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永璋来钟粹宫的目的,根本不是来探望纯贵妃,他在钟粹宫一直有眼线,监视着纯贵妃的一举一动。
他一早就听说了怡嫔那里闹鬼的事,进宫来,不过是探听虚实,听说纯贵妃去探望怡嫔,便已经证明了事情属实。因此他没必要在钟粹宫中久留,直接上朝去了。
永璋确定这件事的目的,是为了放风给永珹。
永珹自从离开皇宫,做了郡王,也和众大臣一样,每日上朝。
散朝之后,永璋便叫住了永珹,同行走路,对永珹说:“我今早去探望母亲,听说钟粹宫昨夜闹鬼了!”
“钟粹宫闹鬼?闹什么鬼?”永珹并不太明白。
永璋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人,又低声答道:“说是怡嫔娘娘,昨天夜里看到了嘉贵妃的鬼魂!”
“我母亲?这……这怎么可能?”永珹吃惊着。
永璋叹道:“我也有些不信,可是,下人们说得有模有样。我问我额娘,她遮遮掩掩的。你也知道,我额娘胆子最小,可是跟着她的人却说,说是怡嫔娘娘说的,那鬼魂说了今晚还会来!”
永珹追问道:“今晚还会来?”
“这事谁说得准?只是我知道了这事,又见了你,不说不快!你啊,随便听听得了!鬼神之事,多半为虚,你别太放在心上!”永璋说得很随意,像个没事人一样,说完就离开了。
可是永珹却做不到随便听听,他一直不能确定鬼神之说到底是不是存在,可是懿泽曾经见过嘉贵妃的魂魄,他相信懿泽不会说谎。
永珹始终认为,嘉贵妃是含冤而终,冤魂一定是难以投胎转世的,也许会回来为自己伸冤也不一定。
无论鬼神是否存在,可是永珹都很想念自己的母亲,哪怕是魂魄,他也日夜都梦想着见母亲一面。
这样一想,他何必不今晚进宫一看究竟呢?回家也不过是和紫玥吵架生气,进宫去看看,也许会有所收获。
钟粹宫闹鬼之事,因为纯贵妃的命令,未能传得满城风雨。
令妃没能在别处“听说”到这则新闻,感到十分不满,又到景仁宫去寻颖嫔商讨。
颖嫔道:“嫔妾的眼线已经来报过了,是纯贵妃亲自下令,故意封锁了消息,你没想到吧?纯贵妃可不像传言中那么胆小如鼠,她有主意得很呢!”
令妃问:“既然如此,就让你那些线人将消息传出来,不就行了?只要传到皇上、皇后耳朵里,不怕闹不出个所以然来!”
颖嫔摇了摇头,笑道:“闹鬼这么惊骇的事情,都没从钟粹宫传出来,就更说明了他们心里有鬼!她们现在心里有了防备,要是把消息放出去,她们一定会有自己的说辞,没什么用!”
令妃蹙眉长叹:“那这件事不就是白做了?”
“不!怡嫔已经因为此事吓得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嫔妾以为,如果再来一场‘闹鬼’,说不定,就把怡嫔吓出毛病来呢!到时候,就算怡嫔不说,她那个妹妹柏常在也一定会替她出头,何必让我们的人来挑头?”
令妃沉思片刻,觉得有理,又回到了延禧宫。
原来,戴贵人早已在这里等候了半个多时辰了,一见令妃进门,慌忙跪下请安:“嫔妾见过令妃娘娘。”
令妃只是淡淡答了句“起来吧”,便走进屋内,坐在桌前,似一个没事人一般,烤着火,看看桌上的花卉。
戴贵人忍不住问:“娘娘,六公主……她还在睡吗?”
令妃没有回答,只管欣赏花卉。
戴贵人有些急了:“娘娘,嫔妾昨夜已经照娘娘吩咐的做了,今日就容嫔妾看六公主一眼行吗?”
“我想知道,你昨夜去那一趟,有什么用呢?”令妃困惑地看着戴贵人,那眼神让人畏惧,却又难以捉摸。
戴贵人迟疑着,道:“嫔妾愚昧,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令妃笑问:“今儿早上,你听到什么新鲜事了吗?除了钟粹宫的那几个人,有人知道怡嫔那里昨晚闹过鬼吗?又或者,早上拜见皇后时,你从怡嫔口中、脸上得到过什么消息吗?”
“娘娘不就是想试一试怡嫔和纯贵妃的反应吗?”戴贵人的眼珠子滚动着,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一种想说又不敢说的神情。
令妃点点头,拉住戴贵人的手,道:“你说得对,昨晚,只是为了试探一下她们。可是,单单试出来这个,还是不够,还是不能查出幕后黑手,又怎么对得起嘉贵妃在天之灵呢?所以芷兰,本宫还得再辛苦你一次,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六公主的。”
戴贵人本是胆怯之人,这样的事,她每做一次,都得先把自己吓个半死,真的是不能不怕。
戴氏低声应着,却又像要推脱一般:“怡嫔经历了昨晚的事,恐怕已经有了防备了。”
令妃笑道:“你放心,这次会有更妥帖的人接应你。”
令妃在戴贵人的耳边叮嘱了一番。
戴贵人只得点头,没有言语地退了出去。
待戴贵人退出,令妃的侍女文杏来向令妃汇报:“娘娘,六公主好像有些发烧,要不要宣太医?”
