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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堕云谷与残魂

恰逢来时 夜畔故帐灯 3776 2024-07-06 23:36

  卿河还不知道,山的另一边,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所以王执他们就算逃得再远,也不敢过去。

  她在山上远远地看着,都看不到一点点干净的地方。矿山开采散落的黑灰扬得到处都是,这半边山已经看不到新生的草种。她不用看都知道那边的土地早就长不出来庄稼。

  她不能去。

  “池生,还有别的路吗?”“往北走,有个堕云谷。”

  “堕云谷?那是个什么地方?”沐池生咬了咬唇,缓缓出声,“那里是我之前生活的地方。”他眼神空空,对着卿河笑,“那里没什么人的,姑娘。”已经都被他杀光了。

  “那就去堕云谷吧。”卿河坐在马上,轻轻摸了摸沐池生的脑袋,“遇到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堕云谷是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它就像一个山沟沟,有水,有树,就是没有阳光。

  地上的石头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卿河的小马已经打了好几个滑了。偶尔有突出来的树枝勾住她的头发,几次下来她已经没有耐心去整理了,直接披头散发的往前走。

  沐池生牵着马走在卿河前面,将几根藤蔓上嘶嘶吐着信子的蛇拍走。他似乎听见有人叫他,声音阴森森的,还咯咯笑着。

  越往里走,那声音越清晰,“二十九,你居然活着回来啦。”

  “还带了个女人,一会先把她先杀了,怎么样?”

  “那样的话,我们的二十九一定会很难过吧?好想看他哭的样子啊!哈哈哈……”

  是了,二十九杀得那些人,早就变成了厉鬼,在这个阴暗的堕云谷里疯狂地叫嚣。

  沐池生停下了,他的眼睛已经隐隐开始发红。卿河听不见那些,只低头自己走,撞上了他结实的后背,但是沐池生好像没感觉到一样,一动不动。她捂着脑袋绕到他面前,看清了他的样子,疑惑地叫他,“池生?”

  “池生?池生是谁?二十九这个家伙不会有名字了吧?”

  “他这种阴沟沟里出来的人,也配有名字?”

  “还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呢!池生~池生~”

  “池生~”

  “够了!”沐池生大喊,他眼睛彻彻底底变成红色,冰冷又诡异。卿河直接吓得后退一步,踩在一片青苔上,滑坐在地上。

  “哎哟,小美人摔倒了呢,池生你快去扶她呀~”

  “快去扶她呀~”

  “哎哟,这么漂亮的姑娘,我都心疼呢~”

  卿河早就自己拍拍屁股站起来,沐池生也不看她,他那双红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堕云谷深处,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深谷撕碎。

  不对劲。

  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开了自己的千机瞳,那纯净的蓝光照亮前路时,她才看明白发生了什么。成百上千个奇形怪状的幽魂在对着沐池生讥讽嘲笑,连带着她也成了他们嘲笑的一部分。

  她也学着那些鬼魂的讥讽语调,懒懒散散地开口,“我当是什么让我的乖乖侍卫对我视而不见呢,原来是一群这么丑的东西。”她说完还状似不经意地捋了捋她乱七八糟的头发。她面上慵懒,心里早就想把这些头发全剪了,碍事的玩意儿,气势上都差点输了,这点东西处理完了必须梳头!

  “侍卫?哈哈哈,他这种人也能保护别人了?”

  “太好笑了,他能保护得了谁啊!哈哈哈……”

  “小美人,别看他现在对你好,以后说不定哪一天就把你也杀了呢~”

  沐池生的剑,当然杀不了这些丑东西,所以他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冷冷的盯着前方,甚至他根本不知道那些鬼魂到底在哪,只是凭着直觉找到方向。卿河有她自己的办法,她直接拿着那把剑往自己手心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剑身滴在地上,将那片青苔灼得一干二净。

  卿河指尖又凝了一滴血,点在沐池生眉心那点痣上,沐池生的意识瞬间回笼,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卿河和她身后那群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却在看见她还在滴血的手时,眼睛又开始变红,卿河无奈,又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你自己的事,自己去处理吧。”

  那些鬼魂见状厉声尖叫,“你别以为杀了我们就没事了!只要他身上还有赤海印,他就永远身不由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傻子,只以为那是毒药,满世界去找解药呢,他永远都解不掉!永远都解不掉!哈哈哈哈哈……”

  当沐池生的眼睛和那群鬼魂对视上的时候,它们终于开始害怕,尖叫着到处乱窜。整个堕云谷都是它们乱七八糟的声音,它们一遍逃窜一边嘲笑,最后一刻也要往沐池生心尖上捅刀子。卿河干脆捂住耳朵坐在原地,等沐池生处理完了再来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倚着一边的树睡着了,小白和小黑都乖乖地待在她身边。

