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样，如容华所说，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两人依排练时的姿势背对站好，都侧颜面对看客，伴着音乐节奏，曹璐再紧张，也不得不弹响了琵琶。
一声悠扬的琵琶声起，容华张口，先是说了几句词。“秋风低，寒烟起，卿卿佳人窗前吟......”
两人的表情都是那种幽怨神色，看上去惹人怜爱，随之，曹璐一边弹琵琶，脚步一边轻移，而容华在唱歌上面确实有些天赋，一边唱歌，一边跟着曹璐走着简单的舞步，她的歌声定然不及丁香，却也可以让人听后感受到歌词里的缠绵之意。
歌声缓缓流畅，曹璐也可一手拿琵琶大胆跳舞了，她的舞姿定然也不及丁香，但她努力非常，跳起来十分优雅，加之有容华和她配合，两人表演颇为默契，看客们看着尤为舒心。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好’！
两人像是受到了激励，反不如先前紧张了，只想好好表现，歌舞逐渐进入高潮，容华站到了舞台正中，曹璐围着她不停旋转，在曹璐定点动作反弹琵琶的时候，也就该容华唱出歌中最高昂的地方。
然后容华闭眼运气准备高歌，刚一睁眼，正好看到对面二楼的雅间温语阁，里面坐着两个男人和一个美貌似仙的女子，而其中一个人正是顾千溯，是当今凌王殿下，贵不可言，权势滔天。
容华知道他的身份，想着自己上台前说把看客们全都看作猫狗，不当人看便不会紧张，既如此，凌王不也不是人了！
不知怎的，原本已经不紧张了又紧张起来，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说过的话传不到凌王耳中，可人做了亏心事，心里就会紧张害怕，容华亦不例外，可歌声还得继续，然而却是怎么也唱不上去了。
明明悠扬的高歌硬是给破了音，而刚好反手弹琵琶应她高歌的曹璐听见她破音，也是手一抖，弹错了一个调。
好在台下的看客们都比较宽容，知道她们第一次登台难免出错，都没有发出令她们为难的声音。
温语阁内，顾千溯仿佛不经意的说道：“先前听着还不错，我以为能有惊喜呢，实在是可惜了。”
当然，他在说容华跑调，本来听着还挺好，谁知被一个破音给毁了，而他对面的男子则说道：“新来的姑娘临场生涩，在所难免。”
话音刚落，同桌宛若仙女的女子脸上闪过一丝凝色，而顾千溯惊讶的‘哟’了一声，他看向台上那身形娇小的容华，虽然今天容华妆容精致妖娆，可从二楼看去仍会觉得是个小姑娘。“没想到二哥会对幼女感兴趣呀，这清花楼也是的，这般小年纪的姑娘，都赶着上台了。”
他口中的二哥没有答话，倒是同桌的美丽女子说道：“凌王殿下，这是楼里新来的姑娘，叫海棠，年纪看着小，实际已年满十八了。”
着实像在为二哥开脱，顾千溯不由再看了看那娇小的身影，不论身形样貌，实在看不出已是这般大的姑娘，只是嘴上说道：“十八岁的姑娘一枝花，正是好年岁呢。”抬眼痴痴望着美丽女子。“记得牡丹姑娘十八岁的时候，那可是美艳不可方物，绝代风华。”
“莫非牡丹姑娘现在不是绝代风华？”自然，说话的是顾千溯的二哥，也就是璟王顾千珏。“三弟，你可是说错话了，白惹牡丹姑娘伤心。”
“倒是我的不是了。”顾千溯自顾倒了杯酒。“我自罚一杯，牡丹姑娘可千万莫往心里去。”
“凌王殿下言重了，牡丹岂敢。”这个美丽女子，却是这清花楼的花魁牡丹，她本不是露脸陪客的，只因今日璟王顾千珏到来，她才前来陪坐，一双秋水似的眸子，时不时会看向她心爱的人。
若顾千溯是那种让人一看就觉得俊朗的男人，那顾千珏就是很值得让人细品的书卷，他轮廓柔和，眉眼温润，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儒雅之气，就像温煦的春风，让人舒适，或许这就是闲散王爷该有的安逸姿态与温暖气息。
牡丹执起酒杯，对顾千珏说道：“璟王殿下，我们陪凌王殿下同饮此杯吧。”
嘴角轻牵，骨节分明细长的手指捏起酒杯，顾千珏脸上是温和笑容。“三弟，既有牡丹姑娘作陪，何其有幸啊。”
三人略微碰了一下，尽都喝下，再看向舞台，顾千溯道：“那位弹琵琶的姑娘倒是镇定，在出错之后能马上调整状态，再无错处。”
