来的缘故,亦是我至今不敢带她回去的缘故。”
“那她人呢?”
“你也知她生性贪玩,下了山便像只逃出囚笼的飞鸟一般,区区太尉府哪里关得住她?”
“你们为何会在太尉府?还随军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