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拿着一把米白色长柄直杆伞从后门走了进来,说道:“左却,你来得真早啊!”
左却一边卷起桌上的画,一边低声问:“他怎么来了?”
云晓压着声音道:“四点的见面会。”
狸猫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小动作,故意坐到左却旁边,盯着云晓问道:“你是谁?”
云晓扬起嘴角,“我是你祖宗。”
狸猫总结道:“你脑子被驴踢了。”
云晓一会儿指着左却一会儿指着狸猫,喊道:“哎!我说你们一个个的!老虎不发威你们都当我是病猫是吧?进了美术社,连我的大名都不知道,还怎么混下去?”
“学姐,谁胆子这么大敢惹你生气啊?”顾湛笑着向左却点头致意,走到了讲台上。
狸猫连看都不看顾湛一眼,道:“谁惹谁还不一定,没人教过你不知全貌不予置评的道理吗?”
站在顾湛后面的刘悦探出头来,朝着狸猫恶狠狠道:“你死定了。”说完他马上躲回了顾湛身后。
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云晓偏过头,道:“画送你了。”
左却连客套的话都懒得说,直接收进了包里。
狸猫扭过头来,问道:“前天雨那么大,你没事吧?”
一经提醒,左却随即朝着他伸出手,“伞呢?”
他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神神秘秘地放在了她的手心,说道:“今天忘带了,下次还你,这个就当是赔礼。”
左却把“赔礼”放到狸猫的桌子上,“我不吃糖。”
云晓转过身来,手一伸就把桌上的糖捞走了,“我吃。”
狸猫无视云晓,朝着左却微倾上身,好奇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左却握着一支笔抵在狸猫身前,“离我远点!”她看了眼小蓝鸟又收起了笔,“你说看不见鸟,是骗我的吧?”
狸猫反问道:“你有什么好骗的?我能骗你钱还是骗你色?”
左却白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吧,我承认你色相绝佳,但你这样的应该很难骗到手吧?”
云晓嘴里含着糖果,斜过半张脸来,“我骗到手了!”
左却心想:“算了,还是梦比较重要。等救回了妈妈,蓝鸟蛋自然原原本本在诗人崖。”
见面会结束后,左却正要回去,忽然听得一句:“左却!等一下!”
叫住她的人是顾湛,他这一叫惹得狸猫和云晓一齐盯着他们两个看,完全一副欲知后事如何的模样。
顾湛瞟了一眼云晓,知道她的秉性也就没说什么,再转眼看另一个,话都还没说出口,狸猫先发制人道:“教室又不是你的!”
顾湛笑了笑,转向左却道:“我们出去说。”
云晓故意对着狸猫耸了耸肩,跟着出去了。只见顾湛从包里拿出一小罐红糖姜茶递给左却,道:“前天,谢谢你帮我们,这是姜茶,喝了可以驱寒。”
左却愣了愣,过了一会才记起他说的是那天下雨帮忙收画一事,道:“小事而已不必客气。学长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顾湛见左却没有要接的意思,便要拉她的手,准备把姜茶塞进她手里。
左却后退一步避开了,“我说了,这是小事不必放心上!”
顾湛尴尬地缩回手,自嘲般说道:“如果送姜茶的是你在小北门救的那个人,你也会这样说吗?”
左却怔了片刻,问:“你说什么?”
云晓本来背靠墙交叉着双手只顾看热闹,见势不好立马上前帮顾湛解围,“国庆假期间,你在小北门的光荣事迹,顾湛刚好看见了。只是隔得远,他赶到的时候你已经脱险了。”
左却终于明白顾湛那句“不愧是你”背后的深意,她抬眸直视着顾湛,郑重其事地说:“我不吃别人的东西,无论是你给还是她给,我都不会要。”
狸猫刚好走到门边,听见这句话才明白左却不是不吃糖,而是不吃他给的糖。明明只是几颗糖而已,可这区区几颗糖竟让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你干什么?!”左却突然喊了一句。
狸猫心头一紧,松了拳头从教室里冲了出来。看见顾湛强拽着左却离开的背影,他脚步匆促地追了两步,可想起左却刚刚说的话又停了下来。
他似乎忘记和云晓之间的不愉快,打听道:“她怎么了?”
云晓摊了摊手,毕竟她不知道顾湛和左却之间发生过什么。
左却因为一心想挣脱手腕都被抓红了,即便如此,顾湛把她带到了美术社活动室,关上了门才松手。
她登时防备道:“你想做什么?!”
顾湛叹了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了,“你放心,我只是想让你收下这罐姜茶。”
左却轻笑,冷冷道:“没人建议你找个时间去看心理医生吗?”
“你觉得我把你带到这里来,是为了威胁你收下姜茶?”