  她手上的伤口已经用了法术愈合了,只是上面还有些干巴巴的血块,样子有些丑。沐池生拿了块小毯子盖在卿河身上,又掏出手帕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擦着她的手,卿河被他弄醒了,迷迷糊糊地,“池生,今天就在这歇息吧,我有些累了。”

  谷里晚上有些冷,沐池生傍晚的时候拾了些柴,那个火堆在晚上成了谷里唯一的亮,招来许多蚊虫,他笨拙地挥舞着手臂,希望能把它们赶走。

  蚊虫没被他挥走,卿河却被他的动静弄醒了,她又挥手弄了个小结界,圈住了两人两马和那个小火堆。她笑着摸摸沐池生的头,“都处理好了?”“殿下不问问我,那都是什么吗?”少年灰色的瞳孔里闪着火光,映着卿河的脸。

  “我早就猜到你身份不一般了,你想告诉我吗?”沐池生愣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换了个姿势,和卿河倚在同一棵树上,“我八岁前的时光,是在一个笼子里度过的。”他目光看着远方,回忆起遥远的故事来,“笼子里的都不是凡人,有各种各样的妖,也有魔族。我们在笼子里不见天日地活着,我是第二十九个笼子,所以我叫二十九。”

  “你也不是凡人?那你是什么?妖?魔?”卿河双手抱膝,头枕在腿上,静静地看着他。“我是一只白狼。”她笑笑,“那你的毛一定很软。”沐池生不置可否,又继续他的故事,“八岁那年我才知道,像我那样的笼子,有五百七十一个,五百七十一个笼子,都在这个小小的山谷里,可是我们只能活一个。我曾经好像也是有朋友的,我们互相成为对方的后盾,可是他们最后又把刀捅在我的身上。万幸那次我没死掉,在一个树洞里躲了三天三夜,可是我真的太饿了,只能出去杀人吃。十岁那年,最后一个人也被我杀了。主人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给我一粒毒药,吃了也是死,不吃也是死。”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气息,就好像,就好像一个死人。”

  “再后来我经常失去意识,再醒来的时候身边总是有很多尸体。”

  “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找解药,我把我的血给了很多大夫,可是没有人能给我一份完整的解药,最厉害的那一个,也只能让我身体失去控制的时候还有自己的意识而已,可是那样其实还不如没有。我在那之后能清清楚楚地看清自己麻木的动作,看清那些人濒死时候恐惧的眼睛,看清他们眼睛里这个像恶鬼一样的我自己。”

  “我一直住在这个谷里,听那些残魂嘲笑我,我也跟着它们一起嘲笑我自己,怎么没死在那五百七十个人里。”

  “可是没有人能陪我了,甚至现在的我,也不能完全控制自己,洛城……洛城那天,我杀光了所有人,那是我第一次有自己的思想去杀人。”

  “如果不是我还有这样的一副躯体,我也该死在洛城的,死在之前的无数个夜晚。”

  或许堕云谷的残魂并没有那么恨他,他一个人,背着五百七十一条性命,它们和他,一起活着。它们或许也可怜他吧,活得像行尸走肉一样。五百七十个厉鬼,那么多日日夜夜,总有机会要他的命,可是它们也只是假装很坏很坏,说着已经重复了千百遍的假话。

  卿河是知道的,它们那虚无的眼睛里藏着更多的是怜悯,是乞求。

  带着卿河血的那把剑,把它们送出了堕云谷,送出了这个永不见天日的深渊。

  自始至终只有他沐池生一个天真的傻子。

  洛城那次,应该是她的摄魂引起了作用。摄魂引也是用来控制他的手段罢了,和那个所谓的赤海印没什么两样,但是至少沐池生可以带着自己的意愿去杀人。

  “既然活到现在了,以后也好好活着吧。”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对沐池生有了几分愧疚,然后她下定决心,“赤海印,我帮你解。”摄魂引是不可能解的,她以后少用就是了,再次触碰到沐池生小狗一样水汪汪的眼睛时,她心虚地别开了眼睛,摸了摸鼻子,那就等她历劫完了再给他解吧。

  其实对沐池生来说,她已经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主人了,她给他名字,会夸他,也不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甚至有的时候,还会保护他。这样好的神女殿下,全天下也没有第二个。

  沐池生是靠在卿河胳膊上睡着的,十六岁的少年,从来没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沐池生早早地就醒了,面前的火堆只剩了几颗火星一闪一闪,卿河靠在树上睡得正香,小白和小黑也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远处的风带着几片枯黄的树叶轻飘飘地落在他身边。

  他去寻了干净的水,沾湿了帕子,拿回去的时候卿河已经醒了,拿起帕子擦擦脸,又让他给她梳头,“梳紧些。”

  这次他走在前面,卿河再也没被树枝刮到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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