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高龄,膝下有幼子承欢,闲暇时便在花萼相辉楼中命宫中乐师舞姬奏琴寻乐,宫中乐坊献上的曲目是刚编排好的,花川槐抱着琵琶,惴惴的走在最末,落座后小心的去瞧了一眼所谓高在云端的皇帝,是个苍白胡须,空有骨头架子撑起锦衣华服的沧桑老人。
随着乐声渐起,花川槐不敢分心,不知此时一美丽宫妇牵着一五岁小儿缓缓走进,那小儿进门见到皇帝就高兴的大喊:父皇!
随即宫妇放开小儿的手,小儿撒欢小步跑向皇帝,皇帝见了也转目过去,嘴里“哎呀呀”,慢慢的起身,张开双手,将孩子抱进怀里,然后拿起一个鲜桃给他把玩。
“方儿今日可习字了?”皇帝把他搂紧,抬手示意乐师舞姬停下,诸人只好跪伏在地,听候命令。
花川槐低着头,却也在抓着声音。
“他可顽皮呢,吵着要找东宫殿下读书,妾身想着东宫殿下忙,就不许他去,他又要去天策府骑马,这下妾身也无法,只能来拿圣人的主意。”宫妇笑着说道。
皇帝握着小皇子的手,久久沉思,双眼浑浊,感慨道:“东宫和秦王从前也是吵着要朕陪着练骑马射箭,如今朕老了,他们却没个兄长的样子。”
见状,宫妇也默默上前,柔声宽慰皇帝道:“不过是些误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弟,哪里是在你死我活?就是斗气罢了。”
“是斗气,这两个孩子从小就是使闷气的。”皇帝回忆起东宫和秦王儿时的事,也是兴致高了起来,“小时候他们兄弟喜欢打架,输了就大的哄小的,小的哄更小的,一天也就这么闹过去了,读书习字的,一概不理会,真是有时气的朕要打,两个小的就跑了,大的就跪在朕面前受过。”
想起从前,再看如今,皇帝更加珍惜的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不如就让他们兄弟好好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心事,把误会嫌隙都摒弃了,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好。”宫妇趁机提议,看皇帝的样子还是在犹豫,宫妇再追说:“地方嘛不要定在宫里府里,就定在坊间八仙阁,让他们兄弟三个像此前一样,就当是民间的公子哥,好好松快一日。”
“孩子大了,恐怕。。。”
“诶,陛下只管下令,让他们都不准带随从,您派宫中的侍卫跟随保护,这下他们不该不听吧?”皇帝还是不肯点头。
“母妃,方儿也要去,皇兄说,要带方儿去吃冰糖葫芦呢。”皇帝怀里的皇子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景象,这不由让皇帝生出作为父亲的舐犊之情。
“方儿要听话,皇兄们才会带方儿去呀。”宫妇牵着皇子的小手哄道。
“那便就这么办吧。”皇帝最后沉吟一声,奋力将小皇子高高举过头顶,璀璨的珠宝光气笼罩着小皇子,他开心的发出大笑声。
花川槐听到此处,手心便生出许多汗,她想起清灰,他如今还在东宫身边,他要怎么报复沈之林?
要与沈之林正面肉搏还是偷袭暗算呢?
她都无法知道,但是可以确定一点,沈之林偏向东宫,清灰一定是要偏向秦王的,否则如何报仇?
想到这里,花川槐暗下决心要去求秦王,只要秦王逃脱一死,就有可能把清灰从东宫身边带走。
后来两日,花川槐掐准下朝的时间,想要找机会见见秦王,可惜都未能如愿,好在皇帝今日上朝,在兴庆宫留住了东宫、秦王、齐王三人,估计就是要他们三人一同赴宴的事情,花川槐假借为东宫乐师调琴弦之名,守在兴庆宫外,她料定李氏兄弟三人不会一起走,她蹲在宫角,骗侍卫说是拿了手令在此等候,再被追问是什么事情,她也装傻摇头,侍卫看她一个小姑娘,以为是被人练规矩,便不过问了。
不久后,东宫和齐王先出来,二人一路沉默,脸上也没有什么神情,看着阴沉沉的,十分吓人。
花川槐躲到一边去,又等上一会,秦王才慢悠悠的出来,想必就是故意和兄长弟弟拉开距离吧。
花川槐一见到他,便上前行礼,一直盯着她的侍卫也在远处看着她,没有上前。
秦王对宫中的人一向忌惮,突然冒出个小女子,自称是宫里的小乐师,他也是警惕的后退了半步,花川槐做出抱琵琶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在说乐器如何的模样,而她口中却轻声道:“东宫和齐王设局要在宴上派刺客刺杀殿下,张婕妤也是东宫的人,是她助东宫拿了旨意,逼迫殿下不得不去赴宴。”
花川槐语速极快,又换了一个抚琴的意思,秦王见她有几分有趣机敏,便负手说道:“你如何得知?”
花川槐焦急不已,听到秦王还是悠闲的语气,心中生出几分不耐烦的怒气来。
“刺杀一事,岂可胡言乱语?这是东宫身边新得的乐师清灰相告,而张婕妤帮忙则是奴婢前两日在花萼相辉楼亲耳听见的。殿下不要迟疑了,千万小心啊。”花川槐急得额头都冒出汗来了,秦王却大笑两声。
那侍卫觉得奇怪,快步走来,先见过了秦王,随后拔出刀来,逼退花川槐:“你这奇怪模样,到底是什么居心?”
花川槐被明晃晃的刀刃吓退倒在地上,瑟瑟发抖,无辜的双眼看着那侍卫,可那侍卫却不动容半分,反而凶恶一张脸,举刀逼近。
“不必惊慌。”秦王突然伸手拦住他。“她将我认作了东宫,着急忙慌的请罪,说她不识路,寻不到去东宫的路,不知道有没有耽误东宫乐师编排曲目的事情。”
侍卫听是秦王开口,自然不会再多为难恐吓花川槐,反而还向秦王请罪道:“她是新入宫的小乐师,路也不识得,人也不识得,长了一张嘴也不敢说话,冒犯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秦王摆摆手,看着花川槐倒在地上的模样,觉得好笑,转身便走了。
花川槐盯着秦王的背影,心里仍是焦急,不知道秦王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
“还不走?”侍卫的怒喝从头顶传来,花川槐装出委屈巴巴,楚楚可怜的模样,低眉顺眼的站起来,向他施礼,就要离开,不料侍卫突然叫住他,耐着语气说道:“你小小年纪,在这宫里不容易,以后千万不可如今日莽撞,否则小命能够你吃多少罚?”
花川槐没想到他叫住自己是为了说这些,当即她也装出可怜模样,低声解释道:“嬷嬷教我不要听信他人,故而方才未向大人吐露实情,今日多谢大人救命。”
侍卫听后,深信不疑,叫她道:“可知道回去的路?”不等花川槐回答,侍卫接着说道:“往前一直走,过了三个宫门口,往右再过三个宫口,如何看到一个莲花池子,往池子假山方向,顺着那条小径一直走就到了乐坊了。可不要再走丢了!”
花川槐连连点头致谢,小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