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尖细的、带着惊恐情绪的叫声顿时划破天际。
“女王!”晏秋本来乖乖地跟在安桃柚身后,一双桃花眼微微向下敛着,他不敢与她长时间直视,害怕被发现心里隐藏的情绪,只敢偶尔抬眸看几眼,或在她望向别处时,偷偷注视着她。当眼看安桃柚像只断线的风筝往山下坠去时,晏秋的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心猛地一缩,深色瞳孔里只剩下安桃柚的身影,出于本能地追着她往山下跳,同时运转体内真元,让自己坠落得更快。
安桃柚看到晏秋朝自己落下来,方才因为尖叫而张大的樱桃小嘴转而无声地微张着;待晏秋靠近她并一手有力地揽住她的柳腰,随后运功往山上飞去、安稳地落在望穿亭内时,被晏秋抱着的安桃柚两手环着晏秋的肩膀,嘴角一勾,含笑的杏眼微弯,两颊的酒窝浅浅地印在如玉般光滑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狡黠说道:“恭喜你,晏公子,你今后便是本宫的贴身近侍了。”
“啊?”晏秋虽知可能是因为自己刚刚救了安桃柚一命,表现不错,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脸上升起了一团疑雾。
“以后本宫指不定会遇到什么突如其来的危险,像晏公子这样反应如此之快,是最好不过的了。”安桃柚微挑着黛眉赞道,见眼前之人似处在茫然中仍毫无反应,便又戏谑地说,“你打算这样抱着本宫到什么时候?”
闻言,晏秋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急忙把安桃柚放下来。
安桃柚整了整刚刚被风吹乱的衣衫,“本宫待会儿叫人给晏公子安排一处偏殿住着,若有事会宣你入大殿觐见。”
晏秋谢恩应好,跟在安桃柚身后下山时,忍不住在面具下偷笑起来,心中长叹道:“还是像以前一样调皮啊,刚刚一时情急,我都忘了她会武功,掉下去也能自己飞上来,只怕是故意试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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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遥殿位于皇宫的东北角,离安桃柚处理政务所在的清风殿较远,但离安桃柚的寝殿——芳菲殿相对较近,一盏茶的步程便可抵达。在一位大宫女的安排下,晏秋住进了月遥殿,殿内整洁无尘,摆设虽不多,但书画、花瓶等物件给这里增添了些文雅的气息。
天色渐晚,一轮清月悄悄爬上柳梢头,安桃柚并未给晏秋留下一个服侍的人,但每日三餐都会叫人按时送过来,送来的餐食也都是丰盛美味的。
是日傍晚,对着满桌菜色可口的佳肴,晏秋坐在桌案前拿起木箸准备夹菜放进嘴里,霎时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怔了怔,望着自己拿木箸的左手,右手把木箸接过来,试着用右手拿箸夹菜,虽说也很方便,但是每当放下木箸、喝完汤后再重新拿起时,拿起木箸的依旧是左手,晏秋对此有几分懊恼。
就在他懊恼间,一道青光从菱花窗外飞了进来,出现在他身侧,那青光中渐渐现出一个窈窕身形。
“神女娘娘?”晏秋余光瞄到一个人影,忙抬起头来,见是林琬琰,顿时愣住了,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仔细辨看的话,似乎还有几分冷淡,“对了,谢谢神女娘娘之前帮我做的一切,还给了我一个新身份。”
林琬琰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愧疚、似难过、又似欣喜,交织难辨,绕过晏秋身后坐到他旁边,与他对视道:“二殿下,还是像以前一样唤我林姑娘吧,我以前瞒着你的确是为了查你,对不起......现在......我只想帮你。”
“神女也只是尽职而已,这一点我明白的。”晏秋望着林琬琰苦笑道,“但过去以为神女只是林姑娘时、是我的朋友时,我确实难以接受。”
“二殿下虽感激我,却也恨我?”林琬琰从干涩的喉咙里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认真问道。
“我想恨,但我发现自己根本恨不起来。”晏秋摇了摇头,神情茫然。
林琬琰释然一笑,明眸里彷佛洒进了千万星光,亮晶晶的,“那关于飞升这件事,我带你修炼,助你早日飞升。”
“神女不必为了我如此费心思;况且,如今我在瑶草国做她的近侍,日后大部分时间都得待在她左右护她周全,无法腾出大段时间和神女练武修炼,还是我一个人修炼比较好。”说完,晏秋从木凳上站起来,走到窗边,在林琬琰的视线中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不管二殿下怎么说,这是我欠二殿下的,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尽力帮你的。”林琬琰望着窗前的背影,略显激动。
“神女并不欠我什么,即便神女觉得有,之前帮我重生一事也算是抵消了,”晏秋喉咙动了动,顿了顿,淡淡道:“神女不也有神界要务需要去做?还是说,神女这次在人间的要务是监视我?”