“如果不是,那你把门打开。”
“我要是不把你关起来,你早就跑了。”顾湛拿出手机,“把你带到这里,其实是有件事想问你。”他把手机递到左却眼前,“掉进水里的时候,明明不会游泳,为什么不喊人?”
原来他给她看的是鸳鸯湖落水的视频。左却顿时放松了警惕,反问道:“相识不过数日,学长为什么要来问我这个?”
顾湛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们的确不熟,但你照样在雨中对我伸出援手,就像你救那个女生一样,你救人助人,可唯独不求人救你自己——”
左却打断道:“会救我的不必求,不愿意搭救我的也没有必要多费口舌。今天即便我收了你的东西,也不会因此事事相告,奉劝学长今后少管他人闲事,这对你没有益处。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她绕到顾湛的身后去开门。
门却打不开,就一转身的工夫电也停了,左却忍不住道:“顾湛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湛没有回答,左却听见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一边下意识走远了一些,一边急急忙忙掏出手机打光,只见顾湛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左却心想他可能是装晕,试探性说道:“我不吃这一套,你别躺了!地上这么脏你不难受吗?”
见对方没有一点反应,左却赶紧挪步过去,谁知右手刚挨到他肩膀她就被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座空城,一眼望不尽的建筑参差不齐。寒风一阵接一阵呼啸而过,左却冷得直哆嗦,只能使劲搓手。离她最近的是一幢只有一层的房子,她站在门前,能清楚地看见有雾气不断地从门缝里漫出来。
于是她伸出手,打开了那扇门。屋里的地面全是冰,冰层厚得难以估量,她一个大活人踩在上面,那冰面仿佛感觉不到她散发的热量,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这时,“砰”地一声,门被风吹得合上了!
左却提高警惕往里走。这房子虽然只有一层,里面的房间却很多,但不论走到哪个房间,地面都是厚厚的一层冰,就仿佛这里原本是深水潭,天一冷就冻成了冰。
往里走了四五间,房间一个赛一个宽敞,走到第六间时,天花板居然被好几根巨粗的柱子顶着,有些像桥梁。
左却刚绕过第一根柱子,一条鳄鱼大张着嘴现身眼前!连口腔里的牙龈肉都清晰可见!
她几乎是在霎那之间闪避到了柱子后,定在那一动不敢动,甚至呼吸都停了一瞬。可那张尖牙利齿的大嘴竟也和她一样半天没有动静,连声音都没有。
她冷静下来,放眼望去,发现除了这条鳄鱼,还有老虎、狮子等多种食肉动物。它们都被冻住了。可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一旦冰化了,她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左却没有多想,转身就往回走。可走回到最初的房间后,那里根本没有出去的门了。她又辗转到别的房间找出口,期间,冰层下的生物一直在变。左却心里很清楚,这不是因为她一直在走动,而是因为脚下的冰已经从深处开始融化。
她脚步一顿,终于意识到背后有人在操纵这一切。
“哪里来的幺麽小丑只敢躲在暗处?莫非是爹娘把你生得尖嘴猴腮臼头深目不敢出来见人了?”话音刚落,左却侧身一闪,一把折扇堪堪擦过她的脸颊。
待她站定,只见一位年少公子身穿白袍站在面前,她登时改口道:“公子风度翩翩,何必要跟我一介凡人过不去?”
“你竟口出恶言!果然杀你千遍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左却心中揣测道:“难道银落辉说的心怀叵测的恶人是这一位?”她无辜道:“我可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公子这样的人物,不如公子提点一二,兴许只是无意冒犯呢!”
“好一句‘无意冒犯’!仅凭这四个字便能灭人满门,普天之下除了你再无旁人!如今,你身陷幻境,也只能狂妄这一时!”语毕,他化作一团黑气散去。
左却脚下的冰猛然裂开,四周的墙也瞬间消失,几乎是眨眼之间这座城变成了汪洋,她迅速沉溺水中,鳄鱼、鲨鱼全都朝着她的方向疾速游来!
就在她快要被吞进鲨鱼嘴里时,一阵敲砸声响起!几近震破耳膜!
左却迅速睁开眼,看见云晓正俯视着她说着什么。可惜她心有余悸,胸口起伏得厉害,耳朵也还没恢复,到底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她慢慢坐起身环顾周围——活动室已经来电,狸猫刚叫醒顾湛,正扶他起来。她急忙站起身,跟顾湛确认道:“你没事吧?”
顾湛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摇了摇头。
左却见他无事便安下心来。
云晓拽住她的手臂,不满道:“你自己也才醒来,怎么反倒先关心他?”
左却没有说话。
狸猫瞥了瞥她的脸色,本想上前关心几句,想起那句“我不吃别人的东西”,他又打消了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