牡丹回道：“她叫虞美人，听说出生富贵人家，只不过家中遭难，才沦落于此。”
“虞美人，却是个好名字。”顾千珏微微点了点头。
“妈妈用虞美人给这位姑娘起名，看来是对这位姑娘寄予厚望了。”顾千溯也说道：“虞美人姑娘袅袅婷婷的身姿和样貌，确然称得上这个名字了。”
“其实我与新来的两位妹妹并未见过，只是听丁香跟我提过而已。”牡丹如是说道，美目流转如镜花水月，让人观之梦幻。“两位妹妹的歌舞乃是丁香所授。”
“难怪我从虞美人姑娘的舞姿里看出了一丝丁香姑娘的意境，至于海棠姑娘嘛......”顾千溯不好评价，不再多言。
只听顾千珏接过他的话，说道：“海棠姑娘出错后就一直唱不准了，作为师父的丁香姑娘，心里怕是不好受了。”
“丁香妹妹心性开朗，不会在意的。”牡丹如是说道，三个人看向舞台，容华和曹璐的表演也接近了尾声。
唱完最后一句，容华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道完了完了，自唱破了音之后，她再也没唱准调儿，这怎能给在场的达官贵人留下好印象？简直是影响了未来的光明前途！
脸色难看的望了一眼身旁的曹璐，容华算得上一个有义气的人，自己已经唱砸了，而自己和曹璐配合演出，希望自己不要影响到她才好。
曹璐回望了她一眼，三个多月来两人日日在一起，感情很好，所以就算她唱得不好，自己也无从责怪，递了一个眼色给她，示意她不要多想，两人便朝看客欠身致谢。
两人的配合虽出了问题，可曹璐后来依然把优美的舞姿呈现了出来，加之又是新来的姑娘，长相也非常之美，是以，还是有很多人打赏。
幕官一一报来。“钱大官人赠虞美人姑娘绣囊两个。”
“赵公子赠虞美人姑娘绣囊五个。”
“张公子赠虞美人姑娘花篮一个......”
竟还有送花篮的，曹璐忐忑的心稍安，看来错了一处影响也不大，只是直到幕官报完也没听到有人打赏容华，容华的一颗心沉了下来，无人打赏就是无人喜欢，仿佛自己的美梦就要破碎。
两人就要谢幕下台的时候，幕官突然说道：“顾公子赠海棠姑娘花篮一个。”
花篮值一百两银子，容华吃惊不已，自己都唱成那样了，居然有人给自己打赏，再听名字，心里又是一惊，顾公子，不就是那天送十个花篮给丁香姐的王爷么！不禁抬头望去，却见温语阁里三人正在谈笑的画面。
“二哥还真是看得起这海棠姑娘呀。”顾千溯似笑非笑的说道。
“虽唱得不尽如意，但也不能让小姑娘失望而归呀。”顾千珏漫不经心的说道：“况且，太冷场的话，让人家小姑娘以后还怎么在清花楼立足呢。”
“璟王殿下真是心细如尘，对新来的姑娘总是体贴入微。”牡丹本不该插嘴的，只是说这话仿佛是故意。
“可不是。”顾千溯笑着看向牡丹。“我这二哥向来体贴每一位姑娘，牡丹姑娘应该很清楚才是。”
言下之意，他对每个姑娘都好，对每个姑娘都一视同仁，在他眼里，你跟其他姑娘没有任何区别，牡丹脸色微异，却还是保持着微笑。
顾千珏听了这话没有任何异常，只说：“女子生来娇弱，就该男人来疼，既然没人心疼这海棠姑娘，本王何不来做这美事。”
“甚是。”顾千溯一笑。“如此一来，这海棠姑娘被二哥这般一心疼，就该芳心暗许了。”
两人说的话暗有针对，可牡丹听来却是愈发难受，就像在说自己一样，自己不也是对璟王芳心暗许么？
台下，容华和曹璐是第一次登台，有看客送礼本该去致谢，可她们两个是新来的姑娘，对这里的客人也不认识，上台前芙蓉就叮嘱过，一会儿下了台，她会领着她们去答谢看客。
匆匆回了后台，芙蓉已经在帘子后面等着了，见了两人就说道：“海棠，你是怎么了，以前不是唱得好好的吗，怎么一上台就不着调了。”
“我，我也不想啊，我就是紧张。”容华心里也很懊恼。
芙蓉不悦的说道：“真是的，好在虞美人没跟着你的节奏跳，不然也一错到底了。”
两人低着头不敢说话，丁香走过来说道：“妈妈，她们第一次登台出些错也没什么，你这般凶，可别吓着她们了。”
“我不也是担心她俩的前程么。”芙蓉摆摆手。“罢了罢了，已经这样了，反正各人各命，也是她们自己的造化。”
“妈妈说得是呢，各人有各福，怎知她们以后不会飞上枝头做凤凰呢。”丁香朝两人眨眨眼。
两人立即会意。“妈妈，我们以后不会再出错了。”
芙蓉叹了口气，说道：“还不快跟我来，难道要客人等你们两个新来的？！”
