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有五万重兵,且都是常年镇守边关的勇猛将士,之所以会被羌国十万大军围困,实乃是羌国占据有利地势,若贸然对战,必会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若换在平日,五万燕州军对战十万羌国兵尚有一战之力,奈何安排在汤山巡防的士兵被羌国人尽数杀害,连个信号也没能发出,四万羌国士兵便悄然入境,占据了汤山较高地势,而燕州大营背靠汤山,如果燕州将士出兵反击,羌国军队只需在山间拉弓射箭,投石抛木,燕州将士就会死伤无数,加之还有后面包抄的六万羌国士兵,这一仗打不得。
陈安自觉不及孙绍,如今面临的险境是因自己布防不当所致,只盼朝廷派兵增援,将羌国人赶出燕州,自己再向朝廷请罪。
在每日等待援军的煎熬中,一月后,顾千珏从各处调兵五万进发燕州,临近燕州还有三十里左右,他下令军队驻扎。
如今靖国领兵十万,羌国领兵十万,可以说势均力敌,可真要对战起来,靖国还是处于弱势,毕竟羌国有四万兵士在山上,他们很容易就能击杀靖国士兵,而靖国士兵想要击杀他们却极为不易,是以,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汤山的这四万羌国兵士,这一仗才有完全的胜算,当然,还需要里应外合。
有羌国十万军围困燕州,若用飞鸽传书恐难以将消息传达进燕州大营,可这难不倒顾千珏,他在军中找了个水性极好的士兵,问那士兵能在水下闭气多久,士兵说半刻钟左右,算算时间,应当可以从密林的河道潜入燕州大营中了,便令这名士兵拿着自己的印鉴,从河道潜入燕州大营。
这位士兵不负众望,成功从河里游到了燕州大营,营中士兵以为他是敌军探子,可他手握顾千珏印鉴,很快就被领到了陈安面前。
陈安和顾千珏早有约定,只有顾千珏专有印鉴才能相信,而今看到这印鉴,陈安便知是顾千珏来解救燕州了,忙问道:“是璟王殿下来了?”
顾千珏只给了士兵印鉴,并没有书信,是担心士兵被俘后会被羌国知道靖国动向,只有口头传达方为保险,并且事先给了这名士兵毒药,若他被抓,立刻服毒,如此,就算这名士兵被俘,只有印鉴没有消息也是毫无用处,士兵说道:“回将军,是,璟王殿下已领兵五万驻扎三十里外,令属下来告诉将军,以雨为号。”
陈安略微思忖,明白了顾千珏的用意。
燕州地处西南,山多道险,还有一点,地质比较松软,现下已进入春季,正是雨多的季节。
两日后,天色暗沉,绵绵细雨落下,初春的雨落在身上,简直冷得刺骨。
这天,靖国将士尽都披上蓑衣,三十里外,顾千珏下令大军开拔,汤山上羌国哨兵发现有靖国大军朝燕州行进,慌忙往回跑,一路山道湿滑,跌了好多跤才到了主帅营帐,主帅立即下令迎战。
这些羌国士兵围困燕州近两月,平日里都在山上等着,并没有真正作战,这突然领命要迎战,多少有些慌乱,加之下了雨山间泥土湿泞,好些个士兵站都站不稳,还有些要抬圆木重物的士兵,更是连人带物一起跌落山下,不禁令这些士兵有些战战兢兢。
陈安下令两万将士骑马出城,扰乱营外的羌国军队,拖住其六万人马,自己则率三万士兵直攻汤山,然汤山山道泥泞,所以,他不可能上山与羌国军队硬战,他只需要和顾千珏所率的军队联合对山上的羌国大军射箭即可,就算射程不足,无法造成实质的伤害,但能引发山上羌国军队的恐慌即可。
果不其然,羌国士兵在湿滑泥泞的山道上躲避靖国射来的箭矢站都站不稳,哪里还能够还击,一时军心大乱,只图能避开射来的飞箭,士兵们左闪右避,好些士兵连箭都没射出一支就落下山来,而此时为躲过飞来的箭矢,好些人都在找山石遮挡,一块巨大的石块后面你拥我挤着一大群士兵,在士兵们的拥挤下,石块下端的泥土松动,竟就此滚落下山,藏在后面的士兵纷纷随着这块巨石落下山去,不仅于此,巨石滚落的同时,带动山体上的泥草,汤山竟开始滑坡,士兵们恐慌不已,俱都四散逃窜,可越是这样,越多的人被卷入泥土之中,山上的四万羌国士兵,可以说是不战而败。
靖国抓住时机,不让羌国反击,更多的弓石弩箭朝他们射去,同时,顾千珏与陈安会和,两人极有默契般,顾千珏只说这里交给你了,陈安便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羌国军士看到汤山山体滑坡,大量羌国将士落下山来,死伤无数,大多心生冷寒,这时候顾千珏一身银甲,骑着黑色骏马冲杀过来,俊逸的脸庞近乎看不出杀气,却是一路拿着长刀,所过之处不留活口。
羌国领军的是二皇子巴宁哲明,早就听说靖国的二皇子顾千珏是一闲散王爷,没想却是他领兵上阵,他与自己同为二皇子,巴宁哲明势要与他较个高下。
他打马上前,来到顾千珏面前,看清顾千珏面容白皙,可以用俊美来形容,于是不屑道:“靖国璟王,就是这般的娘娘腔么?”
