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柚默一走到桌前,就伸手出手扶着碗,没有丝毫犹豫地把碗倾斜倒扣在盘托内。
汤药此时有些温凉,指尖不可避地会被汤药浸到,先有温意再是凉感,随之便往软椅走去。
春寒见此,惊呼一声,忙跑过去将碗反扣回来,略有些手忙脚乱,同时还惊问道:“夫人这是做什么?便是不想喝药,也大可不必如此啊。”
春寒还想说些什么,可碍于沈柚默是主她为奴,她一个奴仆也不好指点主人家什么,便没再开口,只是沉默着用桌帕擦拭着桌子,将桌上还有流动的汤药扫进了碗里。
沈柚默无声看着正在忙活的春寒,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方才的举动,有些无理取闹?”
春寒直接愣住,可又不好点头或摇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回话。
沈柚默又道:“春寒,你将这些先放着吧,然后去将药渣拿来。”
春寒不解其意,但只能是按照吩咐,将手里的东西重新放到桌上,然后转身快步往院内的小灶走去。
不一会儿,春寒就端着装有今日煮药剩下的药渣的竹筐走到屋外准备往里走,刚巧正面迎上方回来的一行人,而何怡语就走在最前面,紧随着的是盼安和雪霜。
见到来人,春寒忙忙就退到一边行了礼,但盼安和雪霜刚看了她一眼,就走过去一人把她手中的东西拿过,一人抓着她的手不让她逃离,随之一前一后进了屋。
“你们这是做什么?”春寒不明所以,神情略有些慌张,甚至还想挣脱雪霜抓住她的手,但最后还是被强制扭进了屋内。
“阿娘……”一见到何怡语,沈柚默就想站起来,但又被眼神威逼着坐了回去。
何怡语刚坐下,就有一名太医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行了礼便接过盼安递过去的药渣,伸手翻找了一下,就翻找出一味多出来的药。
“夫人、郡主,请看。”
春寒见此,一下就明白了什么,当下便跪下,忙解释道:“婢子真的什么都没做,夫人……夫人请您相信我!”
何怡语冷着脸说道:“被抓住的人都说自己是无辜的,什么也没做……这之中能有几人无辜无罪?”
听此一言,春寒的整张脸都白了,整个人瘫坐在原地。
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盼安也跟着冷声道:“近些时日,未经准许是不许进小灶,因而那时小灶就只有你一人,偏偏药渣内多了味药材,不是你又还能有谁?”
“我……我没有!”春寒的声音轻微颤抖着。
看着春寒这般模样,沈柚默又转头看了看阿娘,转而有些悲悯地说道:“也并非我要疑心你,你毕竟是我亲自提进这院里的,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实在是除了你便没旁人是可疑的了……”
沈柚默想了想,又道,了:“若不然这样,如果你能证明煮药时有别的人进去或者有人在你未曾留意的时候将这味多出来的药放进去,那便不追究你了……阿娘觉得如何?”
何怡语与沈柚默看过去的视线对视了一下,请哼一声,不说反对,也不说认同。
但看着沈柚默那有些期盼的眼神,何怡语只得是没好气地说了一声:“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反正是管不着你了。”
言罢,何怡语也不多说别的,直接站起来走了出去。
约莫片刻后,才有人来报,说阿娘已经离开了。
花落轩外,叶锦远远便看见何怡语没好脾气地离开,心里正忧疑着各中因由。虽然她心里有些往于她有益的方向去想,但最后也只是低头继续灌溉着自己的花花朵朵。
虽然短暂得到了自证清白的机会,但春寒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做害夫人之事,一时间不免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是好,整夜都担惊受怕地度过。
子夜时分,沈柚默已然沉睡,睡梦香甜。
不知从什么地方滴滴答答地传来水声,而方才还正熟睡的沈柚默像是被梦魇了一般,身子一怔,眉头轻蹙着,神情略微的不安。
不知从何出来的滴水声好似变得更响了,从方才一滴一滴缓慢滴落声,变成一滴接着一滴,很是快速滴落的声音,在空幽的夜晚显得格外悚人。
片刻之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方才还是只是轻蹙起眉的沈柚默登时又像是被什么给吓着了般,手脚都忍不住地缩了一下。
就如同是经历着什么比较艰难的事情,沈柚默想醒来,偏偏一时间又醒不过来。
直到感受到有什么水滴落到额头上的感觉之后,她才猛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的帷帐顶。
缓了会儿神后,沈柚默才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感觉上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就在她认为只是做了噩梦之时,水滴落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而且还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杂乱,变得没有丝毫章法。
随之,还躺着的沈柚默便实打实的感受到了有水滴落在她额头上。有些冰凉的水滴在额头上,霎时就有一股凉意自额上传达至全身各处,吓得她汗毛直起,直接手脚慌乱地爬了起来,就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光着脚就跑出离床榻的几步之外站定。
门外守着的人也听到了一些动静,也惊得睡意全无,忙着打起了灯闯进了屋。
“夫人,您怎么醒来了……哎呀,怎么还不穿鞋呐,这样很容易着凉的!”盼安低头一见着沈柚默光着的脚丫子,当即便惊呼道,忙着将人搀扶至软椅坐下,同时又去拎了鞋子给她穿上。
这一来一往间,沈柚默只是沉默着任由盼安折腾,自己什么话也不说,就完全呆怔了。
这一场意外,惊得整个花落轩又重新变得亮堂起来,院内的所有侍婢个个人心惶惶,惊恐不安,担忧害怕着又一个意外发生,生怕自己的小命当即交代在此处。
盼安刚给状似失了魂般的沈柚默套好了衣裳,随之才发现她的不对劲之处,这才轻声问了句:“夫人,您没事吧?”