说着撩开帘子，容华和曹璐紧随其后，没几步路，芙蓉就带着她们在一桌子前停下，就见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男人，正看着曹璐吃吃的笑。
芙蓉走过去，手中的丝巾朝男人面上一抛。“钱大官人，这是我新来的两个女儿。”
那钱大官人回过神来，就见芙蓉招呼两个姑娘。“虞美人，海棠，还不见过钱大官人。”
第一次面见恩客，曹璐一张脸烧得通红，容华也有些羞怯，可这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两人便朝钱大官人欠身见礼。
“虞美人见过钱大官人。”
“海棠见过钱大官人。”
钱大官人立即站了起来。“不敢当不敢当，两位美人快请坐。”
两人看了芙蓉一眼，芙蓉说道：“钱大官人，坐就不用了，我还得带她们去谢别的恩客呢。”又把曹璐叫过来。“虞美人，钱大官人给你赠了绣囊，你向钱大官人敬杯酒吧，也好聊表谢意。”
曹璐的脸红扑扑的，看了更是可人，她低着头举起酒杯。“今日演出不尽人意，钱大官人还肯赠礼于我，我仅以此酒，谢钱大官人抬爱。”
“哪里的话，虞美人姑娘姿容出众，舞姿优美，实在是楚楚动人，令人心醉呀。”钱大官人显得有些激动。
曹璐不知道再说什么，索性把酒一饮而尽，钱大官人见了，也立马举杯喝下。
见两人喝了酒，芙蓉就说道：“钱大官人稍坐，我带两个女儿就先走了。”
说着就领着容华和曹璐离开，也不管钱大官人留恋不舍的目光，走了一段路还说道：“这姓钱的就是一土财主，有钱却吝啬得很，以后见了，也不用太费心思。”
再见了几位打赏过曹璐的恩客后，芙蓉在一个雅间门前突然停下来，说道：“下面这位张公子可不敢得罪，他是当今贵妃内侄，叫张承禹，其父乃当朝兵部尚书，可谓是权势滔天，得小心伺候了。”
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芙蓉就转入了雅间，容华和曹璐只好急忙跟上。
面前的公子手执折扇，看着就温文尔雅，容华不由想到，曹璐曾跟自己说过，像他们这种冬天都拿把扇子的人，代表他们有身份，原来是真的。
诚然，芙蓉对这个公子的态度都不一样了，满脸谄媚。“张公子，您可是好久都没来我这儿了，您这一来，简直让我清花楼蓬荜生辉呀。”
“妈妈说笑了，一听说你这里来了新姑娘，我不就紧赶慢赶的跑来了吗。”那张公子微笑说道，回眼看向容华和曹璐。“这就是清花楼新开的两朵花？”
“正是呢。”芙蓉忙招呼曹璐和容华。“虞美人，海棠，快，快过来给张公子见礼。”
“等一下。”张公子说道：“让我来猜猜，哪朵花是虞美人，哪朵花是海棠。”说着一双眼就盯着两人看，看得容华和曹璐害羞极了，然后说道：“这位姑娘身形窈窕，美貌不凡，正所谓态浓意远淑且真，当是虞美人了。”又看着容华。“这位姑娘娇巧可人，正应了那句一树梨花压海棠，该是海棠姑娘。”
容华想起之前楼里的姐妹笑话自己像小姑娘就说过这句话，说自己跟哪个男人在一起都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心中忿忿，暗自骂道：你又没给我打赏，还笑话我，你才是海棠，不对，海棠娇嫩代表年轻，他该是梨花才对，还是头发花白的梨花老头子，骂归骂，却也只敢在心里骂骂，毕竟人家太有权势了。
“张公子真是好眼力。”芙蓉故作惊讶。“妈妈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得不给您敬杯酒了。”朝容华和曹璐打了个眼色。“来，跟妈妈一起敬张公子一杯。”
于是三个人跟张公子敬酒，容华从没喝过酒，早先的几桌也是给曹璐打赏的客人，因此容华也没给人敬酒，她哪里知道自己不胜酒力，这一口酒喝下去，本来她只是害羞却没红的脸一下变得通红，脑子也有些晕乎乎了。
“来。”芙蓉把曹璐拉到椅子边坐下。“虞美人就在这里好好陪张公子，我和海棠就不打扰了。”
想着她先前就有提醒这张公子家里的权势，曹璐纵然害羞，也只得坐下好生应付。
而容华只觉自己走路都飘飘然了，但还是清楚要跟着芙蓉走，不多时，就又来到一个雅间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