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无奈地摇了摇头。
商陆挠了挠头,并不明白少庄主摇头的意思。是没看上?还是看上了没办法?她一边琢磨着一边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实在想不明白干脆放弃了,捡起左却的笔快速跟上了主子的步伐。
主仆二人将左却送回房间之后,考虑到左却本事不小,找了一圈绳子将她缚住了。事后还检查了好几遍,确认左却挣脱不开了,杜衡才放心地把那根银针拔了出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却醒了,发现自己被绑着,立即破口大骂:“魏杜衡你个趁人之危的伪君子!我要杀了你!”
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吃糕点的商陆被左却所说之话吓了一跳,不小心噎住了,接连喝了两三杯水才缓过来,冲着屋里的左却喊道:“少庄主吩咐了!不论你说什么都不必理会!你喊破喉咙也没用!还是省点力气吧!”
左却趁商陆说话间召唤术笔,可半天都没有动静,她努力坐起来,打算在屋里找些别的利器割断绳子,一眼便看到自己的术笔正乖顺地躺在书桌上,只是笔身上还贴着一张符。术笔不听使唤,估计就是那张符作祟。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碍于身上绳索,她站不直只能佝偻着一蹦一跳移动至书桌旁。她原本是想弯下腰用嘴撕掉那张符,可她拼了命也碰不到那张符,最要命的是只差那么一丁点距离。像是魏杜衡早知她会用这一招,连她和笔之间的距离都事先算精细了。
“卑鄙!”左却咬牙切齿骂道。
结果一转身就被凳子绊了一下,本就行动难以自如的她立即摔了下去,撞到墙角的花架,花盆随之摔落在地,发出碎裂的声响。
商陆听到声音,丢下手里的糕点飞奔而入,先瞧见一地的狼藉,才看见摔在地上的左却。
“哈哈哈哈!摔了个狗吃屎!少庄主担心你被绊倒,还故意把凳子往里推了些,你居然还能摔倒,真是太笨了哈哈哈!”商陆笑出了眼泪,擦了擦眼角,见左却黑着脸,立马努力止住笑,“你,你是斗不过少庄主的,别白费力气了。”
商陆蹲下来将左却慢慢扶起,“少庄主已经断了你所有的路子,至于这支笔为什么会留在这,想必你已经明白了。这个花盆我也会马上收拾,你别妄想用碎片割断绳子。”
“魏杜衡强留我,到底是何居心?!”
“少庄主的心思,我一个小小的奴婢岂能看得透?不过,我敢对天发誓,少庄主对你绝无恶意,你大可放心。若是不出意外,你要找的人过些日子便会出现。”
他替我传信了?魏杜衡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左却试探道:“你家少庄主可娶亲了?”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你不会……真怀了我们少庄主的孩子吧?!”
“自然不可能!”左却虽然万分不愿被人玷污清白,但心里却非常清楚:在这里她绝无可能怀子。正如灵慧所说,她是没有肉身之人。
商陆释然,道:“那我就放心了。”
左却心道:“‘放心’二字的意思是,如果我真有了魏杜衡的骨肉,后果将不堪设想。商陆忠心护主,担心的必定不是我,而是她的主子。既然后果严重,魏杜衡这种人一定不会明知故犯,所以他所说的‘周公之礼’多半是假的。”她抬眸望向商陆,“我要见魏杜衡。是你去把他叫来,还是你替我松绑,我自己过去找他?”
商陆将她送回榻上,便撒了手站在床边,“我可不敢给你松绑,万一你跑了,受罚的可是我。你好生躺着,我找人请少庄主过来。”
“有劳。”语毕,左却弯着身子侧躺到床上,开始闭目养神,安静得好像睡着了一样。
魏杜衡脚步轻快地来到床边时,注视着左却的睡颜,仿佛知道她在装睡,故作玩笑道:“商陆传话,说是左小娘子想见魏某,不知是哪种想?”