还未等令妃开口,宫女落梅就先斥责道:“这种话还用问吗?你是巴不得外面的人都知道六公主在娘娘屋里吗?”
文杏忙跪下请罪:“奴婢不敢,可是公主她……”
落梅道:“用些冷毛巾给公主降温,这么简单的事,还要娘娘来教你吗?”
文杏见令妃没有应声,只好退下,按照落梅所说的做。
令妃又吩咐落梅,务必让大家注意口风,不可走漏了六公主在这里的消息,更不能让戴贵人知道六公主生病。
暮色渐渐降临,怡嫔却不敢入睡,她害怕今夜又有鬼敲门。可是,因为纯贵妃的命令,她又不敢多做防备。
她依然点着灯躺下,令水悦、银清两个侍女一起守夜。
这次的夜晚很安静,怡嫔什么都没听到,却睡不着,忽然间听到一声大喊:“额娘!等等我!”
怡嫔感到纳闷,忙起来出屋子看,只见服侍她的宫女太监也和她一样,都被这叫喊声吸引过来。
怡嫔和一群宫人一起看到了惊呆的一幕:嘉贵妃的“鬼魂”看见永珹转身就跑,那身姿不再是轻飘飘的,而是跑得喘气。永珹则穷追不舍,嘴里还喊着“额娘不要走,孩儿有话对您说!”
黑暗中弥散出一股白烟,前面便是白茫茫的一片,“鬼魂”就朝着那烟雾跑去。
就在永珹快要跑到那团雾气时,感到下边有什么东西绊住了脚,一下子摔了个全身朝地,再抬头看时,嘉贵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迷雾也慢慢地消散,永珹趴在原地哭喊着:“额娘,你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
原来,永珹早就在白天的时候入宫,潜伏在怡嫔的住处附近很久,戴贵人假扮的鬼魂还没有来到怡嫔的窗外,就先被永珹看到了。
永珹从来不是一个沉稳的人,一看到就开始呼喊追赶,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造出了这场闹剧。
永珹追鬼这场闹剧,很快被宫人们议论纷纷,最成为议论焦点的,并不是那个离谱的“鬼”,而是永珹这个皇子,竟然深夜在后妃的寝宫中出现,这岂不有伤伦常?
纯贵妃听说此事,忙让人打着灯笼,赶到了永珹追鬼的地方,意外发现,地上都是稀泥,留下了一串大大的脚印。
天尚未亮时,永璋进宫给纯贵妃请安。
这一次,纯贵妃终于见到了永璋。
她很开心,拉着永璋就赶紧量尺寸,嘴里还念叨着:“前些天想给你做衣裳,做了又怕不合身,不知道你最近是胖了还是瘦了,这次可叫为娘的量个清楚!”
永璋的脸上,却没什么好颜色,只是带着神秘的微笑:“额娘费心了,儿臣送额娘的大礼,额娘可收到了?”
“什么大礼?你差谁送来的?额娘没有见到,不过有没有礼物都没关系,能见到你,就是最好的礼物。”纯贵妃还沉浸在母子相见的喜悦中,并没有留意到永璋神情中的异样。
永璋阴笑着,低声问:“昨夜的脚印……难道额娘没见?”
“是你……”纯贵妃左右看看,宫女们都在四围伫立,不敢继续说下去。
她心中却猛地发憷,原来永璋口中的“礼物”竟然是昨夜永珹追鬼时地上的脚印!
纯贵妃瞬间明白了,永璋昨日进宫的目的,根本不是探望她,是来探听消息的。连昨晚地上的那些稀泥,也都是永璋提前让人布置的。
永璋笑道:“没错,就是我!我知道额娘在担忧什么,那脚印,除去四弟的不说,另外的脚印,恐怕比四弟的脚印还要大一些,宫中的大脚女子,恐怕是不多啊……”
“别说了……”纯贵妃忙捂住了永璋的嘴,用目光的余光扫了一下屋里的宫女。
宫女们都行礼退出,关上了门。
宫中最大脚的女子,莫过于戴贵人,正因她是贫苦出身,从小没有裹脚,任其生长,脚特别大。
永璋推开了纯贵妃的手,言语中带着一些挑衅的意味,问:“怎么?额娘不感谢儿子吗?儿子可是为你提供了很有利的证据,你现在只要去求皇后娘娘做主,带人亲自量了那些脚印,再有昨夜那些宫人和四弟做人证。不趁这个时候捉住那装神弄鬼的人,额娘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纯贵妃摇了摇头,心塞地抓住永璋的胳膊,恳求道:“求你别说了,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皇上会袒护‘鬼’的幕后主使,到时候你会惹祸上身,我求你远离是非吧……”
“你真是个窝囊废!”永璋再次甩开了纯贵妃的手。
沉默片刻,永璋脸上又恢复了那若有若无的神秘微笑:“额娘,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打量我不知道你做的好事?你不就是怕这些事闹大了,皇阿玛会为嘉贵妃翻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