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贵妃震惊了,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永璋冷笑道:“后宫嫔妃这么多,怎么那鬼就专程来吓怡嫔?那是因为……把嘉贵妃治死的那个太医吴谨……就是怡嫔的旧相好!”
“你小声一点!”纯贵妃推开一点门缝,眯着眼往外看了看,焦急地看着永璋,问:“你这话,要是让人听到了,怡嫔还能活吗?”
“我为什么要小声一点?她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额娘又何必那么维护她呢?还是……他们做的,本来就是你的意思?”永璋步步紧逼,纯贵妃步步后退。
惊慌之间,纯贵妃给了永璋一个耳光。
然后,屋子里一下安静了。
永璋停止了言语,只是阴沉地笑着,那笑声虽然不大,却有点可怕。
纯贵妃立刻后悔了,他们母子许久未见,感情疏离,她怎么能动手打断这点仅有的可怜亲情。
她忙扶住永璋,忏悔道:“孩子,额娘错了,额娘不该打你,额娘只是一时心急,不是有心的……”
“不用解释了!”永璋转身,背对着纯贵妃,却并没有生气,淡淡地说:“我知道额娘不是有心的,因为额娘对我,压根就谈不上有心没心!”
纯贵妃慌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额娘很爱你,真的很爱你,嘉贵妃蛊惑皇上,把你送走,额娘心都碎了,我真的好恨她,好恨好恨……”
“我也恨她!”永璋又把脸转了回来,冷冷地说了句:“但我更恨你!”
纯贵妃的眼泪簌簌地流下,她依旧清楚地记得永璋在襁褓中被抱走的时候,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是那么的懦弱、那么的无能,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她也恨自己。
“您可能不知道,这钟粹宫,可一直都有我的眼线。有了这么好的证据,你要还是不敢去告状,等到明天早朝,儿臣就要代劳了!您知道,儿臣做事,只求遂心,从来不计后果!”永璋撂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纯贵妃心里害怕极了,她知道,正是她多年的胆怯、退让,使永璋的童年饱受磨难。
因为一无所有,他才无所畏惧。
可是,纯贵妃选择的忍,委曲求全,都是为了她挚爱的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其结果却是,她最爱的儿子连生死都不在乎,只求遂心。
看着永璋如此,纯贵妃的心都要碎了。
永璋的不怕死,让纯贵妃心急如焚,她不敢让永璋有丝毫的损伤,她只好按照永璋所要求的,去见皇后。
纯贵妃将钟粹宫两晚的闹鬼事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皇后,包括永璋布置下的泥巴,还有那串脚印,只是没有提永璋怀疑自己和怡嫔等是凶手的话。
众人皆知,宫中的大脚女子,只有戴贵人一个,且她又与嘉贵妃相貌相似,这是一件再明白不过的事情。
皇后听了,十分动怒,恨不得立即到延禧宫去问罪,却被萧韫给拦住了。
萧韫道:“娘娘知道,有时候,证据越是明显,就越像是被有心人制造的。奴婢如果是令妃和戴贵人,一定会说‘这是有人栽赃,臣妾就算装鬼,也不会给自己留这么明显的把柄’,到了最后,皇上就会以为,捉贼的人就是制造虚假证据、陷害令妃的人。事情发生在钟粹宫,钟粹宫的人做手脚,还能不比延禧宫的人容易吗?”
孟冬也道:“正是,这招棋高着呢!若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去问罪,就正如萧姑姑所说,她们可以将局势变成贼喊捉贼。而且,就算事情当真败露,作案的也不过是戴贵人一人,二位娘娘都知道,戴贵人胆小如鼠,必然是被迫作案,自然也有可能被胁迫自杀。到时候,所有证据都会显示,戴贵人是畏罪自杀、所有罪责也会由她一人承担、背后无人指使,宫里只不过多一个冤魂罢了!”
“照你们这么说,本宫难道又要坐视不理?”皇后心中一阵闷气。
纯贵妃就像火烧眉毛了一样,急迫地说:“那怎么可以?如果今天没有结果,永璋明日早朝就会向皇上当面告状,他就会被诬陷成‘贼喊捉贼’的人!到时候,他就凶多吉少了!嫔妾宁可去当这个‘贼’,求娘娘成全!”
皇后忙扶住纯贵妃,安慰一阵,又对一旁站着的萧韫和孟冬、懿泽说:“你们倒是赶紧想个办法,帮一帮贵妃!看贵妃都急成什么样了!”
孟冬只好出了一个主意:“奴婢以为,既然贵妃娘娘昨日封锁消息,她们昨晚就第二次作案,那么,如果今天还密不外传,她们今晚很有可能会第三次作案。我们这里,应该派一个身手敏捷、不怕鬼的人,去怡嫔娘娘那里守夜。如果见到了装鬼的人,不要打草惊蛇,等她作案完了,秘密跟踪到了延禧宫,令妃的人一定正在做内应。皇上最近每夜都在延禧宫兰贵人那里,只要我们在延禧宫抓个现行,不怕惊动不了皇上。到时候,令妃还有机会为自己开脱吗?”