左却微微睁开眼,道:“魏少庄主有事相求不妨直言,何必使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看在你救我回来的份上,我可以不计前嫌助你一臂之力。”
“左小娘子果真是聪慧过人,这么快便看穿了魏某的伎俩。诚如小娘子所言,我有一事相求。左小娘子发病之时,另一位小娘子曾说愿陪魏某前去寻亲,虽不知那位小娘子是如何得知,但消息并无差错,魏某此番出行确实是南下寻父,只是家母多次阻挠,令我举步维艰。”
“所以你当时不出手,是因为他们是令堂派去拦你的?”
“没错。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并无过错,不该因我受累。”
“看来,你是看中了我画境弟子的身份,才想法子将我带到此处,那几个下药之人该不会也是你有意安排?”
“欸,小娘子莫要冤枉我!我之所以会出现在邊州城外,当真只是看见你留下的摄灵族暗号得知你将前往朔方,而邊州又是必经之路。你既知摄灵族暗号,也定然知晓摄灵族久居朔方却遭王族赶尽杀绝一事,如此一想,早有反骨的邊州城自然是摄灵族人最佳藏身之所。”
左却有些迷惑不解,忍不住问道:“难道邊州城并非最佳?”
“众所周知,邊州城无论老少,皆为男子,摄灵族人如今混迹在普通百姓之中,大都有家室,试问谁会抛妻弃子躲到邊州城去?”
这一点她确实未曾想到。左却话锋一转:“听闻,你已传信给当年令堂所救之人,若有消息请务必告知。”
“那是自然。”
“……你究竟打算何时替我松绑?”
“左小娘子不怕魏某心怀不轨了?”
“既然魏少庄主有自知之明,请带走封印术笔的那张符,我自有办法脱身。”
魏杜衡失笑,走到书桌旁乖乖揭走了那张符。
左却驱策术笔前来,把绑在身上的绳索一一割断,立即执笔起身攻击魏杜衡。谁知保持同一个姿势久了,腿脚不似往常灵活,直接一个踉跄扑了出去。
魏杜衡见状,飞身几步将她接住。
左却趁机站稳脚跟,继而毫不留情给了他一掌。
魏杜衡捂着胸口,退至距离左却十步之遥的地方,道:“左小娘子还真是忘恩负义,我千辛万苦将你救回,你竟狠心伤我。”
“少庄主应当知晓女子贞洁大于天,我这一掌是告诉你,不可轻易触碰女子,利用女子清白行骗更是万万不可!”说话间,术笔径自飞向魏杜衡,将他逼出了房间。
左却追了出去,只见魏杜衡一下子便飞到了屋瓦之上。术笔回到脚边,左却御笔上天,赤手空拳出招。
商陆端着一碟满满的糕点从别院过来,瞧见主子和左却打起来了,立马飞身上瓦,坐在屋脊上一边吃糕点一边看热闹。
魏杜衡不甘示弱,拿出了自己的真本事,叫左却单凭拳脚根本应付不了。不管打几个回合,左却都占下风,可偏偏每次一到胜负关键时魏杜衡就放水,故意留一点机会给她反击。打到后面,左却先没了耐心,结了一个界把魏杜衡困在里面,还故意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左小娘子若不靠术法,根本不是魏某对手。不过,魏某确实输了,以后再也不胡言乱语了。”
术笔忽然猛地飞向长廊上的一根柱子,深深刺入其中,难以自行脱身。左却明白这是踏雪的主子又出来兴风作浪了,她转过身,背对着魏杜衡,撤去了结界。
“我原谅你了,你快走吧。”
魏杜衡会意,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商陆的视线里。
商陆不解,起身来到左却跟前,道:“少庄主居然会听你的话。”
左却伸手扼住商陆的喉咙,眼神也不似平日,“若想活命,便带我去见杜衡。”
商陆不明现状,可被人扼住了要害,不得已微微点了点头,可左却一松手她又溜得飞快。
左却如释重负飞身落地,迅速拔出了术笔。
之后的一段日子,魏杜衡一直没有现身。直到那位摄灵族人来到魏家庄,左却才被另一个婢女请去偏厅相见。
她一进门便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坐西面东,正和魏杜衡寒暄着。那人见了左却,十分自然地站起身来,向魏杜衡确认道:“这位姑娘是?”
