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凌王府,顾千溯脚步犹疑,不知该去哪里,他的王妃吕琴的父亲是工部尚书吕炎,吕炎暗中不知帮母亲做了多少事情,不管怎么说,孙绍是国之栋梁,就这样死在了母亲的私心之下,作为靖国皇子,怎愿见靖国功臣被人残害。
他不想见到吕琴,不知不觉到了曹璐房里,可曹璐竟然卧病在床,脸色惨白,顾千溯不由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曹璐只是苦笑。“妾身福薄,前几日雨水多,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慎小产。”说这话时,眼中无哀,只有恨。
就在半月前,王妃吕琴知道自己怀孕,竟直接拿了碗堕胎药来给自己喝,自己不肯,她只是说:“你一个卑微侍妾,有什么资格为殿下诞下子嗣?”
为保护孩子,自己说:“王妃,您这样做不怕我告诉殿下吗?”
“你有证据么?”吕琴冷笑。“整个王府都在我的掌控下,没人会替你说话,你没有证据就去告诉殿下,你以为殿下会信么,到时候别怪我只是要你堕胎,给你定一个污蔑正妃之罪,你担得起么?”
自己只有求她。“王妃,求求您不要这样做,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殿下的孩子呀。”
“本王妃不待见这个孩子,你就别想生下来。”吕琴冷冷的看着自己。“你不要枉费心机了,就算殿下知道是我做的,他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终归,他还要借助我父亲的力量。”
自己心里很委屈,痛苦,可自己明白,她说的都是事实,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妾,如何跟手握实权的大臣的女儿相比?何况,顾千溯还仰仗着其娘家人呢。
看到她眼中的恨意,顾千溯不是不知道她小产不是意外,这些年,除了吕琴给自己生下了孩子,自己的姬妾没有一个诞下子嗣的,或这样那样的意外总会小产,心中明了,却也如吕琴所想,自己,终归要借助她父亲的力量。
有些内疚,可也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小产伤身,你好好休息,我得空再来看你。”
离开了曹璐的房间,顾千溯恍然清醒了过来,这些年在母亲的安排下,自己竟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自己看似权势滔天,然则全握在母亲手里,自己不过也是一枚棋子罢了,所谓的母子之情,在家国面前,也是这般虚假。
而自己没有退路,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势力握在自己手中。
翌日早朝,顾千溯把孙绍遇刺的追查结果上秉,并未找人替罪,直言是羌国所为,这样可以告诫母亲,自己不会因为她的关系而置靖国不顾,更不会帮助羌国。
毕竟事发后朝臣都在猜测是羌国所为,听到这个结果后,朝臣都没有异议,却是让皇帝顾言齐为难了,靖羌两国征战多年不止,现今好不容易安定了些,若因孙绍之死再起战乱损失太大,况且他虽当上了靖国皇帝,可推翻前朝时也是常年战乱,如今的靖国正处于休养生息阶段,国库未得丰盈,年年战事对靖国来说是支撑困难。
是以,以国库不充的理由压下了群臣要讨伐羌国的声音,追封孙绍平燕侯,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下朝后,顾千溯和顾千珏走到一起,说来,顾千珏阻止徐德派人去燕州任职节度使一职,就是阻挡了张贵妃,也就是不让顾千溯权势扩张,然而顾千珏却是坦坦荡荡的跟他说:“三弟,如今燕州的节度使已同我成了好友。”
他没有隐瞒与燕州节度使结盟的事,反倒让顾千溯相信了几分,加之母妃的身份,便让顾千溯觉得他得了燕州的势力,比落在母妃手里好,遂说道:“哦,那我得恭喜二哥了。”
“同喜同喜。”顾千珏只是笑道:“倘或三弟哪天需要燕州边军效力,我想他们会义不容辞。”
他在告诉自己,他会帮自己,顾千溯也笑。“那我就先谢谢二哥了。”
顾千珏又说:“我也得谢谢你呀三弟。”
自己帮他在朝中谋权,他帮自己夺位,这是自己和他联手达成的共识,互助互益,顾千溯不置可否,两人笑容心照不宣。
昭德宫,贵妃张楚恬把手中的茶碗重重摔在地上。“这个逆子!”
