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摔坏的八音盒
客厅里气氛十分紧张,陈冬儿睁大了眼睛看着站在周扬妈妈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真的是我父亲吗?她问自己,她拼命摇头,表示不相信。
陈冬儿的父亲陈楚升脸上写满尴尬,他望着陈冬儿说不出话来:“冬儿,我......”旁边的周妈妈看到孩子们突然的闯入,她感到非常难为情。
周扬站在一旁,他看了一眼陈冬儿,又看了一眼陈楚升,他脸上表情十分痛苦拧巴,最后他冲着自己的母亲喊了一句:“妈,你们在干嘛?”
陈冬儿的目光从父亲脸上转移到了周妈妈的脸上,冲着她大吼了一句:“你这个坏女人,你为什么勾引我爸爸?我讨厌死你们了!”她说话的时候,顺手把手上的八音盒往地上狠命一摔,然后就跑了出去,陈楚升低声对周妈妈说了句啥后,就匆匆追了出去。
回到家里,陈冬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陈楚升走进来想导她:“冬儿,你今天看到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你愿意听爸爸好好跟你讲讲嘛?”
陈冬儿抬起头凶巴巴的对着父亲:“你们大人就知道说这种话?就知道骗小孩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嘛,你和妈妈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你们一点也不爱对方。可你们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你要背着妈妈去找她,为什么不找别人,非要找她?”
陈楚升一愣,他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种话,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不忘教导女儿:“我和你妈妈的缘分走到了尽头,但是我们都不想让你升学考试受到影响,这才没告诉你。就算父母将来不在一起了,我们还是爱你的,希望你有一个快快乐乐的童年。”
“所以你们是准备离婚了吗?你们不打算要我了吗?”陈冬儿略带哭腔,满脸悲伤。“我不要你们分开,爸爸你为什么要离开妈妈,你不爱她了么?为什么我们一家人不能像从前那样。”陈冬儿哇哇大哭,“我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
陈冬儿的哭声惊动了刚下班赶到家的妈妈,她进来看到父女俩这情况,一下子就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当着陈冬儿的面便开始数落她的丈夫:“这种事情你怎么能让孩子知道呢?她要考试了你不知道吗?你居然让这种事情被孩子看到了,陈楚升,求求你做个人好吗?你害我就行了,别再害你女儿了!”张洁情绪有些激动,陈冬儿泪流不止。
陈楚升原本心平气和的想对女儿解释,但张洁一掺和进来,他的情绪就无法平静了。他对张洁大声说道:“我们两之间算是走到头了,离婚是早婚的事情,今天要不是冬儿...”
他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转头对冬儿说:“你很快就小学毕业了,爸爸不应该再把你当小孩子,有的事情我们没说,你也心里知道。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怪父母,好好学习,像从前一样,快快乐乐的长大,等你长大了,自然能懂的父母心里的苦,你现在别想太多,一门心思好好上课好好考大学。”
他说完就出去了,他不愿意再面对张洁,每当看到那张脸,他的胸腔里平添了很多怒火,如果不是为了女儿,他恨不得早点结束这段婚姻。
余星雨这些天跟这家父母的相处,他眼里的陈楚升比他自己亲生父亲强多了,相比较那个粗鲁无礼只会赚钱满身鱼腥味的男人,陈楚升至少是彬彬有礼的,而且还是个大学教授,常年浸泡在学术范围里,他整个人气质很儒雅。这是余星雨童年想要拥有的父亲,他还想如果自己的父亲是这样,他一定从小成绩就好,也不会被同学老师看不起。
但另一方面,他和自己的父亲都属于婚姻失败的经营者,他看到陈冬儿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泣,他也有些难过,他想她现在承受着突如其来的打击,她不敢相信一直敬爱的父亲竟然会背叛她和妈妈。
