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水沉默了,她不确定。她只是被他救回来的山野小民,况且比他还大一岁,就算是如今这般,可能也只是图她有几分姿色吧,安国公的独子,身家显赫,怎么会喜欢一个山里的野丫头?
“他怎样对我,我都欢喜。”掬水如是说。
这么卑微?夏云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别想这些了!给你看个东西!”夏云利索地下床,又迅速回来,一抖被子,将两人都盖在被子下面。
“看,亮了!”
圆圆的鳞片散发着微光,如同一轮满月被捧在手心里。夏云看到掬水满是泪痕的脸上终于又有了微笑。
安国公回来的头几天,大家都很忙,好在夏云很快适应了新工作,掬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
这天,花朝言突然找来了,说是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安国公不在府内,夫人又宠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带着夏云出府了。
“能不能带着掬水姐姐一起出去?”
“她不会想出去的。”
“为何?”
“她刚来府上的时候,我就带她出去逛了一圈,几乎把稷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店铺都逛完了,很开心。可是第二天,流言四起,说安国公府的公子金屋藏娇,说那女子天生尤物,勾搭得花朝言欲罢不能,诸如此类,很难听。那之后,她再也不想出去了。”
“怕连累你?你这名声也没啥好连累的。”
“呵呵,我也觉得是啊,可她不这么认为吧。”花朝言笑笑。
出府的时候,遇到了花伯和悠然,他们居然也正要出府。说是府上今日有贵客光临,要出门采买。
天气依旧炎热,但是空气中带着微风,感受得到,夏天已进入尾声。夏云买了六个包子,让店家包得严严实实。
“你干嘛,要吃那么多?”
“你别管了。我要去个地方。”
“好吧,走。”
夏云来到了初始的破屋,蝉鸣依旧,水缸里的波光依旧,屋顶的破洞依旧,屋里的草堆依旧,唯独缺了秦二。她将那包包子放在了门框后边,之前秦二就喜欢靠在那里。
“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是吧。”
“这给你家人的?”
“萍水相逢吧。”
“出府就为了给他买包子?”
“是的。”
“现在办完事儿了?”
“是的。”
“走,带你享受去。”
朱雀街上还是乌泱泱的人,花朝言带着夏云径直穿了过去,来到了里塘街。
“这儿怎么也这么多人。”平时这条街可没这么拥挤,花朝言自言自语。
周围人群都围在一起,尤以女性居多,喧闹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欢呼声。
“呵,原来是出现了风云人物。”花朝言颇为不屑。
“什么风云人物?!我也要看。”夏云踮起脚,又跳了几下,奈何身高不够,什么也没看到。
“太史令林间,源国著名的美男子。”
“我要看!!!”美男子啊!她这个老阿姨怎么能错过,就好小鲜肉这一口!上一世,要不是娱乐圈各类小鲜肉的美颜支撑着她,给予她信念,她早就对乏味的生活失去希望了!
“你站那儿去,他待会儿就过来了。”花朝言指了指路边的柱子,那是晚上用来挂灯笼做路灯的柱子,底部有个墩,勉强可以站个人。
夏云抱着大柱子,花朝言站在她边上。
“是那人吗?”
一男子倚靠在步辇上,徐徐前进,眼睑低垂,慵懒自得,长发落在肩上,蜿蜒而下,一袭白衣更衬得他宛若仙人。
“乍一看,不错!”
“嗯??哼!矫情卖弄,招蜂引蝶,每次出场都整得跟个花魁似的。”花朝言嗤之以鼻。
人群在慢慢往这边移,道路越来越拥挤,夏云抱紧了柱子,生怕被挤下去,这个时代的粉丝也很疯狂啊。
那人也越来越近了,时间好像在这一刻慢了下来,就像是接近了黑洞的边缘,流速变得无限接近于零,夏云清楚地看见了他长长得睫毛下,眼里的波光流转,还有像涂满了猪油似的娇艳欲滴的薄唇,还有那纤长的手,跟3d建模建出来的一样。
哎呀,这模样真是长到夏云心坎里去了。
“合上你的嘴巴,口水快要滴出来了。”
“咝……”夏云收了下口水,抿了抿嘴,“他杀到我了。”
“嗯??”
“我是说,他确实长得不错。”
“哼。”花朝言朝这个肤浅的女子轻蔑一笑。
人群跟着太史令的步辇挪到了朱雀大街,远离了二人视线。里塘街又恢复了平静。
又走了几步,眼前一建筑,烫金招牌写着“丽人屋”三个大字,气派得不得了。都说古代民风淳朴,内敛含蓄,这源国取名倒是格外直接。
“这儿?”
