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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国君与王后(二)

恰逢来时 夜畔故帐灯 2388 2024-07-06 23:36

  答案是不会。

  这是周郁婉胆子最大的一次,她骗了父亲,说陛下最近政务繁忙,无暇照顾她,特意准许她在家多待几日。

  可是她等啊等,一直等到了十五,辛巳都没来。

  饶是周尚书再愚钝,也都看出来自家女儿那嘴角,弯得一天比一天勉强。而辛巳,根本不忙。

  他叹一口气,当初陛下已是有意取消婚约,给她留了自己选择的权利,可是她非要一头扎进宫里,妄图动摇那块木头,现在看来,木头依旧还是木头,而她心中漫山遍野沐浴着阳光的鲜花,已是满地杂草。

  十九了。

  周郁婉又一次拜别了父亲,坐上了马车。

  而在她掉转马头决定继续在宫外逗留的那一刻,另一辆马车正好与她擦肩而过,上面挂着她亲手雕刻的水晶莲花。

  那一天,周尚书,堂堂国丈,三年以来第一次跪在辛巳面前,涕泗横流,求他宽待王后。

  可是辛巳只能沉默地站在他家门口,很久很久。

  他想起三年前,小姑娘刚嫁过来的时候,明媚动人的笑脸。而现在,她成了克己守礼,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王后。什么时候,不会那样笑了呢?是在他一次次地忽视之后,还是在他总是出征久久不归的时候?

  他想,这次回宫,好好学一下怎样做个丈夫吧。

  而就在他迫不及待回到宫里,要去找周郁婉的时候,宫人们告诉他,她还没回来。

  他在月秋宫等了整整一天,他想了无数次,等周郁婉进门,他要好好跟她聊一聊,好好跟她道个歉。

  可是周郁婉没回来,一直到晚上,都不见人影。

  他的王后,丢了。

  他找遍了临沅,甚至派人全国上下贴满告示,可是周郁婉呢,她在他的太子府里。就是他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他登基之后才嫁过来的王后,会去太子府。

  太子府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成了半个荒宅,之所以还不算彻底荒废,大概是因为荷花池里还有几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周郁婉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两人花了好些天,把满是杂草的太子府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

  她最后一个人收拾了太子的书房,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结满了蛛网的书架,和一张铺满了灰尘的书桌。

  把灰尘都扫开,桌子的右下角,是辛巳自己刻的名字,一个“巳”字。

  她摸着那个字,思绪飘了很远很远。

  她从小没有母亲,也没有兄长,只有父亲一个人教导她,父亲总是告诉她,她是要做太子妃的,将来是一国之后,所以要学很多很多东西。

  怎么会有人生下来就注定是太子妃呢?她不信。所以她总是学不好,学得累了就向父亲撒撒娇,然后父亲就会带着她去街上,看小摊,看小铺,看乞丐,有时会去郊外,看草屋,看农民,看庄稼。他说,“你现在学不好,以后陛下自己一个人,不仅要管这些,更要替你管后宫琐事,他怎么会管得好?”

  那就再娶一个能干的好了,她那时这样想着,可是她还是要继续学的。

  她十四岁的时候,父亲带着她参加宫宴,她是准太子妃,就坐在太子对面。

  十五岁的少年已是风姿绰约,一身雪白绸缎,眉长入鬓,一双狐狸眼漫无目的地到处瞧着,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寡淡的唇扯出一抹礼貌而疏离的笑来,然后微微点头,又别开眼睛,看别处去了。

  可是就那一眼,她的心就好像疯魔了一般肆意地跳跃着。她甚至庆幸,她会是他的太子妃。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和父亲抱怨过规矩学得有多累,她要做最好的,她心里是不想让太子因为这种原因另外去娶别的女人的。

  先王的身体还是撑不下去了,只短短不到一年时间,辛巳就继位登基。

  而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周姑娘,你我二人本就不相识,如今我初登大统,若是姑娘不愿嫁,我也不会勉强。”

  父亲也劝她,“你二人没什么感情,如今有机会可以解除婚约,要不就别嫁了吧。”

  她怎么会放手呢?她是喜欢他的呀。没有感情,那就培养出来好了。

  她怀着一腔的爱意,穿上王后的新衣,牵着他的手,走完了王宫的阶梯。他还对她说,“别怕,我带着你走。”就连他牵着她的手,都是暖的。

  他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可是他独独忽略她。就算是王后又怎么样呢?衣食住行,他给她的全是最好的,又怎么样呢?

  什么时候,能看看她呢?

  一滴热泪落在桌角的字上,一瞬间就变冷了。她的泪越来越多,填满了整个桌角。

  她自己一个人在书房,伏在桌子上,哭到傍晚,丫鬟来敲门叫她吃饭,“娘娘,今日给您去买了迎春楼的诗礼银杏呢,您要不要吃点儿?”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咽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住抽噎,“你先吃吧,我一会儿再去。”

  门外没了动静,她想丫鬟应该已经走了,又闷闷地低下脑袋。

  属于夕阳的红光照进来,她抬头,是辛巳那张礼貌又疏离的脸,周郁婉的眼睛哭得有些肿,脸上全是黏黏的眼泪,她袖子上还有大片的水迹,都是她的眼泪。

  要不是今天她的丫鬟出去买饭,辛巳到现在都不会猜到她会在太子府。

  他觉得心好像被针扎了一样刺痛了一下,他喉结狠狠地滚动一下,才哑着嗓子出声叫她,“婉婉——”

  周郁婉以为自己是哭得太累了,出现幻觉,你看,连对她的称呼都这么亲昵。

  可是身体总是比脑子快,她早就冲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真正摸到他的那一刻,她哭得更大声了,“你怎么才来啊?”

  周郁婉个子足足小了辛巳一个头,娇娇小小的人带着清新的花香一下子扎进他怀里,他被抱了个手足无措,良久,他低下头靠在她耳边,紧紧抱着她,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她摸到他的衣服,好像是她做的,白底绣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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