而爸爸出轨的对象,竟然是她喜欢的男孩子的妈妈,一段懵懂的初恋就嘎然而止了。她再也无法面对那个曾经说好要考同一所中学,再一起考大学的男生了,在她清冷的童年里,曾经感受到唯一真实的快乐,拥有了又失去了。
余星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自己的伤口也曾经被来自另一时空的陈冬儿看到过,他知道她替他考试,替他教训了班里欺负他的男孩子,现在他能为她做的可能就是去找那个男孩聊清楚了。
陈冬儿现在并不想见周扬,但余星雨觉得她当众摔坏了男生送的定情信物,他一定很难过,在等着陈冬儿回头呢。如果当下有什么人能让她从父母破裂的婚姻中走出来,这个人除了周扬,没有其他人。
余星雨在陈冬儿的身体里,苦苦的劝了她大半天,她就是听不进,而且她的意识比平时更强了,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余星雨无法调用自己的力量去替她做。无奈之下,还是先劝她安心读书好了。
离小学毕业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班里都非常努力的复习功课,迎战小考。可余星雨瞅着这陈冬儿整天闷闷不乐,心思也不在复习功课上,她总是回避周扬的目光,有几次周扬来找她说话,她都没有答理,可是自己又没从那件事中走出来。
班里的同学似乎也听到了一些关于他们父母的传闻,有些女生还特意跑来对陈冬儿说:“冬儿,冬儿,没想到周扬妈妈那么不要脸,看她每次家长会都穿的花枝招展的,原来是为了钓凯子,周扬爸爸死的早,孤儿寡母的,难怪她想傍上有钱人,不然周扬连上初中的学费都交不起。”
陈冬儿对这些话都无动于衷,她只是静静的听着,也不承认,也不否认,仿佛同学们聊的事情跟自己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周扬在陈冬儿那碰了钉子后,对于母亲的事他又不好过问,只能一头埋进课本里,学习比平时更刻苦了,他心里想,冬儿现在只是一时想不开,等我们升初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周扬的家中,壳被摔两半的八音盒静静的躺在桌上,看上去十分可怜,其实陈冬儿走掉的那天晚上,他就一个人关着房门,用502胶水在修补,他想把这个八音盒修好,再还给陈冬儿,这是他送出去的礼物,没道理还留在他家里。
可是他的手工太不精巧了,加上母亲的情况不太乐观,他无法专注,修了半天,碎掉的零部件还是没有拼在一起,唯一幸存的是八音盒的音箱没坏,它照样可以放钢琴乐。周扬一遍又一遍拧着那个开关,钢琴曲不断的重复的放出来,周扬越听越难过,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和陈冬儿再也不联系了,他的人生会怎么了。
考试的那天终于到来了,考完试后,周扬又一次约了陈冬儿见面,这次他是拜托陈冬儿的同桌把她带到操场上,没告诉陈冬儿是谁要见她,刚考完试后全班同学的情绪都很亢奋,周扬心情似乎也不错,陈冬儿在操场上见到他的时候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同桌故作神秘说是给她个惊喜,可她一下子就猜到是周扬,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的想见她呢,她决定去见她一面。
“考的怎么样?”周扬问她,两个人面对着面,中间隔了一米的距离。
“我感觉不太好,最后一道大题错了。周扬,我有一种预感,我这次考不上一中了。”陈冬儿低声说着,极力不让对方感受到她内心的失落。
“是不是你太紧张啦,你可是年纪第一唉,你不要灰心嘛,我觉得你一定能考上。”周扬一脸轻松的劝告陈冬儿。
陈冬儿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你找我有事吗?”她问他。
“嗯,有啊。这个给你。我虽然没法将它恢复到完全一样,但我想即便它碎了,也是我的心意,我的心碎了,也依然是你的。”说着,他从背后拿过来那只伤痕累累的八音盒。
陈冬儿突然鼻头一酸,她自己当时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为什么难过,因为和周扬注定不能同行的命运,还是父母的悲剧,还是心疼周扬从小就没有爸爸,只能和妈妈相依为命,很快她也会像他一样,和妈妈相依为命。她想想就觉得很难过,明明还不想长大,可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催着她快快长大,因为再也没有依靠了。