“嗯~”
“果然是个流连烟花柳巷的纨绔。”夏云小声嘀咕。
“骂我呢?”
“没有没有。我说果然是有钱人喜欢的地方,呵呵,金碧辉煌的。”
“那进去啊。”
“我能进去?”女生能进这地方?
“这就是个酒楼!为什么不能进啊?”
“哦……酒楼啊……那怎么不叫居酒屋,要叫丽人屋?”
“哈哈哈哈哈,进去就知道了。”
确实,名副其实的丽人屋,端茶送水的小厮,都是漂亮姑娘,连老板也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台上还有人弹奏乐器,都长得挺美。
“少爷,你说我这么跟着你出来,明天会不会也流言四起?”
“怕是想多了。人们只会嫉妒长得漂亮的女人,你呀,顶多被认为是我身边的奴婢。”
“……”夏云心里,有点想抽他。
一个漂亮小姑娘端来了一壶凉茶,递上一份菜单。
“想吃什么?”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来两份,这个也来一盘吧,这个鸡听着不错哈,可以来一个……”
“你是猪吗?”
“少爷,你能体谅一下一个乞丐来到大酒楼的心情吗?”
花朝言倒了一杯凉茶,做了一个“请随意”的手势。
“那再加这个饼,饼要四个吧!就这些吧!”
花朝言露出了看不懂的眼神,“吃的完?”
“可以打包回去呀~还有掬水姐姐呢!”其实还有悠然呢。
花朝言笑了笑。
“对了,少爷,你知道芙蓉楼吗?”这个丽人屋让夏云想起来那天差点被绑了去时那俩坏蛋口中的芙蓉楼。
“你怎么会知道那种地方?那才真的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是那种~地方吗?”夏云挤眉弄眼小声地问。
花朝言看着她那别扭的表情,说:“大概~就是你想的那种地方吧。”
“哦……”果然,那俩坏蛋是想把她卖到青楼去,夏云心里骂骂咧咧,真想把那俩混蛋找出来活剐了!想想这稷城歌舞升平,殊不知也暗藏危机啊。
菜品陆续上桌。
“好看么?”
“嗯?”夏云正吃得津津有味时,花朝言突然开了口,她顺着花朝言的目光看去,台上的女子着一身流苏纱衣,十指纤纤,正拨动着怀里的琵琶。
真是臭男人浪荡子啊,都和掬水那样那样了,居然还有心思出来看别的女人!夏云有点生气。
“好看,但是我见过比她好看一万倍的女子。”
花朝言侧过头看着夏云,等待着她的下文。
“就是掬水姐姐呀!这女子不及她之万一,掬水姐姐生得真是水灵,也不知哪个男人能有天大的福气,能娶到掬水姐姐这样的大美人。”
花朝言垂下眼,又喝了口凉茶。
“希望掬水姐姐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
“她说自己不幸福?”
“没有。可能……只是有些不确定吧。”
“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她喜欢的人喜不喜欢她。”
花朝言放下了茶杯。
“少爷,这个饼你吃么?”
“不吃。”
“那最好,等会可以打包了~这个烧鸡你吃么?唉唉?你去哪儿?”
“回去了。”
花朝言一路上阴沉着脸,相比之下,夏云拿着打包的食物十分愉快。
“少爷是去找夫人?”夏云看他走的方向,估计是去找掬水。
花朝言停下脚步,差点忘了身边还有个夏云。
“朝言!”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二人。
“林间!”见到林间,花朝言一展愁眉。
啊,是那个好看的美男子!啊,这么近距离看,感觉更好看了呀。夏云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间,可惜林间只当她空气。
“你怎么来了?”
“来找安国公。”
“为了修复灵珠的材料?”
“嗯。”
“都好几年了,真的能找到吗?”
“会找到的。”
“少爷,那我先走了?”空气忍不住插了句话,证明一下存在感。
林间终于看了她一眼。
“妈呀,这双桃花凤眼真是勾人心魄呀!”夏云在心底嘶吼。
奈何在花朝言点头后,夏云只好灰溜溜走了。
回到屋里,正好赶上掬水在用饭。
“来来,掬水姐姐,吃烧鸡,还有这个酱饼,很好吃啊!我特地点了很多,就是想打包回来给你吃的!”