一众宫人跪在地上颤栗不止,太监王化看了眼他们。“你们都下去吧。”随即捡起地上的摔碎的茶碗,然后说道:“贵妃娘娘息怒,殿下这么做的用意,是想告诉您,他不会帮娘娘您的母国。”
“本宫当然知道。”张楚恬一甩长袖,忿忿的道:“可他是本宫的儿子,也流着羌国皇室的血,为什么他就容不得本宫为羌国谋取利益呢。”
“可殿下更是顾氏血脉呀。”王化劝慰道:“他既姓顾,生于皇室,自然一心只向着靖国,依老奴看,现在殿下已经同娘娘产生了芥蒂,娘娘暂且忍耐忍耐,先缓和您与殿下的母子关系要紧,才有机会让殿下重新信任于您,待殿下夺得大宝,羌国之事再行计议也不迟。”
“如今他知道本宫出身羌国皇室就与本宫对着干。”张楚恬道:“他日他夺了大宝,又怎会相助羌国?”
“娘娘您想想,殿下与太子争了这么多年,胜算未知,而今您与他有了龃龉,他若不信您,便是实力大损呀,他如何斗得过太子,太子又如何会放过他。”王化语重心长的说道:“不管怎样,您先得保住殿下。”
张楚恬神色微动。“你说的在理,不管怎么说,他是本宫的儿子,若本宫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往后还何谈为母国谋利,退一万步说,母国也亲不过自己的儿子。”
王化躬身道:“娘娘这样想就对了,殿下与您是母子,殿下与您才是最亲近的人。”
张楚恬目中坚定。“本宫知道了,本宫一定会保我皇儿登上皇位。”
顾千珏回了忆云居,书案前放着一堆官员的资料要抄录,待到晚上时候还没抄完,而容华近来也被他使唤惯了,就站他旁边直打着哈欠给他研磨。
这时候有人送来文书,顾千珏头都没抬。“放桌上吧。”
那人果真放桌上就退出去了,顾千珏想着现在才送来的文书必是要紧急处理的公务,就让容华去拿。“去帮我拿过来。”
“哦。”容华起身,无精打采的走过去,抱着一堆文书又回来,哪想被文书挡着看不到路,一脚踩在裙摆上,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文书也落了一地。
“夫人,您没事吧。”门口的杏儿慌忙进来扶她。
顾千珏担心她有没有摔着。“摔哪儿了?”
在杏儿的搀扶下起来,容华揉揉膝盖,摇了摇头。
此时,来送餐食的侍女也连忙放下饭菜,帮着拣散落在地上的文书,杨吉也帮着把文书收好拿到顾千珏面前。
看她揉着膝盖就知道摔疼了,她这么瘦,这么摔下去肯定不好受,也不知道小心些,可关心的话到了顾千珏嘴边就成了。“你一天没吃饭还是怎的,这么没精神,让你拿几本卷宗都能摔倒。”
这些天容华睡不好还累得要死,听他一说来了火气。“你每天折磨我,害我睡不好觉,现在又来怪我没精神,这是什么道理嘛!”
她说得理直气壮还委屈的样子,加上她眼下淡淡黑晕,实在令人遐想连篇,杨吉下意识看了顾千珏一眼,而那些侍女们害怕笑出声,纷纷拿手掩了嘴,春花却是悄悄拿眼瞅着两人。
饶是镇定如顾千珏,也被她的话惊懵了,什么叫每天折磨?她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么?现在自己要怎么做?若是承认,别人还以为自己是个衣冠禽兽,若是否认,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气不打一处来,白担这个名不做点什么就对不起自己了,走过去抓住容华的手腕就往里拽。“好哇,你说本王折磨你,那本王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折磨。”
他这个人向来喜怒无常,说不得哪里就惹他生气了,容华以为他把自己往里拽是要罚自己,或者还要打自己,连忙腿软的坐回地面支着地不动。“殿下,错了错了,我错了,您没有折磨我,是我自己身体不济,受不得累,不怪您。”
顾千珏扫了眼屋里的侍女。“看到么,是她自己体虚!”
话一出口,顾千珏就翻了翻眼,自己解释个什么,有些东西本就解释不清楚,只能越描越黑。
果然,屋子里的侍女们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都被折磨得身体虚弱了么?甚至向容华投去些微同情的目光,杨吉和杏儿更是装作没看见,低着头假意在收拾书案。
顾千珏指向容华。“好,既然你嫌本王不懂怜香惜玉,即日起你搬回烟云阁去,不准再出现在忆云居!”
