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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云厚,半弯明月当空。
顾羲凰房中仍亮着灯,她今日在厅堂里受了委屈,躲在暗处的戚廖凤一定尽收眼底,所以今夜一定会来与她说上几句话。正这么想着,就见面前的烛火一闪,戚廖凤人已经站在房中的暗处。
“终于来了。”
戚廖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又知道我会来。”
“我猜你这些时日应该都是在别院里暗中保护我的,我今日在厅堂里被周武如此言语羞辱,你一定会来看我。”
“倒教你全都猜中了。”戚廖凤双手抱在胸前,似是有些无趣,“不过有一件事我猜你应该猜不到,那就是我刚才已经去了周武的房间,将他的眉毛给剃掉了,为你出了一口气。”
顾羲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呀,像个孩子一般,打他一顿难道就能出气了么?”
“那你还想如何?”
“我并不想如何。周武这样的人心胸狭隘,又没有什么大的抱负,不过是有些学识在身上,如今趁着年轻还能在白衡东的别院里做做门客,等老了以后怕是老无所依。我不必做些什么,一想到他会晚景凄凉就已经很舒心了。倒是你如此大张旗鼓地剃了他的眉毛,小心被别人发现了你。”戚廖凤正欲说话,却被顾羲凰打断道,“我知道你会说以他们的武功发现不了你,但你也要以我的安危为先,暴露了我岂不是坏了大事?”
戚廖凤颔首道,“勇延明白。那这次平威将军府的事姑娘算是在这里站稳脚跟了么?”
“大约是算吧。以我目前了解的白衡东的性情,他这个人好大喜功,志大才疏,只看重眼前利益,不会做长远的规划。他眼见这个计策除去了一个平威将军的军职,就以为已经打压了太子。殊不知皇帝只关了太子三个月的禁闭不过是小惩大诫,将他与姜家分割开来而已,并没有动易储的念头。毕竟姜家在朝廷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若是此时换了太子,就连这天下也要变天了。也不知皇帝是看中了白衡东的哪一点,竟能选他作为抗衡太子的一方势力。”
“姑娘方才不是说了么,白衡东只看重眼前利益,目光短浅。皇帝老儿看中的一定是这一点,白衡东这个人更容易操纵和把控。”
顾羲凰瞧着烛火出了神,说道,“果然皇权之下无父子,竟是算得清清楚楚。”
戚廖凤不再说话,身上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顾羲凰也回过神来看着他。因他整个人都隐匿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他的动作,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她刚想开口,就见戚廖凤挥手用掌风灭了她面前的烛火,整个人走了过来坐在她左侧,并且小心地将一包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刚刚灭了烛火,顾羲凰的眼睛还不能适应黑暗,只能看到他身上大致的轮廓。
“昨天在集市里买的糖块,我想着姑娘在这里过的不开心,吃些糖块甜甜心。”
顾羲凰轻声一笑,抬手将纸包慢慢拆开,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也能看得清楚糖块的形状,她挑拣了一块小的放入口中,说道,“你竟用哄稚童的法子来哄我。”
“不在乎是什么法子,你开心就好。”
“勇延,若是有一日我们大事有成,你打算求些什么?”
戚廖凤摆弄着脑袋,摇头道,“就要上百亩良田,几间大屋,以后不愁吃穿,能安稳度日就好。”
“不想要功名利禄也不想要金银财帛?”
“金银财帛自然是要的,这世上没有金银寸步难行。至于功名利禄,我眼见姑娘你在这功名路上走的不易,以我这样的性子是无论如何都走不下去的,倒不如做个俗人,享受天命就是。”
第二日,晨起后顾羲凰有些贪睡,并没有第一时间梳洗起床,而是抱着半卷书斜靠在榻上打发时间。不一会儿就见清欢端着一盆清水步伐欢快地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不减。
顾羲凰见她很是高兴,放下手中的书卷,侧目看着她问道,“可是早起遇到了什么好事,你竟这样开心。”
清欢还没说话已经笑得咧开了嘴,怎么都收不住。又见顾羲凰不明所以地瞧着自己,只好强压住笑意,说道,“姑娘,你是不知道那个周武今天有多狼狈。好好的人睡了一晚上眉毛竟然不翼而飞了,你是没有看到他没有眉毛的滑稽样子,真真是跟唱戏的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的神鬼菩萨显灵,替我们教训了这个坏蛋!”
“你看看你幸灾乐祸的样子。”
“不止如此呢,听说一大清早周律先生就吩咐小厮收拾周武的行装,要将他送回老家。”
顾羲凰坐直了身子,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如今周武的房间已经被打扫出来了,人和行装被丢弃在门口,就连与他交好的孟风莱都未敢去门口相送。”
顾羲凰心想,昨天闹了那么一出,猜想到周律会给她一个交代,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看来在白衡东的这座别院里,她的门客位置算是稳住了。
清欢见她一直没有说话,以为她还在为昨天宴会的事情生气,便宽慰道,“其实姑娘真的不必与周武那样的人计较,酸腐的文人向来是看不起女子的。而且姑娘你昨天已经泼了他一身羹汤,也算是报了仇,他既被赶出了别院京城中就再没有他的落脚之地,以后前途堪忧。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惩罚。”
“清欢,替我更衣,我想去看看这热闹。”
顾羲凰穿着一件日常的衣裙带着清欢就去了别院的大门口,一路上看到齐兆等人四散在角落里似乎也在看这场热闹,看到她经过时都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瞧了她一眼。顾羲凰也不想去在意他们投来的目光到底是好意还是恶意,她径直走到大门口从旁边的小门走出去,正看到周武落魄地跪在门外。
他周围散落着衣物和没有打好的包袱,像是市井之中最普通最末流的人。他抬头看到了顾羲凰来看他的热闹,脖子一梗本想硬气地站起身来,但一想到可能有人在暗中瞧他,只好转过头去假装看不到她。顾羲凰当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她从袖中摸出一个银锭子抛在周武的面前。
“周武兄拿上银钱便早些离开吧,这别院之中实在是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