魏杜衡跟着起身,介绍道:“这位是上穹画境左却左姑娘,这位是摄灵族童长老。”
左却抱拳作揖,道:“久仰童长老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我摄灵族已是日暮途穷,哪里敢与上穹画境比肩而论,左姑娘抬举老夫了。不过,姑娘右眼戴着眼罩,倒有几分像是我摄灵族人。”
“晚辈只是前段日子右眼不慎受了伤,至今还未痊愈,不便见光。万万不敢捏造身份。”左却话锋一转,“不过,晚辈幼时险些溺水,承蒙金长老搭救,才能幸免于难。多年未见,晚辈甚是挂念,不知金长老如今可好?”
“原来姑娘与金长老还有此渊源,老夫还从未听他提起过。”
“金长老仁心,做过的善事不胜枚举,自然不会将这区区一件小事挂在嘴上。金长老当时还教了我如何抓兔子,只可惜多年过去,晚辈已将金长老的教诲忘得差不多了,还望童长老不吝赐教。”
“左姑娘指的可是我摄灵族之锁魂术?”
“噢,经童长老一提醒,晚辈倒是想起来了,金长老确实提到过锁魂术,似乎还说过此术不仅能抓兔子,还能抓别的活物,不知可否劳烦童长老亲自示范一遍?”
“按照本族规矩,锁魂术不可传授外人。金长老当年之所以放心将锁魂术教予你,恐怕全因你当时年纪尚小,记不全东西。”
“晚辈从小便记性好,凡是耳朵听过的话,必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眼睛记不住东西,故而想请童长老示范一遍。那几句秘语晚辈还隐约记得,童长老只需在心里默念即可,并不会泄露摄灵族秘术。”左却指了指悬挂在屋外屋檐上的鸟笼子,“不如就抓它如何?”她见童长老有些为难,又道:“既然童长老不便演示,晚辈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
左却刚想走,童长老忽然摁住了她的肩,从其力道能感受到对方强留之意,可她却若无其事地道:“多谢童长老指教,晚辈记起了,只要施术者接触到对方肩膀,便可锁其魂。”
童长老闻言迅速松开了左却,接着附和道:“左姑娘记性果然好,是老夫多此一举了。”
左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唤出术笔,毫不迟疑地欲抵在童长老的脖颈要害处,对方仿佛早有防备轻轻一蹬地便退了一段距离。
“左姑娘这是何意?老夫不明白。”
“阁下顶着童长老的身份,自然不明白。在下从未见过金长老,亦不曾被金长老所救。即便我幼时真见过,我方才也没说是几岁时见过,你如何断定我那时尚未到记事的年纪?再者,摄灵族除了婴孩,人人都会锁魂术,你若真是童长老,又怎会不知?”
魏杜衡听左却说得头头是道,心情莫名舒畅,不自觉地笑着。
“我只知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便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它。”那人不紧不慢地开始撕他易容的面皮。
此刻本是极好的出手时机,但左却好似被一个结界困在了原地不能动弹。她驱策术笔甩墨破解之后,对方的面皮已被完全撕除。
“是你!不对,你并不知我与灵慧相见一事……你究竟是谁?”
“行不更名,在下朔方王族暗卫绛云,绝非你口中说的那个人。”
“你和玄水是什么关系?为何你会结界之术?”
“把永生诀给我,我就告诉你。”
左却失笑,“就凭你的身份换得起吗?”
“小丫头片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连玄水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还妄想从我这讨得便宜?我不是玄水,与你也并非同门,绝不会手下留情,你可要好好思量一番,究竟是现在乖乖交出永生诀,还是死到临头再交出来?”