“别呀殿下。”容华一下子站起来拉着他的手臂。“我,我没有怪您,我真的没有怪您,你别让我搬去烟云阁,你不住那儿,我,我睡不着。”
顾千珏似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却是心狠的用力甩开她。“本王就是太纵着你了,教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后面一句话语气极重。“本王要你搬去烟云阁,立刻,马上!”
看到他眼中的冰冷,容华忽然意识到他没有跟自己说笑,心中慌乱起来,更有一些害怕萦绕。“殿,殿下......”
从来没见她哭过,顾千珏却在她眼中看到了晶莹,害怕她的泪会掉下来,害怕泪掉下来的那一刻自己便没了坚定,把头一偏不再看她。“本王不想再说第二次。”
杨吉跟随他多年,深明他的心意,忙走过去碰了碰杏儿,杏儿以为是顾千珏真的动怒了,便上前去拉容华。“夫人,殿下正在气头上,我们还是去烟云阁吧。”
自己又没说错话,他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容华只觉委屈,眼眶红了起来,只咬牙不让泪落下,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不知所措。
以前怎么同他斗嘴他也没像今天这样赶自己走,显然,自己是真惹他生气了,可是自己不想这么就搬去烟云阁了,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带着最后的希望。“殿下,那我,去烟云阁了?”
顾千珏不敢回头,不敢应声,杨吉明其心意,开口道:“夫人,您去吧,殿下现在不想看见您。”
不想看见自己。
终于,容华知道他是真的要自己搬走,又不敢跟他说话,只得小声问杨吉。“那杨侍卫,殿下想见我的时候,烦你跟我一声。”
杨吉叹了口气。“杏儿,带夫人回烟云阁吧。”
杏儿扶着她。“夫人,我们走吧。”
容华回眼看了看顾千珏,可他却是背对着自己,想是现在肯定非常非常生自己的气,只得默默和杏儿离开。
送饭的侍女们看了这一遭,忙退了出去,春花嘴角微勾,也跟着退了出去。
杨吉这才说道:“殿下,您这样做,夫人会不会伤心?”
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把容华推开,今天她忽然说了这些话,让自己觉得是一个契机,便借着她的话佯装生气,好让人知道自己对她厌弃了。“而今只有这样才是对她最好。”
一个女人当众说此番话语,必是很反感她的夫君了,这的确是一个可以很好的发怒借口。
杏儿端了碗粥给容华。“夫人,您晚饭还没吃,先吃点东西吧。”
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容华接过粥来,一口一口舀进嘴里也没个滋味,越吃越吞不下去,感觉有东西噎住了喉咙似的,眼眶红红的,忍不住嘀咕。“我又没胡说,他还生那样大的气。”
“啊?夫人您说什么?”杏儿没太听清。
“他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还把我赶走。”容华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落处。“他是不是讨厌我呀?”
“怎么会呢夫人,殿下只是一时火气,等气消了就好了,您就别担心了。”杏儿安慰,其实心里也没个底,这次看到顾千珏的火气不是一般的大,以前再怎么生气,也没有赶她走过。
怎么能不担心呢,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清楚,顾千珏不过借自己摆脱凌王的怀疑而已,现在自己或许没了用处,他就不必再演戏了,可是自己已进入这戏中,他怎么说不演就不演了呢,一想到他就此不需要自己了,容华心里就难受得不得了。“他今日赶我来这里住,明日就会赶我出府了。”
杏儿忙道:“夫人,您别胡思乱想,殿下对您这样好,怎么会把你赶出府呢。”
“早知道就跟东城走了。”也不至于让自己现在这般难过,他要是真把自己赶出了王府,往后还无处安生,容华有些后悔,后悔当初舍不得顾千珏,舍不得顾千珏给自己买的那些首饰留了下来,想到首饰,阴郁的心仿似好受了些。“杏儿,殿下给我买的那些首饰呢?”
杏儿回道:“我都收着呢。”
容华立马吩咐。“快,都帮我拿过来。”
杏儿便去妆台把那些首饰都拿了过来,容华一样一样翻看这些首饰,心安下不少,落在杏儿眼里,只觉她是睹物思人,回忆殿下以前对她的好。
容华却是在想,若顾千珏认为自己没了用处要赶自己出府,这些首饰就是以后生活的凭仗,又担心以后出了府带不走这些首饰,眼珠一转,说道:“杏儿,明日你陪我出趟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