听到声音,顾千珏斩杀了一名敌军后回眼看向他,忽而笑道:“你就是这次领军的巴宁哲明?”
“哼,正是本皇子!”巴宁哲明提起手中长枪直戳他面门。“看我不把你这个如假包换的女人划花了脸!”
言词讽刺侮辱,顾千珏不屑一顾。“等过了招,才知道谁是真正的女人。”
巴宁哲明的长枪已至顾千珏面前,顾千珏侧身避过,巴宁哲明收枪后随即再刺,顾千珏已拍马跃起,一足立于枪尖,借长枪之力一步跃向巴宁哲明,手中长刀一挥过去。
巴宁哲明亦是武功卓绝,立即身体后仰,同时手里的长枪向下,欲借力打力,顾千珏失去重心落地,却紧踩长枪,让巴宁哲明无法控制武器,此时距离巴宁哲明稍远,不足以砍杀他,便一刀砍向巴宁哲明座下战马。
战马断腿,巴宁哲明摔落下马,长枪也失于他手,但他立马在地上滚了一圈,躲过了顾千珏砍来的一刀,顺手拣起死去士兵手里的一把剑,再与顾千珏对峙,心里却清楚明白,自己小瞧了这个长相俊俏的璟王。
顾千珏举刀朝他一劈,嘴上说道:“女人,本王收了你,你就不用过这样喊打喊杀,艰苦的日子了。”
他脸上有殷红血渍,分明没有杀气,却平添了几分狠戾,巴宁哲明一咬牙。“看我不扒光你的衣服,挂在城楼上!”
两人嘴上都不饶对方,继续缠斗,两人的功夫不相上下,只是顾千珏更为灵活,在回挡转身之际,反手一刀砍向巴宁哲明,巴宁哲明回避不及,被刀刃割破脸皮,鲜血流满他的下颚。
顾千珏讥讽道:“这下划破了脸太难看了,本王可瞧不上你了!”
先前是自己说要划破他的脸,而今自己反被他划破脸,巴宁哲明被彻底激怒,反之就会因过于急切而处于败势,顾千珏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频频打破他的防守找到空挡。
片刻,巴宁哲明就身上留下了好几处伤,其副将忙上前保护。“二殿下,敌军算好了时机突围,我们打不过了,撤军吧。”
望了眼汤山上所剩不多的将士,巴宁哲明恢复了些许理智,明白此战靖国是有预谋才来攻打,致使羌军损伤无数,虽被顾千珏激怒,却也明白必须撤军,否则继续念战,还会有更多的伤亡,狠狠瞪了眼被士兵缠住的顾千珏,不甘心的下令道:“撤军!”
燕州将士被围困多日,眼见敌军败逃,士气正盛,而顾千珏也下令追击,直把敌军逼回羌国境内才班师回营。
这一仗两军各有伤亡,可羌国汤山上的将士因山体滑坡死伤巨大,近乎一半人被泥土掩埋,再有些被靖国士兵斩杀,所能逃走的不足三分之一。
下令清点战场,把死去的将士掩埋,把受伤的将士抬回营地救治,安排好这些,顾千珏和陈安才回到营帐,陈安跪在顾千珏面前。“殿下,此番燕州被困是末将失职,请殿下责罚。”
顾千珏扶起他。“本王无权处置你,不过此次也算是一个教训,往后务必要加强防卫,待平定战乱,你回京请罪,本王会替你求情。”
陈安恭敬道:“此次确乃末将失职,谢殿下还肯为末将求情。”
顾千珏说道:“总的来说,燕州虽被围困,可我军大败羌国,也算是一大军功。”
“是殿下的运筹帷幄。”陈安打心底里佩服。“末将被困两月,都没想到以此脱困。”
“这些都无关紧要。”顾千珏摆摆手,然后说道:“我有一事问你。”
“有什么问题殿下尽管问,末将定知无不言。”陈安回道。
顾千珏认真看着他的神情,说道:“叶东城,本王想你一定不会陌生。”
下意识,陈安眉头一蹙,随即移开目光才说道:“以前和容华住在一个弄堂里的孩子,殿下怎么突然问起他来?是容华跟您提起的吗?”