她的眼泪叭嗒叭嗒的流了下来,周扬有些惊慌失措,他急忙走上去安慰她,可是她却拒绝了他的好意。人总是做出一些口是心非的举动,对一个11岁的孩子来说,这太考验他们了。
陈冬儿一把推开周扬的手,连同他手里的八音盒再次摔到了地上,她把这两周以来父母离婚的怨气全都撒在了周扬身上。“你妈妈是狐狸精!是她害的我失去了我的家,我恨你妈妈!”十一岁的陈冬儿用尽了全部力气,朝周扬吼了过去。
这两句话一说出口,她和他之间再无可能了。对六年级的孩子来说,这话太沉重了,她说出口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她的咆哮引来了四周同学的围观,这时周扬脸上不仅是难过,还有委屈和愤怒,他觉得自己很傻,一直以为都是单方面的想挽回这段关系,只是他单纯想珍惜她而已,他看着操场上摔碎的八音盒,他那一刻感觉到陈冬儿从来没有珍惜过他,从来没有替他着想过。
他甩头就离开了操场,留下陈冬儿形单影只,站在夕阳下,身影被拉的老长。
陈冬儿在草地上坐了好久,直到天快黑了,她才把地上的八音盒残片收拾起来,缓缓的往家的方向走。
考试分数下来了,也距离父母办离婚证的日子越来越近,陈冬儿这次大考并不理想,她破天荒掉出了班级前十名,全班同学包括班主任都很惊讶,父母看到她脸色不开心,并没有过多苛责,妈妈安慰她说:“本来我就想让你上二中,没考好没关系。”
陈冬儿低头不说话,她变得沉默寡言了。她听同学说了,周扬这次考进了年级前三十名,上一中是稳了,班主任和同学都没想到他能发挥如此超常,反倒是陈冬儿,几乎所有教过她的老师都不敢相信,她竟然考出了班级前十名。
陈冬儿把头埋进了胳膊里,她没有搭理任何人,父母在她房里呆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便离开了。
陈冬儿这才抬起头来,她躺在她的小床上,夏天的学校操场总是传来男孩子的呼喊和篮球拍击着地板的声音,听着外面的人群喧闹,她想起了周扬,破碎的八音盒摆放在桌子上,妈妈之前路过总是想替她收拾掉这一堆烂摊子,在她眼里那个就是垃圾,父亲也看到过这个八音盒,不过他并没有多问,他自己的感情问题都处理不好,又哪会知道陈冬儿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心里有多不开心呢。
“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父母都很虚伪,他们看起来对你很好,可实际上完全不在意你的感受?”四下无人的时候,余星雨问陈冬儿。
陈冬儿不回答,余星雨接着开始话唠了起来,“其实吧,人都是这样,不止你父母,别人家父母都是一样的,我爸比你爸更差劲,你至少有的吃有的喝,有暖和地方睡觉,可我小时候,经常半夜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所以,你不要表面上不搭理父母,心里其实在责怪他们,这样对你自己不好啊,傻瓜。”
陈冬儿怼了他:“你又知道什么,你才不过看到我童年的冰山一角,有什么资格说我。”
“哟,小丫头果然从小就很倔啊,你终于有回应了,不枉我跨时空旅行的这段时间。在你家吃好的喝好的,还欣赏了下你的小情人。”余星雨见她终于回复了,开始油嘴滑舌了起来。
“你要是在这么说,我可就不理你了。”陈冬儿才没心思陪他说笑。
“别啊,大姐。”余星雨赶忙阻止,“哎,我的时间也快到了,这不是看你一个人独自伤感嘛,我怕我走了后,你的日子更加孤单了,这才想劝劝你,作为一个来自未来时空的人,给你的一点儿小提示,当你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该吃吃,该喝喝,该努力学习的时候就努力学习,别被父母、他人的一点事情影响了自己的生活,努力的长大,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这些都是小事,谁的人生都会经历,你呢,整天别想那么多,就应该出去玩去,人长大了,最后悔的事无非就是小时候没好好玩过。”
说完这些话后,余星雨就感到有些困了,接着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样,离开了陈冬儿的身体,飞向了上空,还是来时的那一束光,他很快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