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延泰无奈,只好再次让人快马向乾隆传话启奏:“臣官位卑微,何以承天命处置皇嗣?微臣无能,请旨降罪。”
乾隆听了传话,又迁怒于纳延泰,吼道:“既然无能,还要他做什么?即刻罢官,逐出京师!”
陈进忠听了,忙劝道:“皇上,纳延泰大人不过是不能对五阿哥动手,又无权阻止五阿哥,要是因此就罢官,恐怕满朝文武都只能弃官归田了。”
“连你也敢威胁朕!”乾隆指着陈进忠的鼻子。
陈进忠忙俯首道:“老奴不敢。”
忽然外面有人喊起来:“兰贵人昏倒了!”
乾隆忙走出殿外,命人将青岚扶到屋里,宣太医来看。
太医匆忙赶来,为青岚诊了脉,向乾隆奏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兰贵人有喜了!”
青岚睁开了眼睛,听到了太医的言语,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欢愉,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喜讯。也或许是她自己早有感知,此时并不觉得稀奇罢了。
皇室的人都很迷信,以为后宫之内,开枝散叶自然是最大的事。
虽然乾隆早已有多个子女,仍然是喜出望外,坐到床边安抚青岚,青岚只是不说话。
少时,太医开了安胎的药方,宫女若雨端了来,青岚只是把头往里面一扭。
乾隆推着青岚的肩膀,笑道:“与朕置气也就罢了,难道腹中的孩子也惹了你不成?快将药吃了,朕给你赔不是了。”
青岚生气自然是真的,但这并不是全部,看到药是若雨端来的,青岚只怕那不是安胎的,而是堕胎的。
她略微侧过身子,冷冷地对乾隆说:“臣妾命小福薄,怕是没有命生下皇嗣,有灵丹妙药也不济事。”
“不许这么说!他可是朕的骨肉,有皇天保佑,怎么会没有福分?”乾隆虽是命令的口吻,但在自己眼里,这已经算是服软了。
青岚冷笑道:“臣妾出身寒微,若非有人相助,哪有机会进入宫闱充数后宫?如今,连此等大恩都不能报答,没脸祈求上天保佑。不如带了这孩子,一起去阴曹地府赎罪!”
“胡闹!”乾隆皱起了眉头,问:“你怎么如此诅咒自己和皇子?”
青岚还是只管把脸朝向里面,反正事已至此,她只能大胆一试。
果然乾隆还是被这招制服了,长叹一声,道:“也罢,朕就如你所愿,赦免懿泽,令永琪带她回宫,如何?”
青岚听了,心中总算舒缓了一口气,起身低头拜道:“谢皇上恩典!”
乾隆盈盈一笑:“这回可以吃药了吧?”
若雨又将药端到床前。
青岚有些胆怯,又仔细想想,侍奉自己的宫女天天都在身侧,防不胜防,若是这样担心下去,恐怕也没什么用,索性就大胆喝药,他们总不至于当着乾隆的面下手。
于是青岚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
后来事实证明,这次的药,真的是安胎药。
赦免圣旨传达刑场,永琪带着懿泽回到宫中。
懿泽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到翊坤宫拜见皇后的,永琪却执意要带她到延禧宫一趟,去见乾隆。
乾隆在青岚床前作陪了一会,走出门时,刚好碰到永琪带着懿泽进入延禧宫内。
乾隆停住了脚步。
永琪跪下,口中的称呼却变成:“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懿泽也随着一起下跪见礼。
乾隆听了,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问:“你可真是长大了,好大气性!连‘皇阿玛’三个字也没了?这意思……是要与朕断绝父子关系?”
永琪道:“断或不断,又有什么区别?永琪苦苦恳求,不但没能救下懿泽,还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皇上却因为担忧兰贵人腹中骨肉,肯下旨赦免,臣不敢把皇上当成一个对子女偏心的父亲,那必然就是不把永琪当儿子了。既然如此,臣再称呼‘皇阿玛’,岂不是僭越?”
“你好大胆子,居然学会了这样对朕说话?”乾隆这次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很恼怒的意思,大约是对于自己方才的偏心有所愧疚,只是不想承认。
永琪又说:“皇上可以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收回成命,却不能成全永琪对心爱女子的一片痴心,可见,您做不到推己及人。那恐怕臣也只能顾及自己的喜怒哀乐,对别人也只好不管不顾了。”
乾隆沉默了一会,轻轻地解释道:“一切并非如你所想,朕对你的期望比对任何人都多,你被此等女子蛊惑,朕真的很失望。但是,朕从不曾想置你于死地,朕敢那样下令,是因为有把握,没有官员敢处置你。”
“可是,我刚才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现在又该如何相信您?”永琪抬头望着乾隆,那种固执,势必要找出一个证据。
乾隆问:“你要朕怎样做,才肯相信?”
永琪拉起懿泽的手,坚定地答道:“成全我们,让我看到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疼爱。”
乾隆摇了摇头,失望地问:“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朕虽然现在赦免了她,但她仍然逃脱不了害死嘉贵妃、耽误六公主就医的嫌疑,堂堂皇室,怎么能接受这样的儿媳妇?”