“我来凡间确实是因为神界事务,但绝不是来监视二殿下。”失落的情绪像藤蔓肆意生长一样攀爬至林琬琰的心尖,她像个精心准备贺礼却被拒绝接受的孩子,整颗心被失落的藤蔓拉沉到了谷底。“前几日我感应到放在冰棺里的灵符灵力散了,就猜到应该是你回来了,所以,想来见你一面。”
“如今我回到了瑶草国,回到了想要保护的人身边,一切都很好,神女无需挂心。”
“二殿下,我想冒昧地问几个问题,为何回来后就马上去找她?你不怕被她认出来吗?在洞中修炼至飞升,再来见她不是更好吗?”林琬琰也起身走到窗边站在晏秋身旁,转身望着他。
晏秋垂眸,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刚开始我只是想见见她,后来想到做她的近侍不仅能见到她,还能护她安稳,就一股脑地来了,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但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会想办法不让她认出我的。”
“二殿下口中所说的办法就是故意灼伤自己,从而找到理由让自己戴上面具?可你连用左手夹菜这个习惯都很难改掉,待她摘下你的面具后,二殿下再怎么否认,她也能轻而易举看出你的破绽。”林琬琰打破他的幻想,一针见血地反驳起来。
被泼了一盆冷水后,晏秋有点吃瘪,竟真的开始犯起愁来,两道剑眉微拧着。
“我只是想提醒二殿下一句,既然想待在她身边,藏是藏不住的。”林琬琰望着窗外黑魆魆的夜景,深色的夜幕中只有摆在地上的几盏红色灯笼格外夺目。
两人沉默了半晌,窗外小树上的虫鸣声、池中鱼儿跃出水面的细微哗啦声一时充斥了整个偏殿。
林琬琰转身走到桌案前,略施法术,手中幻化出一把宝剑和一瓶药膏,放到桌案上,“等她见到你时,二殿下的脸上还是莫留着疤比较好,药膏每夜歇息前抹一下即可。这把剑我一直帮二殿下留存着,如今物归原主。”顿了顿,转头深深地望了晏秋一眼,“日后,若二殿下的想法变了,愿意随我修炼的话,可以此剑唤我。”话音刚落,林琬琰便散做一团青雾不见了。
晏秋转身,看着桌案上的白玉小瓶和宝剑,恍然间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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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政务繁忙,安桃柚几乎天天待在清风殿和大臣商量国事,晏秋入宫后还从未被召进大殿内过,只是安分地守在大殿门口,和门口的两位侍卫站成一排。
“哎,下个月初是不是要举办女王的生辰宴了?我听宫中的小宫女说的。”一名高个子侍卫掩面打完哈欠后压着嗓子小声问道。
“是会操办,但是每年这个时候女王都会下旨从简布置,设个午宴招待一下重臣、贵客而已,不举办晚宴。”站在身侧的另一名侍卫懒洋洋地接着话茬。
“这是为何?”在旁听了一耳朵的晏秋忍不住抢在挑起话头的高个子侍卫前不解地问道,一般重大宴会都会设成晚宴,生辰宴自然是十分重要的宴会了。
“你新来不了解,咱们女王每到生辰这日傍晚就会出宫见不着人了,第二日黄昏时分才回宫,我们这等守门侍卫也不清楚到底去了哪。”
“噢......原来如此。”高个子侍卫眯着眼点点头。
十几年倏忽一过,晏秋都快忘了安桃柚的生日了,经人一说,才惊觉自己实在是不称职,脑中开始盘算着自己应该准备点什么礼物好,可转念一想,如今的自己、如今的身份,又怎么能随便送礼给她呢,岂不是要被宫内之人闲话?想到这,晏秋忍不住将眉头深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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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桃柚的生辰宴果真办得十分简单,宫内并未张灯结彩、大肆铺张地进行置办,唯有御膳房里的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用作宴请待客的玉川殿内一时摆满了珍馐美酒,布置桌案的宫女们、端着食盘果盘的侍从们忙成一团,到了日中时分,殿内已是座无虚席,瑶草国的重臣、前来贺宴的他国使臣早一一坐定。
和往年一样,除了饮酒、品美食,安桃柚只让声乐司安排了几支歌舞曲艺助兴。来到玉川殿后,穿着华服端坐在软椅上的安桃柚含笑谢过宾客呈上的厚礼,心不在焉地喝着果酒。
“小臣拜见女王,这是我们文惜国国王给您亲自准备的生辰贺礼,贺祝女王花容永驻、岁岁安康!”一位身形微胖、面容和善的使臣走到殿中央,双手捧着一卷画轴笑眯眯地说道。
“国王费心了,有劳使臣,到了我们瑶草国,莫要拘束,休息好了再启程回去也不碍事。”安桃柚微微往后一摆手,立在身侧的宫女上前将画卷接了过来。
“谢女王恩典。”使臣谢恩退到案前,待所有宾客呈完贺礼后,一群穿着赭色纱裙、腰间系着飘带的舞女踏着细碎的步子入殿,清脆的歌声乍然响起,少女曼妙的舞姿成为座上客的视线焦点,各自自娱自乐着或搭话品评着歌舞。
午宴期间,晏秋一直守在玉川殿外,心中反复斟酌着该不该送礼物给安桃柚,焦躁难安。
待午宴结束,安桃柚从殿内出来,见晏秋正低着头专注地盯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故意以帕掩嘴轻轻干咳了一声。晏秋闻声,微微转头用余光望了一眼来人,忙迅速端正身姿、两眼正视前方。
“晏侍卫,半个时辰内备好马车,陪本宫出宫一趟。”
“是。”晏秋看出安桃柚面上神情虽淡,但眉眼间依稀隐藏着几分雀跃,仿佛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