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西陈的时候,已是二月。
周郁婉和辛巳的关系,已经好了许多。
具体就表现在当卿河踏进金华殿的时候,周郁婉在辛巳旁边替他研墨,俩人眉来眼去,她还不时递上糕点喂辛巳一口。
卿河看了直觉得腻得慌,好像她自己和朝阑没做过这些似的。她轻咳一声,二人才看见他们破破烂烂的神女。确实,回来的路虽然顺利,但是没了沐池生服侍左右,她还是有些狼狈。
周郁婉动作很快,已经快步走到卿河身边拉起她的手,“连姑娘路上遭遇歹徒了?怎么如此狼狈?我现在就带姑娘去梳洗干净,再找个太医好好给姑娘看看。”
卿河摇摇头,轻轻拂开了周郁婉的手,温声道,“婉婉,我有些要紧事和辛巳说,你且等我片刻。”
周郁婉向来不爱听政事,应了声好就直接去门外等着了。
这时才有辛巳说话的空档,“连姑娘说的要紧事,是否和东衡相关?”
卿河已经自顾自地找了椅子坐下,咽下一口茶,“你可知魔族?”
“我于年前抵达东衡,悄悄去过王宫,那外面守卫如常,可里面,只有一人——”
“魔君枕厌。”
“我被他重伤,法力尽失。拼死逃脱,未免他知我踪迹,不敢用雀儿来给你传信,只能赶回来与你细说。”
“还有洛城后面,那里是个矿场,早已经是瘴气熏天。”
她每说一句,辛巳的脸色就沉重一分,她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在辛巳耳边环绕,不断回响,“照姑娘所说,将来与我西陈将士对阵的,可能是魔族?”
卿河点点头,“恐怕也不止是魔族。”她突然福至心灵,“我猜,枕厌迟迟不来进攻西陈,可能等的就是赤海印。”
“我之前留下的那个刺客,他身上有魔族的东西,就是赤海印。”
“中了赤海印,就是魔族的半个傀儡。”
“恐怕到时候,整个东衡的人,都是魔族的傀儡。”
“洛城,可能就是他的第一次尝试,结果可想而知,不尽如他意。”
沐池生在洛城触发赤海印,或许也和这些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对于西陈来说,现在的太平,都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辛巳背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几乎绝望。
而卿河沉默片刻,又平静地说出他最后的希望,“赤海印,有办法解,魔气,我也有法子克制。”
“这些时日,你得好好操持练兵,魔气虽能克制,可魔族之人天生体健,也是不容小觑。”
“本来,我是想助你完成战事之后再去南海,如今却是得尽快启程了,但愿我这一趟来得及。”
辛巳已经跪在卿河面前,俯首行礼,“姑娘大义,我西陈,就全靠连姑娘了。”
不,是整个人界,包括堕云谷在内的整个人界。
但是,“明日我再启程吧,今日太累了,先去找婉婉了。”她说完,还起身伸了个懒腰。
“你不必过于忧心了,好好练兵吧。”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嘱咐一句,“看好北边。”
周郁婉带着卿河去了郊外一座小山,山林里有处泉水,常年温热,是辛巳年前找到的,派人改了一下,专门供她疗养之用。山顶还要建一座行宫,到时可久住。
周郁婉很喜欢这里,每半个月就要来一次。
卿河和她一同泡在池子里,就好像一对关系要好的小姐妹,周郁婉脸上还透着些红光,想是这些时日身体疗养得还算不错。
她就像一个止不住的话匣子,软软的声音和卿河说着她不在的这些时候。
在卿河启程后的第二天,辛巳第一次主动去了她宫里,腰上还挂着她送的香囊。他坐在那半晌,喝了两壶茶,却一句话也不说。
周郁婉就在那陪他坐着,也不敢先开口,于是俩人就好像两个哑巴一样干瞪眼。
良久,她才听到他问,“王后做的鞋子,穿起来是不是很舒服?”他说话间还看向周郁婉的脚,周郁婉很喜欢自己做衣服穿,她脚上那双绣着莲花的鞋正是她自己做的。
她被问得有些懵,眨着那像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他,语气很是无辜,“臣妾给陛下做过的呀,陛下若是喜欢,可以拿出来试试的。”
“是,是吗,我,我没注意,打扰王后了,我,我先走了。”他磕磕巴巴说完,起身逃也似的走了,路上还差点被自己绊倒,周郁婉就跟在他后面喊,“陛下小心些!”
出了月秋宫的门,辛巳直接就跑了,太丢人了。
周郁婉做的鞋确实舒服。
辛巳那天跑了一路,到了金华殿才停下,粗粗喘了两口气,又看向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春来,“你去把王后送给孤的所有衣物,都给孤拿过来。”
东西有些多,李春来一个人拿不过来,于是三个人每个人抬着一套衣服来到辛巳面前。
辛巳皱眉,踢了李春来一脚,“这么多衣服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踢得不疼,李春来只是轻轻晃了晃,满脸委屈,“陛下,这些都是送到您面前然后您让奴才拿走的呀。”然后他又被辛巳踹了一脚,真是难做。
周郁婉做了三套颜色不一样的,蓝的黑的白的,上面花纹相似,都是绣在衣摆的几朵和她自己衣服上一样的莲花。
辛巳摸摸鞋子,确实软和,穿起来也很合脚,怎么他早不试试呢?
他对那三双鞋,可以说是爱不释脚,自打换上之后,那几天都不穿内务府送来的鞋了。
然后某一天上朝的时候,走神的周尚书看到国君的鞋,上面那个绣花,怎么看怎么像自家女儿的针法。又正好这日是个初五,宫妃回家省亲,周尚书高高兴兴地同女儿谈起此事,说他们帝后二人感情和睦,真是国之大幸。
可是若真是感情好,怎的他从来不陪她回家呢?
周郁婉笑着迎合父亲,心里却是落寞得很。
她每次都是初五回家,初七回宫,在家住两天。她突然想,如果,她这一次,晚些回去呢?他会不会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