左却暗中在绛云周身结了个方相界,可结界还未成形,绛云忽然凭空消失了。魏杜衡原本站在旁边观察绛云,试图找出其破绽,见对方不见了身影,十分诧异。
左却心知,绛云只是利用结界隐去了身形,她料想对方一定会接近自己,立马挥笔在周身划了一圈。她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但当她停下动作,集中注意力继续戒备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握笔的手腕。她松开术笔,术笔立即兀自在对方的手腕上重重划了一道口子。
绛云现了身,右手确实受了伤,不过估计他躲得快,伤口极浅,并无大碍。
“找死。”他嘴里蹦出两个字之后,立即光明正大、手无兵刃地动起手来。
左却亦赤手空拳与之对打,术笔则待命一旁,伺机而动。在魏杜衡看来,左却的招式并无任何不妥,只是绛云的身手在她之上,出手又快又狠,还总利用她右眼的盲点出招,令她有些应接不暇。
于是他疾步上前协助对付绛云,且走步一直没有离开左却的视野盲区。
左却虽然已经知道魏杜衡功夫不错,但习惯了单打独斗的她忽然要跟人打配合,过招时难免会有后顾之忧。绛云便是捕捉到她那一丝顾虑,顷刻之间结了三层结界困住了她和魏杜衡,且将术笔隔在了外头。
左却正思虑破解之法,绛云自然不会给她充裕的时间,顺势拎起一把椅子猛地砸到地上,好端端的椅子登时四分五裂。
他挑了一根恰到好处的断木,笔直刺向魏杜衡的左眼。
对于魏杜衡来说,为今之计只能下蹲避开,他蹲是蹲了,只是绛云好似早有预知——结界忽然变形,无懈可击地限制了他的行动,令他不能如愿以偿。
左却见此情形,立即伸出右手握住绛云临时所创的“武器”,意图阻止他伤害魏杜衡。
绛云轻蔑地笑了笑,突然提速加力刺破了她的手掌。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疼痛,左却眉头紧蹙,却丝毫没有松手。
看见赩色鲜血自她拳掌中次第流出,魏杜衡微微发怔,眼中尽是不解。眼前分明只是一张疼得皱眉的脸,论姿色不及母亲半分,可他竟一时觉得从未见过这样绝世的容颜。
在他凝望左却时,血凝成珠滴落在结界上,结界刹那间爆破。那血珠仿佛同时滴在了魏杜衡的心口,将他的心都化开了。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教他心情愉悦,竟在大敌当前的关头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三层结界全破之时,他轻唤一声:“商陆。”果如意料之中根本无人来助,究其缘由自然不是商陆贪生怕死不敢出手,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有结界挡着,外面听不见屋里动静,即便听得见也无法突破。
眼见左却又不得不与绛云交手,魏杜衡轻飘飘几步退到屏风后,一眨眼的功夫,只见他手执油伞飞身而出,径直朝着绛云刺去。
该躲还是得躲,绛云暂时收手,退开了一些距离。左却突然转向,伸出本就受伤的手堪堪擦过魏杜衡手里的油伞。杀气凌然的魏杜衡从她眼前飘过,外加他那张酷似狸猫的脸蛋,她恍惚间居然以为魏杜衡就是游天。可她又即刻使劲摇摇头,心底喊道:“他不是!”
一个结界凭空出现,将魏杜衡从绛云身边带离,但还不到三步远,结界就被那把油伞破开了。
绛云并不气馁,新结界接二连三地出现在魏杜衡周身。左却知道他这是想耗尽油伞上的血,再以魏杜衡做要挟,逼迫她交出永生诀。
左却弯腰从小腿边抽出两把短刀,御笔近身攻击。眼看着就要得手了,绛云忽地消失不见,左却虽然看不见绛云,右手继续向前突刺,不料途中被人拽住,她凭着感觉朝对方挥出左手,挥到一半前身忽然挨了一掌,整个人从术笔上跌飞出去,右手的短刀也被夺走了。
“左小娘子不必管我!”魏杜衡一边破除结界一边喊道。结界全数破开之际,一把短刀抵在了魏杜衡的脖颈要害之处——
绛云现身了!
“把永生诀给我!否则我杀了他!”绛云毫不踟蹰加了力度,几滴鲜血自魏杜衡的脖子上冒了出来。
“我看你是活腻了!”左却右手一挥,掌心的血溅落在地之后,像无数条虫子一样蠕动起来,爬向绛云和魏杜衡所在的方向。
绛云万分诧异,脸上露出些许惧意,“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谁,你不配知晓!能死在我手上是你的荣幸!”