“这么多,怎么吃的完。”掬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必须吃完,咱俩一起吃,这可是丽人屋的菜,贵的很!”
掬水拿起筷子的手突然又放下了,“他又去丽人屋了?”
“啊……那只是个酒楼。”
“他就喜欢看漂亮姑娘。”掬水有些失落。
哎哟,这对小情侣可真难伺候。夏云内心吐槽,嘴上还是没抱怨出来,“放心吧,他最在意的还是你。”
掬水惊讶地看着她。
“我看出来的!”夏云回答了她的眼神。
“对了,那个林间怎么回事?”她可不想管这小情侣的事,她心中还牵挂着那个美男子!
“太史令林间大人,之前托国公大人寻找一样东西,如今大人回来了,可能是来要东西的吧,听说会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小住?住哪里?”
“东院,他和少爷是好朋友,夫人就给他安置在了少爷附近。”
“哦……”夏云突然有一个想法,她可能要换大男主了!
四个饼,她吃了一个,一个给掬水,一个给悠然,还有一个给谁,方裘吧,不能做情侣,还能做兄弟!
“好久没来了吧?”花朝言带着林间在府里逛逛。
“嗯,上次来,你带回来了掬水。这次来,似乎又有了新欢?”
“新欢?刚刚那个丫头?!你看走眼了。”
“哦?好吧。”
“这次来,住多久啊?”
“小半个月吧。”
“这么短?”
“你知道的,我的一切行动,必须在大国师眼皮子底下。”
“许涉风那老头管的可真宽。世人都道大国师德高望重,我真看不出来他哪儿德高望重了。”
“不可妄议。”
二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议事厅前,此时悠然正在打扫议事厅前的庭院,夏云正巧来送饼给悠然,二人并未发现墙另一边的花朝言和林间。
“好吃!夏云你真好,总想着我。”
“哈哈,顺带便的事儿~况且又不是我花的钱。”
“我今天好气呀,花伯让我去那个蜜饯铺子买点蜜饯,给林间大人当点心,然后那里排了两排队!我就去排队了,排了这边,那边快,排了那边,这边快,总之我排哪儿,哪儿就不动,为什么呀!好气呀!”悠然说到气愤时,还跺了跺脚。
“哈哈,可能这就是墨菲定律吧。”
墙另一边的林间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没事。”
这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墨菲定律是什么?”
“说不清楚。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天机。”夏云说得神乎其神,悠然听得一愣一愣,另一边的林间却笑了。
“说话的夏云是哪位?”
“啊?就是刚刚跟我一起回来的那个啊!”
太史令做客国公府,方裘带领侍卫巡视更加忙碌,这几天都要提高戒备,太史令是源国位高权重之人,若是在国公府出了什么岔子,不但安国公难辞其咎,连他也玩完了。虽然听说太史令也是个会武的人,但方裘还是在东院加派了很多人手。
行至西院石桥,又看到了夏云,身后几个小弟一阵起哄,后在方裘的眼神警告下识相地先走了。
“等我?”
“嗯!”
“耽误了做事,夫人会罚你的。”
“我有数的,再等不到我就走了。”
“何事?”
夏云把包了油纸的饼给他。
“……”方裘心里是感动的,但是嘴笨,他说不出来。“夏云,如果你是因为我救你觉得亏欠,真的不必,我……”
“没有没有,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已经有新目标了,不会缠着你的,以后我们做好兄弟,好吗?”
万年崩着严肃脸的方裘,居然露出了错愕地表情,但最后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好的。”
“嘿嘿,那我走了。”
夏云走了,方裘看着手里的饼,他其实想说,他不希望她的喜欢是因为感激,他希望她的喜欢里没有欠意,那他也能接受得毫无顾忌。
果然,还是他妄想了。
今日的早餐多了林间的加入,显得热闹了些。夏云又得以看见了林间,心里有头小鹿在撞。
“还说不是新欢?连藏人的套路都一样。”林间小声对着花朝言说道。当年花朝言带回掬水,护得跟宝一样,把她安排在花夫人身边,深居简出,外人都难得见上,又有花夫人撑腰,可谓周到。
“真不是!她是我娘捡回来的!”花朝言转向花夫人,“阿娘,你跟他说,夏云是不是你带回来的,他非要说是我带回来的!”
“哈哈,”花夫人笑得开怀,“夏云确实是我带回来的,这丫头机灵,做事灵活,她和掬水一起呀,把我伺候得好好的。”
夏云听到花夫人夸她,开心极了,心里嘿嘿嘿地笑,真长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