沈柚默虽然眼神有些恍惚,但依然听到了盼安的叫唤,只是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丢了阵魂,才在盼安准备着急前转眸看了一眼。
“我没事……”沈柚默轻声说完了这句话,随后才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魔怔了一般突然站了起来,往床榻走去。
一掀开遮光并不算强的帷帐,视线垂落至枕头上——枕头上并没有水滴落的印子。
沈柚默印象中,那原本很是实打实的被水滴到的感觉,偏偏在此刻却忽然变得有些虚妄,就好似一切都变成是她的错觉一般。
盼安瞧着很是不对劲的沈柚默,心中有些担忧,雪霜也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想上前却又不敢贸然上前。
盼安观察了一阵子后,最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小心问了一句:“姑娘,这是怎么了,方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能不能与婢子说说?”
沈柚默听言转头看去,见着是盼安,眼神中的那股浑浊终于是变得明亮了些,一些神志也终于不再飘荡,回到了她自己身上。
沈柚默短暂地捋了一下思绪,随后才指着自己的枕头说道,“方才,我在睡梦中听到了水滴落的声音,却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而后我便被一滴水滴醒了,可不知怎么的,明明那种感觉很真切,不似作伪,此时却什么都没有……”
盼安也顺着沈柚默指着的手看了下去,也没能看出些什么,随后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是不是姑娘你做了噩梦,一时没能从梦魇中走出来,故而感觉错了也说不准呢?”
沈柚默这个时候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或者是因为没睡醒产生了些许自己吓自己的幻觉。
“可能是吧……”沈柚默很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依旧很轻,轻的像是气息虚浮般。
“姑娘,时辰还早呢,不如再睡一阵子,盼安和雪霜都会在姑娘旁边护着,姑娘大可安心睡吧。”盼安的声音同样放得很轻,就如同是在哄着一个小姑娘睡觉一般,同时还伸手搀扶着沈柚默再一次睡下。
出于不安,沈柚默在躺下前下意识伸手按了一下枕头,却忽然间感受到一股凉意,又惊得甩手猛然站起。
这一下,就连盼安都给吓着了,其他一旁的侍婢也都不明所以。
“枕头有水意……我并非是在做梦。”此时不像方才,沈柚默才愣了一下便回过了神来,随之还将被滴了几滴水的枕头拿了起来,走到烛灯旁认真看了看。
沈柚默发现,虽然枕头表面看上去与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在烛光的照应下,还是有一处地方比旁边的暗了一些。在明处都这般不好分辨,那方才在暗处自是更不容易发现这点区别。若非是她想着摸了一下枕头,也定然不能发现这点区别。
确认了不是幻觉和梦魇后,侍婢与院外的侍从们也开始查找这此事的原由。
一阵忙活后,不知不觉天也已然大亮,一些事也比夜晚时好查了许多。
“夫人,小的们发现在卧居附近有一些类似于一些扩音的机关,里面摆放的一些石头也还正挂着一些未有流干净的水滴。”一名长得比较瘦壮的侍从双手抱住作揖回话道,“想必这些机关就是夫人说言,梦里听到的水滴声的原因。”
“好,知道了,你继续去忙吧。”沈柚默饮了口茶,气息羸弱地回了一话。
再把茶盏放下后,沈柚默才幽幽地道,“看来背后设置这些机关的人,是想趁我还未曾恢复好身子之时,用这些稀奇古怪的诡谲之术惊吓我,若是我心态差些,倒也是能直接给吓得糊涂掉,便是最后未能被吓死,被吓傻也是于背后之人有益的。”
这番话,沈柚默并没有刻意地去说给谁听,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就连盼安和雪霜听着也不知该作何说法。
“可是,这些又是谁弄的呢?”沈柚默抬起眼眸,看向了门外,语气充满疑惑和不解。可若是再细细感受,里面却并不是疑惑,而是没法证明是谁人所为的疲惫和无奈。
这个时候,方才离开不久的侍卫又一次跑了回来,见他匆忙的模样,沈柚默便没有让他行礼,而是让他直接说。
“夫人,刚才已经查明,自夫人床榻之上的屋顶被人故意拨开了一个筷嘴大小的孔,随之又用一些机关储存了些许水,至渗流出凝结了水滴便能垂直滴落下来。”侍卫说罢又以低头抱拳,“这些机关小的已经让人去拆了,同时还将屋顶重新整修了一番,其余之处并没有发现可疑物品了。”
沈柚默无声地点了点头,便挥手侍从离开了。
自跟了沈柚默好几年了,盼安和雪霜即便有些时候会猜不透她心里想着什么,但有些事她们还是能明白的,这时也都没有多嘴说什么。
下午,事情还未全部查明,便又有人登门拜访了。
沈敏翡刚下马车,一瞧着门口站着的沈柚默,便很是心疼地奔了过去,忙忙搀扶着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虚弱娇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轻声责备了几句。
“柚子,你怎么来亲自迎我了呢,你都还没有恢复好,应该多注意休息才是……看你这眼下乌青,定时昨夜没有好生休息了。”
说着,沈敏翡又看向盼安和雪霜,冷不零丁瞪了她们一眼,“你们也是,怎么也不管管你家郡主?”
盼安和雪霜互相对视了一眼,捂着嘴笑了笑,倒没有解释和反驳什么。
沈柚默笑着拉着沈敏翡的手,替着她这两名无辜的随身侍婢解释道,“也不能怪她们,我若是不睡,她们也强迫不得我啊……你也别忙着掐我,我也是不得已的,我那屋子都还在匆忙整修着呢,就怕冷不零丁的哪儿又冒出个机关暗器在不知名角落里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