绛云恐惧之极,接连结了好几个界,一一被左却毫无悬念地破了。他看着地面越来越多的血虫,战战兢兢地松开了魏杜衡,破瓦而逃。
左却没有去追绛云,反而奔到魏杜衡跟前直接将他扑倒了。她左手搂着杜衡的脖子,右手掌心覆于他的伤口处,关切道:“疼吗?”
“小伤而已,不疼。倒是小娘子的伤,比魏某严重多了……”一阵酥痒从脖子上传来,魏杜衡赶紧把左却推开了,冷言冷语道:“小娘子于我有恩,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要以身相许,请恕我难以从命!小娘子若执意如此,我只好废了这只眼睛甚至废了这条命!”
左却脸色阴沉站起身来,“你明知我不忍见你受伤,何必说这种话来胁迫我?杜衡,救你于水火的人是我,你本该与我双宿双飞,可为何不动心?”
“既然小娘子心仪魏某,何不报上名来以真面目示人?”
“你这是怪我夺了她的身体?呵呵,果然没了心骨就是不行。你放心,我来这并不是为了你,待我养好精神自会离开。”
踏雪的主人自愿退下,左却恢复了正常。她见魏杜衡的伤口正在愈合,有意退了几步,将术笔唤回了,道:“今日来的既然是绛云,真正的童长老多半受制于他。多谢少庄主多日来的招待与照顾,我也是时候离开了。有缘再见。”
“欸!左小娘子身上的伤……”魏杜衡话还未说完,左却已然离去。
她凭着在绛云身上留下的血,感知到绛云逃离的方向,立即御笔去追。毕竟拖得太久,等他寻来帮手,就算是踏雪主人的身份恐怕也唬不住,倒不如她主动登门,断了他求援的门路。如此,也不至于把魏家庄牵扯进来。
循着血的指引,左却来到了剑城邊州以北的鹤州。鹤州与邊州毗邻,占地不广,百姓却不少。街市虽比不上潭州城繁华,但也算热闹。只是靠近邊州城的南城门紧闭,还有不少壮汉看守。想来是邊州人连鹤州女子也不放过,才使得他们如此戒备。
左却隐了身形,御笔入城,最终在一家叫作“玉缘斋”的铺子外落了地。铺子的门开着,只是没什么客人。
她提腿跨进门槛,一个小厮恭恭敬敬迎了上来,“客官需要买点什么?玉瑷、玉镯、玉玦、玉簪、玉如意——”
趁小厮说话之际,左却仔细瞧了瞧他的右眼,“我是来找人的,不知贵店掌柜可是姓‘童’?”
小厮也照样看了看左却的右眼,见她戴着眼罩,不敢笃定对方身份,“掌柜的确实姓童,不知姑娘找我们掌柜的有何要事?”
“在下一个时辰前在街上无意撞上了童掌柜,童掌柜走得匆匆忙忙,竟未察觉掉了样东西,我这才亲自登门送还,还想向童掌柜赔个不是。”
那小厮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玉珏,递到左却眼前,问道:“姑娘打算还的可是这样的东西?”
“阁下说笑了,玉珏若是跌落到地面,早该碎了,岂能等到我将它送还至童掌柜手里?阁下这般试探,莫非童掌柜今日不便见客?”
“我家掌柜平日不爱与街坊邻居来往,实在是不敢把姑娘带到掌柜跟前去。要是惹得掌柜不高兴了,小的就该卷铺盖走人了,还请姑娘莫要再为难。”
“失礼了。”左却略微扫了一眼铺子里的陈设,便识趣地出去了。
不久,绛云从帘子后走了出来,小厮立即向他行了个礼,“那位姑娘已走,你可以将三长老的解药给我了吗?”