永琪冷笑道:“皇阿玛也曾为了自己喜爱的女子,对宫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对待永琪。况且,如今仅凭一个宫女的一面之词,就能当做懿泽害死嘉贵妃的铁证吗?至于耽误六妹,更是无稽之谈,延禧宫那么多人,怎么会都被懿泽挡住而请不了一个太医?”
乾隆长叹一声,叹道:“永琪啊永琪,在众多的子女中,有谁敢像你这样公然地指责朕?你又见过朕能容忍哪一个如同你这般?你却还是不知足,如此执迷不悟!好吧,如果你能证明她与嘉贵妃的死无关,朕就答应成全你们。但是,在这之前,你不得再给我闹出什么不得体的行为,否则……就不会像今天这么轻松了。”
“皇阿玛金口玉言,永琪谨遵教诲,告退了。”永琪站起,带着懿泽走出了延禧宫。
乾隆依旧是摇头叹气,一副失望失落的样子。
乾隆是性情中人,深知感情用事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他最不愿意的,就是自己的儿子被别的女人牵着鼻子走。
永琪此刻执迷于男女情爱,殊不知,乾隆已经因此动摇了曾经想要立永琪为太子的念头。
可是,江山社稷,对于永琪真的不重要,至少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但是,懿泽从疏远永琪、到决定接纳永琪,态度转变的原因,与乾隆对待永琪的态度是密不可分的。
离开延禧宫,永琪和懿泽的表情都怪怪的。
半晌,快要走进翊坤宫宫门的时候,懿泽停住了脚步,问:“为了我,和皇上闹出裂痕,值得吗?你不在乎父子之情?也不在乎未来的前程吗?”
永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反问懿泽:“你之前几番故意引起皇阿玛的注意,是因为他帝王的身份吧?那么,如果我永远不会成为帝王,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懿泽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作答,她并不想撒谎。
永琪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似地说:“你不必回答,我已经明白了。”
懿泽心里很是不安,她不想永琪将他们之间的感情认为成利益之交,可她总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还是主动回答了一下:“五阿哥,我已经说过,天上人间,永不相负,那绝对不是骗你的。可是我有我的责任,请你努力,让我两全,好吗?”
永琪道:“每一个嫁到皇室的女子,都有自己的责任,可是,据我所知,观保大人并不是一个在乎名利的人,也并不指望你振兴家族,你的责任是什么?能跟我讲明白吗?”
“我……”懿泽左右犹豫,天机不可轻易泄露,不到万不得已,她哪能把老底给泄了?
这个时期的永琪,对懿泽充满了包容和耐心,只轻轻答道:“你不想说就算了,回去休息吧!我答应你,若有机会继承大统,只要不会骨肉相残,我一定不会推脱。”
懿泽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她心里明白,永琪能做出这样的回答,已经是退让了。
但是,历来皇位之争,多少野心家血流成河都未必能成功,似永琪这般抱着可有可无心态的人,又怎能有机会继承大统呢?
懿泽能想到的,就只有借助自己的神力,帮助永琪登上龙椅,给他制造所谓的“机会”。
懿泽刚回到翊坤宫,就听孟冬说了胡嫱被囚的事。
她此前也很难想得到,胡嫱竟然会因为自己入狱受到牵连,已经在翊坤宫的密室受了几天的折磨。
懿泽忙去求见皇后,替胡嫱求情。
皇后却道:“我身边再没有能怀疑的人,我必须小心细作,不然,翊坤宫以后就再也没有秘密可言了。”
懿泽又向皇后见礼,笑道:“皇后娘娘维护奴婢,奴婢自然明白,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胡嫱是无辜的,还请娘娘放了她。”
“你的直觉?”皇后摇了摇头,又问:“那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这次通风报信的细作到底是谁啊?”
懿泽不能回答。在翊坤宫的宫女中,她资历最浅,要知道谁是细作才怪!
孟冬答道:“娘娘,彼此质疑最容易起内讧,我们没有证据,自然不能怀疑任何人。依奴婢之见,嫱格格既然是娘娘身边最不被信任的人,她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她又怎么敢轻易当叛徒呢?”
懿泽忙接道:“孟冬说得正是,娘娘最气的,不过是为我不平,可是我如今已经平安无事,还请娘娘不要再惩罚他人,不然我心里也会不安的。”
皇后仍不放心,又问:“那如果以后翊坤宫再出了什么事,谁来担着?”
懿泽道:“请娘娘准许嫱格格与奴婢同住,奴婢愿意看着她,若真是她那里出了问题,奴婢愿意同罪。”
皇后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但看起来并不高兴,站起来转身离去。
懿泽望着皇后的背影,低声问:“我以为娘娘为我担忧,必然期待我回来,可是现在,我觉得她并不欢迎我,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孟冬摇了摇头。
冬儿却跑过来笑嘻嘻地问:“懿泽姐姐,听说这次五阿哥舍身救你,姐姐这是要做五福晋了,妹妹在这里恭喜恭喜了。”
懿泽猛然意识到,永琪救自己的事,恐怕早已传遍后宫,料想皇后也早已得知。
一直以来,皇后都想培养她博得皇上宠爱,取代令妃,而如今她却与永琪私定终身,恐怕,这才是让皇后不高兴的原因吧。