他回避自己的眼神令顾千珏更加确定心中想法,睇着他的眼一冷。“本王要听实话。”
“这,这就是实话呀。”陈安只觉心跳慌乱。
“是吗,那本王来告诉你什么才是实话。”顾千珏见他不愿说,也不和他绕弯子。“叶东城,前朝皇室遗孤,由容策安排至同安县交由一夫妇抚养,容家被抄后,你父亲陈煜尊容策遗命,到同安县继续照看叶东城,到后来找到容策女儿容华,并把容华也安排在叶东城旁边住下。”
他都知道了?知道容华是容策的女儿,还知道叶东城前朝遗孤的身份!陈安一字字听得心惊,突然顾千珏凑近他说道:“而你参军,更是为了他日能帮叶东城复辟前朝。”转而一笑。“只是你父亲没有想到,叶东城忽然有一天会不知所踪,是以,你从军的目的还为了有足够的能力,以方便寻找叶东城下落,本王说得是也不是?”
字字不差,当年本来打算和容华成亲后再参军的,没想叶东城突然失踪,父亲难以安枕的等了两年都没能等到叶东城的消息,只得让自己来参军,就是为了自己有能力后可以找到叶东城,也是为了找到叶东城后听其调遣。
陈安眼瞳紧收,不置一言,顾千珏又说:“原来,你没能跟容华成婚,是为了叶东城。”一声冷笑。“还说什么为了容华愿意赴汤蹈火,你这般惺惺作态的样子,实在令本王作呕。”
没能和容华成亲是自己心底最大的遗憾,而今他直接点明容华在自己心里并不重要,这叫陈安如何肯认,当下反驳。“末将为容华之心从未作假!”
“可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叶东城!”顾千珏步步紧逼。
“我!没有......”陈安发现无言以对,也不敢承认。
一提容华他就激动,其实他待容华之心是毋庸置疑的,只是顾千珏要借容华逼他说出实话,他现在已然有些松动。“你有底气说没有?要是让容华知道你是为了叶东城而抛弃她,还利用了她这么些年照顾叶东城,她该作何感想?”
把容华安排在叶东城身边也是为了方便照顾他们,陈安终于忍不住说道:“我陈家从来没有利用过容华!”
“承认了?”顾千珏一笑。“嗯?”
陈安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问道:“殿下怎么知道叶东城?”
“本王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本朝已定,妄图复辟前朝,无异于挑起战乱,民生涂炭,受苦的只能是百姓。”顾千珏语气平缓下来,只要他承认,就好打消他的念头。“如今叶东城已知晓自己的身世,他自己都没想过要复辟前朝,以你陈氏一族孤注一掷为他谋划,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不过是白白牺牲罢了。”
陈安不难听出话里的意思,是要自己放弃。“你见过叶东城了?你怎么找到他的?”
“你是想问他失踪的这几年去了哪儿吧?”顾千珏问。
陈安不置可否,顾千珏说道:“他被人训练成了杀手,刺杀过本王两次,今年除夕夜潜入璟王府刺杀本王,不想却伤到了容华。”
话未说完,陈安紧张道:“容华怎么样了?”
“容华无事,你且听本王说完。”顾千珏又继续道:“想必你知道前朝宝库秘钥一事吧,那把秘钥是一个玉坠,本王无意间从容华那里得来,在叶东城刺杀本王的时候,他被本王的亲卫所伤,他的血染在了玉坠上,引起玉坠的异常,本王曾从一个伺候容策的老奴那里得知,秘钥是前朝皇帝找能工巧匠打造,只有前朝皇室的血才能开启宝库秘钥,是以,本王联系容华有这把秘钥是容策所留,而你父亲作为容策门生,遵从容策遗命,其目的都是为了叶东城,不难想到,你参军也是为了叶东城。”
秘钥一事父亲也知道,只是不知秘钥竟是一个玉坠,自己参军的确是为了帮叶东城,只要叶东城打开前朝宝库,便有钱财支撑军队打仗,这也是父亲让自己从军的原因,陈安警惕的道:“这些都是殿下的臆测,殿下说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证据?”
“还要什么证据,叶东城就是证据!本王一直认为你是一个通透的人,不承想也是这般迂腐。”顾千珏语气深沉。“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本朝已定,复辟前朝根本就不可能,为什么叶东城都可以放下,作为臣子的你们却不肯放下?在你心里,究竟是虚无缥缈的前朝皇室重要,还是活在身边的人重要?不要忘了,有多少人沦为你们谋划中的牺牲品,容华亦在其中。”
容策被诛,容家上下百口人流放陇川贫苦之地,如今活着的还剩几人?又有多少官员因此被贬被杀,不计其数,他们何其无辜!容华更是小小年纪就尝尽世间苦楚,练就坚强面对饥寒交迫的勇气,这一席话彻底击溃陈安心中防线,掩面低喃。“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