懿泽自从默认接受了永琪,一直想找个机会向皇后说明。可是,一直以来,皇后厚待于她,她却没有寸功,哪好轻易为私心而置皇后于不顾?
这时,听孟冬言说,懿泽觉得报答皇后的机会来了,于是自请道:“娘娘,奴婢习武多年,也从不怕鬼,愿意潜入延禧宫抓鬼。”
皇后点点头,道:“这是个办法,可是……若是今夜没有闹鬼,又何来捉鬼?这并非万全之计啊!”
孟冬道:“若今夜没有闹鬼,请皇后娘娘准许奴婢明日出宫见四阿哥,奴婢有把握,让四阿哥先三阿哥一步,向皇上陈情此事。娘娘所担忧的,是有人被卷入嘉贵妃枉死的案子,但这罪名扣到谁头上,都不会是四阿哥。”
纯贵妃愣了一下,问:“姑娘与四阿哥交情甚好?”
皇后便挽着纯贵妃,笑道:“孟冬对四阿哥有恩,你且放心,这个丫头办事,是我这里最得力的。”
听了这话,纯贵妃才稍稍放下心来,只要能保障三阿哥无事,她就安心多了。至于能不能揪出令妃装神弄鬼的证据,她并不是很在意。
皇后又问:“永璋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你?”
这一问,又戳到了纯贵妃的心,自从母子分离,感情生疏,一切都变得难以预料和把握。
纯贵妃哀叹道:“从孝贤皇后过世、他触怒龙颜开始,我就知道,他做事不计后果、只图心里痛快。可是,他何尝知道,他这种不怕死的个性,让我有多害怕?都怪我没能从小照顾他,他一直因为此事记恨我,他今天亲口告诉我,说他恨我……”
纯贵妃说着,忍不住又是两行眼泪。
皇后忙打住:“罢了罢了!不提这些了,你随我去看看永璟吧!”
皇后扶着纯贵妃,一起来探望十三阿哥永璟。
十二阿哥永璂正在门厅玩耍,抬头看到皇后拉着纯贵妃进了里间,奶娘正抱着永璟。
永璂见皇后经过自己面前却没有理会,心中有些不太高兴。
自从十三阿哥出世,皇后的母爱便更多地给了这个幼子。
永璂也不过四岁,并不懂这是为什么,他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大家都更喜欢他这个弟弟。
永璂自那次摔了之后,每次学习识字,用脑久了,头疼就会更严重,于是不愿意读书,以至于答不上乾隆的问话。
乾隆最近几次来翊坤宫,都对十二阿哥冷眼相看,却对十三阿哥喜笑颜开。
永璂把头伸到了门缝里,听到纯贵妃夸赞十三阿哥聪明俊秀。
皇后亦笑道:“自从有了永璟,连皇上来这里的次数都多了,也说永璟天生聪慧!”
永璂握紧了小拳头,一口气跑出了翊坤宫,躲在御花园里。过了许久,也没见有人来找他。
他想,可能翊坤宫的人根本都不知道他不见了,没有人在乎他,他觉得很难过,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十二弟,你怎么在这里哭?”
永璂抬头,看到了三阿哥永璋,把脸转向一侧,揉着眼睛,逞强说:“我没有哭,是沙子迷到眼睛里去了。”
永璋听了,苦笑道:“我小时候每次哭了被人发现,都会说是沙子迷了眼,你可真不愧是我的弟弟!”
永璂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永璋也蹲坐在永璂身旁,笑道:“受了什么委屈,跟哥哥说说!”
永璂答道:“皇额娘只爱十三弟,不爱我了!她觉得我脑子摔坏了,没指望了,反正皇阿玛也讨厌我,皇额娘也就懒得要我了!”
这话听起来是那么的耳熟。
永璋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嘉贵妃一直在乾隆和孝贤皇后面前献殷勤,几番说辞就让乾隆下令把自己送到了冰冷的阿哥所。
孝贤皇后口口声声说把所有阿哥都当亲生儿子,可是永璋儿时,却受尽委屈。
孝贤皇后辞世,永璋真的很开心,他哭不出来,竟然因此被乾隆斥责、甚至是明言他绝对不会是继承皇位的人选。
永璋也曾一腔热血,即便是艰辛,也要争气。他努力学文习武,以为长大了总会摆脱困境,有机会出人头地,洗刷自己的所有心酸委屈。
可是,一切失去得莫名其妙。
被剥夺继承人资格之后的永璋,本想在纯贵妃那里寻求一点安慰,可是他却在走到钟粹宫门口时,听到纯贵妃对六阿哥说:“你三哥已经没有希望了,皇上否定了他,额娘以后只能指望你了,你一定要争气!”
永璋当时不知道有多么心碎,他明白了,他只有一个母亲,可是纯贵妃有两个儿子。
在听到那句话之后,永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钟粹宫,从此很少再与纯贵妃见面。
他告诉自己,他只有自己,只能靠自己。
永璋忽然从回忆里回到现实中,又看到了身旁的永璂,仍然在抽泣。
永璋忙用袖子帮永璂擦眼泪,安慰道:“不要伤心,你一定要坚强,没有人会永远爱你,更没有人会永远保护你,你能相信、能依靠的人,只能是自己,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