“别急,时机未到。”绛云轻轻拍了拍小厮的肩膀,“再过几天,我一定给你。放心,那老头死不了。”绛云转身往后院走去。
一支笔由外往里,猝不及防地从他的后背刺入,转眼又从他的前胸冒了出来。
绛云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吐出好大口血。
左却施施然走了进来,唤回术笔,慢慢地走到了绛云的跟前。
“玄水虽然手段卑劣,但好歹在上穹画境尚有一席之地,还有一群跟随他的弟子。你的本事虽在他之上,却只能沦为朔方王族的一条狗。你们二人之间的差距,想必你心中早已明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右眼,“今后这东西会不会被人夺走我不知道,但只要它在我这里,就绝不会给摄灵族以外的人。”
绛云恶狠狠地瞪着她,却无能为力了。
左却退后了几步,挥舞起术笔来。绛云无法遏制地发出痛苦的叫喊声,须臾便倒地不起了。
小厮上前,恭恭敬敬地向左却抱拳作揖,“多谢姑娘。”
“言重了,快带我去见童长老。”
小厮关上了店门,重新走到左却身边,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绛云,问道:“他怎么办?”
“他周身经脉已断,又被我贯穿了心口,只有死路一条。与他相比,还是童长老要紧。”
“姑娘这边请。”小厮将左却带去了后院,走进了一间房。
床上躺着的正是童长老,与绛云先前易容而成的模样别无二致。左却为童长老施疗愈之术,不仅解了毒,还治愈了他身上的旧伤。
小厮见长老面色转好,立即给左却上了茶水点心,二人在屋里等着童长老醒过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童长老终于睁开了眼睛,慢悠悠地爬了起来。小厮先左却一步疾步走到了长老的床边,“三长老,您感觉如何?”
“老夫已无大碍,那位姑娘是?”
“那位是……”小厮才反应过来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忘记问了。
左却上前,行了个礼,“晚辈上穹画境弟子左却,受摄灵族族长所托,要将一件东西送到长老手中。”
“灵慧……他死了?”
“不,他还活着,只是仅凭一己之力无法前来面见长老。”
小厮插嘴道:“三长老,您着了绛云那小人的道之后,魏家庄魏庄主来信,请您前去见一位故人。绛云以您的性命要挟,我不得不将早年您被魏庄主搭救一事告知于他,谁知他竟易容成您的模样去魏家庄……”
童长老指着小厮,指责道:“你真是糊涂啊!魏庄主于我有救命之恩,你怎能害魏家庄牵涉其中?”
左却道:“童长老不必担心,魏庄主传信,让您来见的正是晚辈。绛云虽然有些本事,并没有伤到魏家庄一干人等。正因他不敌,一路逃了回来,晚辈才能循迹找到这里。”
童长老问道:“绛云手段颇多,连我摄灵族的锁魂术也派不上用场,左姑娘是如何降服他的?”
“晚辈在画境修习疗愈之术,其关键便是以墨入体,周游其身,窥其经脉,晚辈正是利用这一点一路跟到这里。此次多亏了这位小兄弟机敏,用一块玉珏暗示了身份,晚辈才得以一举击败绛云。”
童长老指了指小厮,“你呀你呀,幸好你没将摄灵族暗号一并告知绛云。”
小厮有些不服气,“暗号事关重大,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即便再束手无策我也不会把这个告诉外人。”
“让左姑娘见笑了,谷川是我摄灵族人,是金长老、银长老与老夫一同商讨定下的下一任族长人选。”
“如此甚好。”左却将右眼的眼罩取了下来,“晚辈这就将永生诀还给摄灵族,自此也不必刻意遮掩了。”
“多谢左姑娘。”童长老道。
左却与谷川对视着,片刻便将永生诀传给了对方,对方却忽然抬手使出全力打了她一掌。
她毫无防备硬生生吃下了那一掌,被击退至方才喝茶的桌子旁,连带着撞倒了她之前坐的那张凳子。
左却猜到对方出手的原因,解释道:“童长老不必过河拆桥,我若想要永生诀,大可不必来找你们。我若不说,你们又有谁会知道永生诀在我这里?”
“左姑娘莫要怪罪,永生诀对我摄灵族至关重要,老夫身为三大长老之一,不敢冒这个险。即便你不觊觎永生诀,难保永生诀的下落不会从你的口中泄露出去。老夫坚信,唯有死人的嘴最是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